南宇沧忙应声附和,看江雪的目光中透出赞许,这句话给他解了围,也给他提了醒。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一个知府在见贯公卿王候的皇子眼里算什么?
“宸钰,九小姐说得对,中州城距离京城五百余里,中州的事朝廷第二天就会知道,区区从四品知府有几个脑袋,竟敢强抢民女,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南宇沧话中有话,江雪和沐宸钰都明白。历代朝廷结党营私屡见不鲜,皇子王孙夺嫡争宠暗流汹涌,中州知府是谁的门下?隶属哪一派?拨起萝卜带出泥,若想治他的罪就不能忽略他背后的势力。
李大伯只把就近几户人家的女儿集中到了他家,差役沿街搜人,他被差役跟上了。他和几个吓坏了的少女刚进屋喘了口气,砸门声和呵骂声就在他们家门口响起。少女们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李大伯夫妇跪在沐宸钰脚下,连声求助。
“沐丰、沐功,集合人手,我要看看这些无法无天的鼠辈有什么本事?”
“宸钰,还是我去,你陪着九小姐。”南宇沧刚出房门又回转身,“宸钰,把沐家的令牌给我,你也知道我是私自跑出来的,不敢用自己的。”
沐宸钰解下腰间令牌扔给南宇沧。没等南宇沧几人走到门口,差役已经砸开了大门,一窝蜂似的涌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直扑内院。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宅,好大的胆子。”
十几个差役听到威严果决的怒斥声,看到一行人提着刀剑站在他们面前,不由一惊,忙举起火把。火光照亮了南宇沧和沐家的随从,差役看到他们只有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白净斯文的年轻男子,吓退的胆子又壮起来。
“你小子是什么人?敢管官爷的事?活得不耐烦了?”
“好厉害的官爷,沙场争战、缉盗拿凶没你们的事,强抢民女、残害百姓你们手段确实不弱。我确实活得不耐烦,官爷的事我管定了。”
声音不高,却有不可小觑的威力。南宇沧在火光的映照下半眯着眼睛,清朗的面庞笼罩着一层寒霜。没有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游光,却能从他的仪表气势中看到不可触犯的威仪。他的目光定格在为首的差役脸上,霜刀雪剑般凛然。
差役也长着一双锐眼,看到南宇沧几人穿着不俗,气宇不凡,他们的气焰顿时矮了一大截。忙换了一副嘴脸,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中都透出了畏惧和讨好。
“小的眼拙,看不出少爷的来历,还请少爷报上大名,小的谢过。”
南宇沧轻哼一声,冷睨了他们一眼,掏出玉牌。羊脂美玉在火光下莹莹闪亮,大大的“沐”字深刻正中,展露着让天下人尊崇的威风。
“原来是沐公子,小人有眼无珠,罪该万死。”为首的差役跪在南宇沧的脚下,“小人刘江,沐府二门管事刘能是小人的亲叔,小人这份差事还是……”
南宇沧晃了晃玉牌,打断了刘江的话,“罪该万死就不必了,你能有多少条命?滚回去,告诉中州知府这是最后一次,再无视王法就要了他的狗命。”
刘江爬起来,点头哈腰道了谢,带着人刚要走,就被沐宸钰呵住了。江雪劝说沐宸钰不要出面,却拦不住他。他虽是沐府正出嫡子,却无官无爵,仗义出手救下这些少女,不清楚其中端倪,治标不治本,说不定会让沐氏家族尴尬。
南宇沧处理这件事非常巧妙,他借用沐家威势,只是把这些差役赶走,等他们明白离开小镇,差役再做乱,他也眼不净心不烦了。
“站住,刘能机灵乖巧,怎么有你样的白痴侄子?”
“宸钰,他们……”
沐宸钰接过玉牌,挡住刘江等人的去路。刘江发现沐宸钰才是正主,忙又一次下跪磕头。沐宸钰不想把他们只把他们赶走,草草了事。
“中州知府是谁?他练什么功?竟然强掠少女,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少爷,你误会了。中州现任知府是曹建设曹大人,用少女练长生功的不是曹大人,他也是奉命行事。他不照办就会官职不保,小人们也会受罚。”
中州知府曹建设也是奉命行事?沐宸钰和南宇沧都很吃惊。江雪站在房东夫妇身后听着,大鱼就要浮出水面了,她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沐宸钰又一次追问刘江到底是谁用少女初血练长生功,刘江和他带来的差役齐刷刷跪倒一片,连声告饶乞怜,磕头如捣蒜,就是不敢说是谁。
“宸钰,我们明天一早起程,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可以到中州,到时候在问。”
“不行,还有一天一夜,我等不及,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个丧尽天良的练功者是谁。朝廷昏聩腐败,你做为……都不想知道这个豺狼成性的无耻之徒是谁吗?”
沐宸钰血气刚正,不顾南宇沧的劝阻,对刘江等人由追问变成拳打脚踢。这帮差役威风不再,但不管沐宸钰用什么办法,他们始终不多说半个字。
江雪不由纳闷,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人出卖主子绝不含糊。沐宸钰把刘江的亲叔刘能的八辈祖宗都搬出来了,可刘江还是不吐实情,只一味求饶。这练功者一定手段狠厉,驭下有方,定不是泛泛之辈。
“九小姐,沐非请你过去一下。”
江雪一怔,沐非是老太爷派给沐宸钰的贴身随从,行事一向机谨灵活,他找自己干什么?若是有发现,为什么不直接跟沐宸钰说呢?
“九小姐,六公子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这事不好说。”
“怎么不好说?你知道强掳几百个少女练功的人是谁?”
沐非拿出一本写有官员姓名的册子,递给江雪,“中州知府曹建设原是太子门生,后来投靠了二皇子,发重誓唯二皇子命是从,我怕……”
江雪明白了,二皇子南宇涣为沐容静所出,位列三珠亲王,是沐氏家族在夺嫡争斗中首要支持的人。曹建设是南宇涣的人,也就是沐氏家族的人,刘江祖上几辈都是沐氏家族的奴仆,他们维护的人是谁显而易见。江雪六年前在京城见过南宇涣,却没留下什么印象,是他在练长生功?太荒唐了。
“六哥,我有话跟你说。”
江雪叫过沐宸钰,把官员册子给他,跟他说了沐非和自己的猜测。沐宸钰翻着官员册子,不敢置信,事到如今,若真是南宇涣做恶,他如何收场?
“六哥,不如先把差役打发了,明天到了中州在说。”
沐宸钰思虑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行,这件事涉及到表哥的声名和沐家的声誉,我更不能袖手旁观。若真是表哥,我也不会包庇他。”
“那……”江雪想了想,“我去问刘江。”
江雪让丫头去安抚少女们,又劝着房东夫妇回房,沐宸钰的随从车夫也都去休息了。内院里只剩下差役和他们三个,事情内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江,你们刘家祖上几辈在沐府为仆,一向忠心可嘉,曹大人是二皇子一手提拨,沐府是二皇子的外威,这其中盘根错的关系相必你也知道。沐府门风向来严谨,二皇子是外甥,犯错也要严惩,你在维护二皇子,对吗?”
江雪直接点名道姓地提问令南宇沧和沐宸钰都很惊讶,沐宸钰想制止,被南宇沧拦下了。江雪不以为然,假设提问往往会收出乎意料的效果。
“我会连夜修书二皇子,请他快马赶到中州,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姐,别,不是二皇子。”
“是谁?”
“是……曹大人有令,不准说。”
“既然练功的人不是二皇子,难道曹大人另投新主?他的乌纱恐怕保不住了。你还听曹大人的令?咬定钢牙不开口,对你可没什么好处,你要想清楚。”
刘江知道死撑对他没好处,不如实话实说,“是,是成亲王。”
沐宸钰和南宇沧互看一眼,同时变了脸。江雪不知道成亲王是谁,但她知道如果是亲王爵,必是有功劳在身,颇受皇帝信任宠幸的皇族。
南宇沧一脚踹倒刘江,显然忍无可忍,“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成皇叔?”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成亲王代天巡幸路过中州,让曹大人给他找三百名少女供他练功,还亲自赏小人们银子,说处子血是他的长生灵药。”
“胡说,成皇叔怎么会……”
“宇沧,是不是成亲王主使他们,到了中州自然会知道。”
这回轮到沐宸钰劝解南宇沧了。江雪很奇怪,沐宸钰为什么不向刚才那么暴怒了。她在脑海里搜寻着成亲王的资料,绞尽脑汁也无所收获。樱花门提供的京城皇族重臣的隐秘资料里有这人,不过是聊聊几笔,留给江雪的印象很浅淡。
打发走差役,沐宸钰又让随从仆妇把少女们各自送回了家,又嘱咐了江雪几句,闷闷地回房了。南宇沧很沉默,江雪看得出他很伤神,这个结果显然令他难以置信。他回到房间,灯很快熄灭了,想必他也会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