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宇沧轻轻摁了一下江雪的手,示意她低下头,“侄儿同沐六公子到沐家济州祖宅接沐府九小姐回京行及礼。侄儿系私自出京,还请皇叔恕罪。”
“沐府好威风,沐九小姐好大的面子,返京及笄竟然劳驾皇子亲自去接。”
江雪牙根酸疼,她紧闭着嘴,上下齿狠狠咬在一起,咯咯有声。这人渣做变态的事,说阴损的话,巴不得有人跟他叫板,好借故发威。南宇沧更了解南成远,不让她开口自有道理。沐宸钰就要被打板子,她只能忍,寄希望于南宇沧。
“不是呀!成皇叔,我想跑出去透口气,顺便陪沐六公子去接人的。”
“有点意思,沐九小姐,上前三步,抬起头来。”
只要不让沐宸钰挨板子,这人渣什么阴损行径她都能容忍,当然把她变成药渣除外。江雪站起来,轻提裙裾,低头敛眉向前三步,深深施礼。
“小女见过成亲王,成亲王安好。”
江雪并没有跪行大礼,高呼千岁,只是平平静静行了女礼,问好请安,就好象大轿里坐着的是一位与沐氏交好的慈爱长辈。
“跪下。”
没等南成远说话,站在轿旁的丫头就呵令她下跪,南成远一直没有出声。江雪很痛快地跪下,抬起头,沉静的目光直视轿中的人渣。
南成远零乱的头发散落在脸上,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眼色和脸上的表情。但他居高临下,每个人的举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两个美女坐在轿板上,一人抱着南成远一条腿,呢喃撒娇。南成远的手在她们的脸上、脖子上、胸部恣意揉捏着。
香气萦绕,江雪深吸了一口,她很奇怪,通过人身的气味可以了解一个人。这种变态人渣怎么会喜欢这么清幽爽冽的气味,跟他靡艳奢华的行止相差太远。
沉默了一会儿,南宇沧金口大开,“沐九小姐,宇沧陪同沐六公子不远几千里去济州接你,你可知道他心怡什么?不防跟本王直说。”
“心怡什么?”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他心怡什么我怎么知道?江雪心里愤愤。转念一想,她突然明白了南成远的用意。她的容貌充其量算是中人之姿,根本不足以吸引生在宫廷、见惯姣美容颜的南宇沧,她更没有贤德才艺之名远扬。能够令南宇沧心怡了除了沐家在朝堂的势力,还能是什么?
南成远是提醒或是警告她?还是别有用意?都容不得她多想,轿中的人正等她回答呢。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是关键,既不能让南宇沧被动,更不能让人渣误会。
“回王爷,小女姿色平平,又因八字不祥、妨父克母自幼寄养在祖宅。年近及笄,家人才接小女回京。小女粗笨愚钝,从小背井离亲,只有一些自娱自乐的小聪明。小女实在不知四皇子心怡什么,还请王爷不吝赐教,小女感恩沐德。”
姿色平平,不受家族宠爱,只有些小聪明。江雪避重就轻,巧妙表达。
南成远沉默了一会儿,差开话题问:“沐九小姐认为沐六公子该不该打?”
“该打。冲撞代天巡幸的鸾驾是重罪,王爷杖责已是开恩,小女叩谢感恩。”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江雪的话令南宇沧和沐宸钰都很震惊。可江雪知道,面对这种变态,只能顺其意而行,不能反驳或是求饶,否则后果会更严重。
“沐九小姐果然聪明,你所谓的‘该打’是提醒本王沐宸钰不该打,真是小聪明。”南成远轻轻撩起盖在脸上的头发,“哈哈……既然沐九小姐说该打,本王就听沐九小姐的。来人,请沐九小姐坐到沐六公子身边,观刑。”
江雪握紧双手,好象把南成远捏在手心里一样,狠狠用力。这人渣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却顺水推舟,既让沐宸钰挨板,还让她的心思落空。这人的心思太黑了,他根本就不是人,人渣都不配,是兽渣。
丫头拿过一只脚凳放到沐宸钰头顶,又推搡着江雪坐过去。江雪的牙齿打起了哆嗦,变态的心思她怎能摸得准?她绞尽脑汁、费心应付,白费唇舌却没起到作用,沐宸钰还是要挨板子,而且让她坐到身边,眼睁睁地看着。
“成皇叔……”
南成远挥了挥手,“本王倦了,曹知府下令行刑吧!本王只看结果。”
明黄色的轿帘垂下,一帘黄稠遮住了一幕放浪,也阻隔了一张愤恨的脸。
板子抽在肉身上拍拍做响,沐宸钰咬紧牙关的闷哼声变成嚎叫声。江雪捂着眼,不敢看沐宸钰血肉成沟的身体。曹知府和南宇沧都打点好了,她还是很担心。
“戏月,”轿帘挑起一角,“给柱国候修书一封,本王替他教诲孙子,颇费心力,他若想谢本王,谢礼直接送到王府去,若给本王送女人,必须要处子。”
她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雷公都投胎去了?为什么不霹死这个变态人渣?
……
满园秋色竞相绽放,姹紫嫣红。晶莹的露珠滑落菊瓣,映射着朝阳柔和的霞辉。桂树初绽,芙蓉含羞,晨风拂过满园清香氤氲。
清雅的香气迎面扑来,满园嫣然烂漫入目,江雪深吸香气,不由陶醉其中。
昨天沐宸钰身上有伤,他们一行人走得很慢,直到大队车马跟上来,很晚才进中州城。进城后才知道中州城的驿站、府衙别苑和大的客栈都住满了随南成远巡幸的人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客栈,仅够安排车夫、侍卫和仆妇就宿。正为难之际,曹建设把他们带到这座大宅院下榻,这里很安静,适合沐宸钰养伤。
这座宅院比沐府五进五出的祖宅还要大,布局新奇,风格大气。整座宅院就是一个大花园,十几个院落散立其中,浅水相连、亭榭相映。他们住的院落叫菊陌,院里院外秋菊成丛,连花墙都是菊株编成的。
“九小姐,宸钰的伤怎么样?”
江雪刚要对一朵开得正艳的墨菊下手,听到南宇沧叫她,忙缩回了手。昨天行刑完毕,南宇沧跟着南成远的鸾驾回了中州城,他怎么会在这里?
“有劳四皇子惦念,六哥的伤好多了。”
“那就好,我一会儿去看他,昨晚住得还习惯吗?”
“很好,多谢四皇子。”
“那就住下等宸钰把伤养好再回京城。这里每个院落都有固定的丫头仆妇伺候,有事尽管吩咐她们,吃食由膳房统一供给,想吃什么让丫头们去传。”
江雪一一点头,听南宇沧的语气,好象他是这里的主人一样。曹知府昨晚带他们来也没细说清,住在这里到底借了谁的光?欠了谁的人情,她有必要知道。
“敢问四皇子,这座宅院……”
“这是成皇叔在中州城的别苑,你们放心住下就好。”
“哎……”
没等江雪说话,南宇沧就匆匆离开了。原来这里是南成远的别苑,真是冤家路窄,让沐宸钰知道,他肯定不会在这里养伤,她还是装做不知道的好。
从花仆口中得知,南成远住的院落叫凉荷浦,距离他们住的院落有一条街远,江雪松了口气。她就在菊陌四周活动,想必不会碰上那只人渣。
与菊陌一路之隔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溪,溪水清冽见底。对岸有一片叫不出名字的树,叶片微微泛黄,粒粒红果点缀叶间枝头,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
江雪跳过小溪,踮着脚去摘树上的红果,地方铺着一方丝帕,摘下的红果都扔在丝帕上。堆在丝帕上的红果不象长在枝叶间那么鲜活,江雪有些懊恼,决定连枝摘回去。沐宸钰不喜欢花,摘几枝挂着红果的树枝插瓶也不错。
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卷起裙裾,一丈助跑,跳到了一人高的树上。从主干上掰下几根树枝扔到地上,又跷着脚在树干上玩了一会儿,才抱着树枝回去。
花树相隔的凉亭里,细白的手端起茶盏,啜饮香茗,透过繁花碧树,看到江雪跳跃的身影,眼底闪过几丝玩味的笑意。
丫头递上江雪遗落的丝帕,四角绣有薄荷图案的丝帕触手柔软,简洁雅致。南成远扔掉丝帕,轻哼一声,冰冷的神情中透着讥讽。
……
江雪回到菊陌,把青枝红果装进瓷瓶,让仆妇抱着来到沐宸钰的房间。南宇沧来看沐宸钰,两人正低声密谈,看到她进来,说话声嘎然而止。
“九妹,四皇子今天回京,不如你与他同行,有他一路照顾,我也放心。及笄礼前有很多事都要准备,你在这里等我养伤,万一耽误正事怎么办?”
沐宸钰这媒人是做定了,随时随地都想着搓合他们。江雪虽然不反感南宇沧,却无法拉近心里的距离,她总觉得南宇沧不象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陪六哥养伤不算正事吗?再说我已经算好了时日,不会耽误的。”
南宇沧微微一笑,“有九小姐照顾宸钰,我也放心,宇沧就些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