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上幼儿班开始，到研究生毕业，大大小小的考试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她也无从计起。她从来没做过弊，连做弊的念头都没有，这次确实身不由己。一世清名就这么毁了，她感觉可笑、可悲又可叹。
江雪又把及笄考题重新看了一遍，心里感觉很别扭，又有些不安。她不知道柳姨娘怎么弄到的考题，题目上没写清弹哪只曲子、绣什么图案。可事情一旦败露，这也是泄露考题的重罪。沐家的家法很严，一旦触犯，惩治绝不通融。
“九小姐，门外有个孩子送来一包东西。”
“拿进来。”
一方素白丝帕包着几件贵重的钗环首饰，一枚芙蓉玉戒指在丝帕中间，异常显眼，戒指下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人在、多谢”。
芙蓉玉戒指是她送给金翠的那一枚，这些首饰也一定是金翠的。这包东西是南成远派人送来的，果然不出她所料，金翠在南成远手里。花太太破财免灾花了多少银子，她不得而知，南成远是聪明人，对她说多谢自有道理。
“送东西来的孩子还在吗？”
“在门口吃糖葫芦呢。”
江雪哑然失笑，南成远手下的人真小气，让孩子跑腿只给了一串糖葫芦。她想了想，顺手写了“药渣”两字，倒掉手帕里的首饰，把字条包好。
“冷香，你把手帕交给那孩子，让他带回去。另外，你赏那孩子一个小银锞子，让他告诉指使他来的人，大把银子都收了，别那么小气。”
“是，九小姐。”
让南成远把金翠变成药渣，再卖到塞外，有没有命活着就看她的造化了。又送她东西、又好言恭维，她却助纣为虐，落此下场也活该。
一会儿，冷香就回来了，“九小姐，东西给了，话也说了。”
“好，你把暖香和两个婆子都叫来，我有话吩咐你们。”
江雪的心很乱，及笄考题透着蹊跷，柳姨娘究竟是怎么拿到的？候门似海，人心叵测，一不小心就可能掉入别人蓄意挖下的陷井。她养在外宅，好多东西都没学，柳姨娘爱女心切，冒险盗题，说不定就是别人设好的圈套。今天她要到慕容商会记帐，明天要召集京城全部掌柜议事，连庄子里的管事们都来。她实在上抽不出时间回沐府，只能交给丫头婆子们去办，希望能平安过了这一关。
“两位嬷嬷，你们把这些钗环拿去分了吧！”
两个婆子看到一堆金光闪闪的首饰，顿时四眼发直，这堆东西要值几十两银子，就这样送给她们？九小姐不只是大方体贴的好主子，还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九小姐，还是赏给暖香、冷香两位姑娘，她们伺候九小姐很辛苦。”
“她们跟我一样，不喜欢这些金钗银饰。”江雪见两个婆子千恩万谢、哆哆嗦嗦地收好东西，笑了笑说：“暖香，你跟两位嬷嬷回府，把这封信给柳姨娘，若有回信，千万别假手于人。回府后，先去到太太房里说我病了，再向各房问安。眼睛耳朵都灵活些，有什么事记在心上，晚上回来报我。”
“奴婢明白。”
江雪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两位嬷嬷，后天就是及笄礼日，你们都是在沐家呆了几十年的老人，耳目多，消息也灵通，想必也听说过好多及笄考试的趣事，主要是考题。你们留个心眼，逢人多打听，心里要把握好分寸，别让人诓了。托人烦友用银子尽管跟暖香拿，别让人抓住把柄，连累柳姨娘就不好了。”
“九小姐放心，老奴们心里识数，不用拿银子，这些首饰足够了。”
“好，你们现在回府。”
暖香和两个婆子走了许久，江雪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暖香心细，遇事考虑也周全，两个婆子虽说是沐府最下等的仆妇，在沐府几十年，自然有人脉关系。
“冷香，你收拾收拾，咱们去慕容居。”
两个乔装改扮，抄近路来到慕容居后门。院内传出悠扬的琴音，江雪一怔，她虽不会弹琴，在济州经常出入风月场，欣赏水平却不低。自古乐者音由心生，院内弹琴者技艺高超绝妙，算完帐倒可以请教，临时抱佛脚，应付及笄考试。
药园凉亭的石桌上摆着一架瑶琴，瑶琴旁边有一把剑。弹琴的男子一身黑衣，如瀑长发披散，琴音袅袅，青丝扬扬，全身透着一股神秘且尊贵的气息。若不是蛋蛋在石桌一边玩石子，江雪真以为走错了地方。
没等江雪开口，冷香就跑进凉亭，把蛋蛋推到一边，“萧十八，你穿成这样我差点认不出你，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我还以为你傻乎乎地只会打架呢。”
萧十八甩起头发，狠狠瞪了冷香一眼，“你才傻。”
“公子来了？萧兄弟的琴弹得很好。”
“楚掌柜好，”江雪笑了笑，“这架瑶琴很不错，是楚掌柜的吧？想必楚掌柜比萧十八弹得还要好，什么时候能让我一饱耳福？”
“只要公子有闲，随时可以。”
江雪会心一笑，她虽欠缺音乐细胞，但对值钱的东西却异常敏感，她一眼就能看出，石桌上的瑶琴是稀世珍品。楚易在杏林观做了五年伙计，一个月二两月钱，带着蛋蛋，日子过得很清苦，却珍藏着这么珍贵的瑶琴。楚易是大有来历的人，他到京城之前的履历一片空白，萧十八调查他也一无所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慕容商会上上下下几千人，江理管理起来很轻松，这跟她用人的观念密不可分。不只楚易大有来头，萧十八又何尝不是？她只知道这两个人对她都没恶意就已经足够，何必过多干涉别人不想多说的事呢。
“好，先算各地的帐，听琴不急。”
议事厅后面是总帐房，桌子上堆的帐本比以往少了很多。江雪心不由一抽，帐本少了，是不是赚的银子也少了？她查这几个月的分帐，明明赢利有增无减。
“公子，我把杏林观在中天大陆的一百多家药房这三个月的收支明细帐都核算过了，帐本都存起来的，这是总收入和各项支出的总帐，请公子过目。”
江雪松了口气，原来楚易已经把杏林观的帐目都整理好了，也替她记了总帐和分帐，省去了她好多工作，楚易是个很得利的助手。
“楚掌柜辛苦，多谢。”
楚易微微一笑，抱拳躬身，谦逊有礼，“公子客气了，楚易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小事。搬到慕容居，有人照顾天儿，我也就闲下来了。”
“要是绸缎庄、胭粉铺、酒作坊、钱庄和庄园都这么做帐，我会更轻松的。”
“如公子不介意，楚易愿意效劳。”
江雪抖开纸扇，轻摇了几下，“有人代劳，我为什么介意？楚掌柜多心了。”
“我整理完杏林观的帐务，这几个月的收支赢利就都掌握了。其它店铺的帐目要是都让我插手，那我岂不是掌握了慕容商会所有的帐目。”
“哈哈……掌握帐目不算什么大事。”
在她生活的时空，大的集团企业都有财务总监。慕容商会涉及多个行业，也相当于集团公司，她现在做得是总裁和财务总监两人的工作。让楚易做杏林观的掌柜，再代她管理帐务，这样她会更轻松。商会的印信在她手里，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慕容玖赚多少钱有什么用？没有印信任何人都拿不到银子，她无须担心。
江雪想了想，说：“这样吧！楚掌柜，以后杏林观和庄园的总帐和分帐都由你来做，杏林观你熟悉，庄园太复杂，每月算庄园的帐我都头疼。我让罗掌柜给你多加五两的月钱，从这个月开始，不知楚掌柜意下如何？”
“楚易吃住在慕容居，天儿又有人照顾，已经蒙受公子深恩了。”
“好，那就开始整理帐目，弄清帐目我还想听楚掌柜弹琴呢。”
“楚易遵公子吩咐。”
江雪记总帐，楚易记分帐，冷香在一旁研磨备纸端茶倒水。三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以前她一个人要整理几天的帐，这个月一天就整理好了。第二天记明细帐，楚易让萧十八来帮忙。萧十八不仅字写得端正齐整，帐也记得很清楚。这确实出乎江雪意料之外，看来她以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萧十八了。
“萧哥哥，凝香姐姐买了糖人，你吃吗？”
蛋蛋的声音大概怕打扰他们，又轻又细。萧十八一个字写到一半，听到蛋蛋的话，扔下笔，笔头的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他连门都不走，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冷香气呼呼地一边收拾帐本，一边跺脚，“这个该死的萧十八，他……”
“冷香，”江雪呵住冷香，皱了皱眉，当着楚易不好意思发作，“楚掌柜别介意，萧十八有时候就象个孩子。冷香，去给楚掌柜拿毛巾。”
楚易弹了弹衣服上的墨汁，摇头一笑，“公子客气了，我和天儿搬到慕容居，就和萧兄弟住隔壁，他每天都跟天儿玩，想必我比公子更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