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助南宇沧一臂之力,却为自己那点三脚毛的功夫汗颜。对,给南宇沧找兵器,有兵器在手,就不会象现在这么吃力。她四下看了看,刀剑没有,树枝倒有几根。每根树枝上都有几根分叉,挂着几片青黄的叶子。宝刀名剑,适于英雄之手,而树枝正适合她这种准备“背水一泼”的女人用。
“四爷,树枝。”
她扛着两根树枝冲进来,扔给南宇沧一根,另一根留给自己。沐氏剑法十八式,她也练过十招八式,也能对付两三个手无寸铁,外加无缚鸡之力的男女。剑法没练熟,也知道跟低手对阵什么时候攻,什么时候躲,怎么保护自己。对付黑衣人这样的高手,她也有自己套路,抡起树枝虎虎生风,打伤他们绝无可能,却能让他们眼花缭乱。也就是她这无招无式、见人就抡的招术帮了南宇沧。南宇沧也学着她抡起树枝,见人就抽,专扫人眼,毕竟他内力深厚,很快就反败为胜了。
“住手。”
厅堂的门打开,快步走出一个身穿妖艳的紫红色女装的女子,衣香弥散,迤丽生姿。江雪抬眼一看,却是水飘香,她已黑衣尽除,恢复了老鸨的妆容。南宇沧和黑衣人打斗,厅堂里另外几十个男女高手却没出来。厅堂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淡了,再无人声传出。黑衣人已停手,互相搀扶,显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江雪一手抱着树枝,一手扶着几处淌血的南宇沧,瞪着水飘香和黑衣人。
“对不起,两位公子,院丁鲁莽,伤了二位。”
“对不起有什么用?赔钱,赔我家四爷医药费。你们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去找水掌柜理论,我家四爷的太爷跟水掌柜可是老相好,哼!”
江雪摆出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装模做样,与水飘香见面不识,却把南宇沧已经化为棺材瓤子的太爷搬出来,好象四爷的太爷真跟水飘香有一腿一样。
南宇沧看了江雪一眼,满眼惊诧,“你……”
“四爷放心,奴才帮你讨要医药费,再不行,就请老太爷去找水飘香。”
南宇沧明白江雪的用意,苦笑几声,说:“倚烟阁的院丁功夫可真好。”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倚烟阁名满中天大陆,难免树大招风。北野三王子就特令倚烟招重金募天下高手,保家护院,伤了两位,实属意外。这座院落本是庄丁护院休息练武之地,不知二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
“四爷,你脸皮薄,还是让小人说。我家二爷、三爷、四爷听说幽怜姑娘选下个月的入室之宾,都想来参加,却只有一张雅座。他们决定躲猫猫、论输赢,谁赢谁做。我家四爷以为二爷和三爷藏在这里,来这里找,却被你们打伤。都是你们那个幽怜姑娘红颜祸水,害得我家几位爷兄弟不和,废话少说,掏钱。”
江雪这番话编得合乎情理,把这些人蒙过去,不让他们知道是她窥破隐秘就行,反正她也不亏。水飘香等人半信半疑,而南宇沧后背的冷汗比血流得还要猛。
“好,四爷高居哪座府第?小女子让人送银子过去。”
南宇沧挥了挥手,“算了,他们也伤的不轻,谁也别赔谁了。”
“我家四爷宽宏大亮,不与你们一般计较,一会儿让幽怜姑娘选我家四爷。”
江雪不等水飘香几人再说什么,拉起南宇沧一溜烟往外跑。两人来到正院的厢房才松了口气,互看一眼,同时大笑出声。
南宇沧的手掠过江雪的发丝,笑看着她,满眼宠溺,“你胡说八道的本领可不容小觑,我眼拙,以前真没看出来,还以为认错人了。”
江雪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不想死,就要想活命的招术,懂不懂?”
南宇沧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问:“你伤了没有?让我看看。”
“我没伤,你的胳膊和腿都在流血,我帮你……”
“一点儿小伤,我抹些药就好,你先进去,和你一起的女公子到处找你。”
“我……”
江雪本想把楚泠漓要刺杀南成远的事告诉南宇沧,看他伤得不轻,欲言又止。他跟南成远叔侄情深,要让他知道,肯定不管自己的伤。
“你、你涂药吧!我先进去。”
她刚迈进正院的厅堂,就听到几声锣鼓脆响,彩灯闪烁,烛花灿烂,幽怜姑娘选入室之宾的时辰到了。厅堂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连通道中都挤满了人。怎么通知南成远?总不能在这里大喊:南成远,有人要刺杀你。
她急得满头满脸的汗,在通道入口转了两圈,决定挤进去。她把布袋盖到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双臂抱着胸,在密集的人群中左拥右挤。好不容易来到楼梯口,她才松了口气,刚要上楼,却被几个侍卫挡住了。
“侍卫大哥,我要见成亲王,我有要事。”
“这位公子,要见成亲王的人太多了,你见不到的,就别白费心思了。”
江雪又气又急,大吼一声,“我真有事。”
“快看,幽怜姑娘出来了。”
楼梯口站着几层侍卫,密密麻麻,好象垒起的人墙,别说人挤进去,他们不让开,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侍卫们两眼泛光,看着厅堂中间的高台,根本没人理会她。江雪恨恨地咬了咬,人渣活该没命,谁也没办法。
高台上的幽怜姑娘一身白衣纱裙拖地,摇曳迤逦,款款细步,腰若柳拂。一头青丝毫无饰物,如瀑直垂,白绫罩面,露出一双美目,如春水秋月。看不到她的脸,光看体形无法判断是不是楚泠漓。江雪踮脚张望,挡住别人的视线,引来几声怨斥。若能回到座位,或许还能给南成远打手势,这里离包厢太远了。
幽怜移步高台正中,冲四方宾客敛裙施礼,掌声和欢呼喝彩声响起,久久不绝。两个红衣少女抬上一架瑶琴,幽怜娇跪红毯之上,如葱玉指划过琴弦,袅袅琴音如清泉击石,玉落银盘。偌大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呼吸相闻。
江雪决定趁众人安静的时候喊一嗓子,引起南成远的警觉。她深吸一口气,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到笛声如诉,箫声如咽,从南成远包厢的方向传来。她举目望去,亮丽的风景映入眼帘,爱美心盛,惊喜之下,不由双眼泛光。
南成远站在二楼的雕花曲廊前,白衣若雪,皎皎洁净,身姿飘逸若仙,俊朗的面庞浅含清愁忧思。玉箫附唇,明指起落,曲调低沉委婉,与琴音合鸣,遐思淡泊,幽远且宁静。风三少斜靠在曲廊上,与南成远离得很近,眼底带着挑衅。他红衣似火,灼灼芳华,体形妩媚若妖,俊美的面容饱含浮佻神往。一只竹笛游移唇边,活跃跳动的曲调清脆明朗,幽雅且柔润。
她同众人一样,不由看呆了,风三少红衣鲜艳,俊美轻浮,她屡见不鲜。可南成远留给她的印象却与今日大不相同,寒凛、骄奢、狡狯且淫亵的人渣面带幽远愁思,触动了她心里最脆弱的神经。她隐隐感觉心弦底处莫名其妙的震颤惊痛,双手不由捂向胸口,好象那种痛感隐藏极深,又与生命息息相连。
西楚大公主被南成远花言巧语所骗,致使三千铁骑一夜灭西楚,女人被骗,除了感情,还能有什么?两国交兵,同是皇族儿女,家国利益当前,个人只如沧海一粟,纵是有情也枉然。黄土掩红妆,千年情殇,到头只有一掬清泪轻淌。南成远与西楚大公主难道只是利用,而毫无情愫吗?他的箫声深情幽沉,饱含情思追忆,西楚灭国之日,佳人殒命,从此阴阳相隔,他会忘记这个日子吗?
俊男似诗,美女如画,吸引了无数双眼睛,瑶琴、玉箫、竹笛三重奏,牵动了诸多的神经。她一声长叹,心思骤然间变得脆弱,人总有差别的,不只是身份和地位。人渣和人妖不只皮相好,骨子里透出贵气,还技艺超群。同他们比起来,她觉得自己俗不可耐,两眼一心全掉进钱眼里,从没想过陶冶情操。
她突然警醒,不能被俊男美女和神音仙曲迷惑,她要弄出动静,以与以往不同的形象引起南成远的警觉,除了喊叫,别无他法。于是,她双手抱腹,放开嗓子,没想好喊什么,只能“啊――啊――啊――”连叫三声。瑶琴和箫笛的声音嘎然而止,惊奇的目光聚在她身上,连周围的呼吸声都变得微弱了。
“我……南――”
她身边的人都张大嘴巴,双手半举,预防噪音再一次袭击,台上的幽怜姑娘,曲廊旁的南成远和风三少都把目光投向她。她秀面飞红,忙用布袋遮住了脸,露出双眼看向四周杀人般的目光,连提示南成远注意的手势都忘记打了。
“感谢各位宾客捧场,幽怜姑娘下月入室之宾产生,曲廊旁的白衣公子和红衣公子技艺超群,还有楼梯口那位小公子,清声伴奏,勇气可嘉,请三位上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