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南宇淳给她介绍了朝堂上大致情况,也流露出跟她结交,请她支持的意向。她现在的敌人是南宇涣,对于别人拉拢,当然来者不拒。
金壁辉煌的宫殿就在眼前,她不由腿软,金銮殿里帝王气派、皇家威严,她只是在电视中见过。因敲圣听鼓,亲眼得见,她紧张、胆怯中又隐含着兴奋。来到金殿的台阶下,南宇淳上殿禀报,她长舒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四周苍茫茫一片,只有大殿灯火通明,淡雅高贵的龙涎香味弥散殿外,沁人心脾。
登云子预言她是母仪天下贵人,皇后命,难道还怕见皇上吗?当然,这天大的便宜不会被现在的老皇帝拣到。她自嘲一笑,顿感轻松了许多,太监传她上殿。她双手扯着披风前襟,抬头挺胸,大步跨上台阶,向殿堂走去。数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不屑以顾,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度,直视高坐明堂的皇帝。
大殿中,文臣武将弯腰立于两侧,姿态恭敬。除了高高在上、端坐于一片金黄之中的皇上,臣子中还有两个人坐着。一个是南成远,一身明黄色四爪成袍,高贵之气蕴于眉宇之间。金銮殿上,太子垂手站立于龙椅一侧,居然有他的座位,份位也太高了。另一个是沐乾柱,一身紫红色蟒袍,威严自有,却是老态龙钟。沐乾柱位列候爵,皇上体谅,准他不上早朝,怎么今天会出现呢?
“草民慕容玖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江雪站起来,冲龙椅上的南承御和众臣子灿然一笑,“多谢皇上。”
南承御向南成远抬了抬手,“十五皇弟,你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南成远站起来,向皇上拱了拱手,讥诮的目光扫过江雪,嘴角挑起冰冷的笑容,慵懒的语气中透出肃杀般的寒意,“来人,先将慕容玖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漫香燃烛,声息可闻。
金銮大殿陷入沉寂之中,殿外风声涌入,殿内除了众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还能听到江雪咬牙切齿的声音。大殿上,皇子王公、臣工侍从除南宇涣得意洋洋之外,其他人都面露惊诧、不解。南日皇朝首富慕容玖递御状,告贵妃皇子指使巡城卫栽脏嫁祸本是惊天大事。刚进金銮殿,不问是非原由就要打板子本与法理不合,而发此施令者恰是素以赏罚分明闻名的成亲王。
“敢问成亲王,草民身犯何罪?南日皇朝威威赫赫两百年,草民从未听说敲圣听鼓递奖纸,到金銮殿上先挨板子的。若有礼法可依,草民求成亲王法外开恩,若无礼法可依,只是屑小心思、挟私报复,还请成亲王以王者声名为重。”
江雪弯腰向南成远拜下,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她此时人在金殿上。南成远即使为菊园之会公报私仇,板子挨不挨,都让他下不来台。
她低头抬眼扫过南成远,想从他脸上看到小人得志的快慰,或者只是吓吓她、跟她开个玩笑的表情。她失望了,南成远面色深沉庄重,眼神清冷寒凛,没有私心大炽,更没有逗她玩的意思。他端坐椅上,半闭凤目,不回答她的问话,他的心思也没人能看不透。江雪咬咬牙,暗自挥拳,很想把他砸进香炉里,烧成灰。
“十五皇弟,这……”
皇上高坐龙椅之上,一副甩手掌柜的表情,他把烫手的山药扔给南成远,就等着看结果了。慕容玖敲圣听鼓、状告贵妃皇子给他出了难题,做为一国之君,不能偏袒妄断,又不想亲自下旨责罚宠妃,只能推给别人。
南成远脸色清冷却平和,杀伐决断,挥手即来。罚令一出,此后慕容商会就会与他为敌,会为他主管户部带来诸多麻烦。朝堂风云暗涌,若不平衡各派势利,继续维持几大家族互相牵制的局面,被动的是整个皇室。他思虑再三,做出这个决定,确实情非得已,他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支持,只看后效。
沐乾柱半闭着眼睛深思,眼底不时流露老奸巨滑的精光,南成远的目的,他似乎猜到一二。太子、皇子和各派势利各怀心思,都在暗自揣摩。偌大朝堂沉静到死寂,大多数人都提着心,暗为江雪捏一把汗,她只是一介平民,竟敢当堂质问九珠王爷,随便加一个罪名,就能拿掉她的小命。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在这金銮大殿上,南成远要打她,除了皇上,没人敢吭一声,更别说阻拦了。
江雪冲龙椅跪倒,跪姿五体投地,哀求讨饶。尽管她此时对南成远的恨已是排山倒海,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委曲求全,躲过这一劫再说。她也知道皇帝看似宽厚,实则是一条老狐狸,作难的事情一推三六五,只等最后下圣旨。
她来的时候早已想好,这件事皇上若不秉公处理,不还慕容商会清白,她真带着南日皇朝的两成财富投奔齐越去。南成远开口就要打她五十大板,这是意料之外,也是始料未及的,这人渣瘟神难道就不怕得罪她这位南日皇朝的财神吗?
“十五皇弟,赏罚有名是南日皇朝祖训,慕容玖刚上金殿,还未问清原由就打,与祖制不合。不如朕替她讨个恩典,这五十大板先记下。”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南成远轻哼一声,冷笑着站起来,顺手甩起四爪龙袍猎猎生风。他不急着解释,不回答江雪的问题,就在等皇上发问,这也是耐力的较量,他赢了。
“皇上有所不知,我南日皇朝先祖开国,以仁德贤孝治天下,三令五申,皇子王孙、公候重臣知法犯法,其罪重于庶民,赢行万亿黎民拥戴。后来,世风日下,常有无赖之辈借此以下犯上。刁民告官,诬陷者居多,后来就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民告官者先打二十大板,挨打后仍坚持要告者,可见真有冤屈。慕容玖一介草民,不只告官,还含沙射影牵连静贵妃和涣亲王。臣弟认为,打她五十大板已是法外开恩,打完板子,再责令审理也不晚。”
皇上捏着颌下毛须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终于金口大开,“朕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既然有章可循,朕不便多言,诸位臣工怎么看?”
听皇上这么一说,有心为慕容玖说好话的臣工也打了退堂鼓。江雪恶狠狠地斜了皇上一眼,这不是废话吗?皇上都不便多言了,哪个臣子还敢多嘴?这对兄弟一路货色,求也没用,还是早做打算,卷着包袱投齐越去。
江雪轻哼一声,甩起长衫衣襟,起身仰立,浮云轻锦制作的长衫和披风在红烛摇曳、金光照耀之下熠熠闪光。俊逸少年昂首挺胸,直视九五至尊,眼角余光扫过殿内王候贵胄,轻蔑冷傲的笑容如初雪冰花绽放。
“不就是五十大板吗?草民领了。成亲王也说了,五十板打过以后,自会审理冤案,还草民清白。尽管成亲王的话不可信,可此事毕竟涉及朝廷威严,草民信皇上金口玉言。若五十板子打下去,草民能活命,拼去慕容商会上下数万条性命,也要一雪沉冤。若草民一命乌呼,也要化成冤魂厉鬼去喝涣亲王娶沐家五小姐的喜酒,闹成亲王娶沐家七小姐的洞房,为这对叔侄连襟祝福贺喜。”
殿堂之内响起感叹唏嘘、窃窃私语之声,甚至有人暗洒冷汗。叔侄娶姐妹为侧、为妾在寻常百姓之家亦是常见。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皇室朝堂,意味就大不相同了。江雪之所以大喇喇说出这番话,用意就是给朝廷各派势利添堵。
南宇涣上前一步,指着江雪喊,“放肆,你竟敢取笑成皇叔。”
听说慕容玖敲圣听鼓、递御状,沐容静和南宇涣都捏了一把汗。皇上顾及沐家势利,对他们母子十几年来一直宠爱有加,遇小事可以不追究,可这次却是大事。圣听鼓一响,不管牵扯多大,都要皇上亲自过问,之后还要召告天下。
沐容静母子害怕了,他们不只怕栽脏嫁祸之事大白天下,更怕朝堂对立势利落井下石。南宇涣很得意,他没想到南成远竟然会帮他。南成远一向不屑于三大家族,跟他更无私交。他更想不到,南成远表面帮他,暗里却有另一番算计。
“涣亲王娶沐家五小姐,唐公公向慕容商会索要十万两黄金为贺礼,草民不敢答应,怕成亲王娶沐七小姐也索要十万两黄金,慕容商会本小利薄,真……”
“你……来人,给本王拖出去,狠狠地打。”
南宇涣脸色铁青,怒视着江雪,对金殿上的侍从颐指气使。看到他下令,皇上皱了皱眉,龙椅旁的太子掩嘴轻咳一声,沐乾柱睁开眼睛,满眼精光中饱含怒意,满殿臣工面面相觑,表情耐人寻味。独南成远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清凉平淡,好象江雪说的话与他不相干,而南宇涣发怒只不过徒增笑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