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来到大殿中间,恭敬跪拜,“慕容玖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玖,你不是已入齐越为民吗?”
没等皇上说平身,江雪就起来了,垂头抬眼看向南成远,一副受尽折磨、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看她的神情,众人都明白,她一定是被南成远辖制,有苦难言。而江雪就想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不会谁说什么,她都会往南成远身上推。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逼无奈,所有的想法、做法和说法都来自南成远。
南成远斜了她一眼,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不能言明。这小女子若真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他难逃牵连纠责,真正有苦难言的人是他。
“皇上,小人,唉!小人对南日皇朝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慕容居没有藏匿西楚余孽,是非曲直显而易见,小人只求皇上给小人一个公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公道?说给朕听听。”
皇上看着她,目光复杂,好象一捶定音之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她一个被归入下九流的奸商贱民。她要把握这个机会,自己绝不能吃亏,也不让任何一派利用这件事做乱,占到便宜,她还要借慕容玖的身份还沐家九小姐一个人情。
“皇上,小人哪敢有什么要求。巡城卫借搜查之机,洗劫抢掠,烧毁慕容居院落六座,粗略估计损失共有五万两白银之多。至于被抢夺的黄金,成亲王说算是小人借给户部的,会给小人付息。为表对朝廷忠心,这十万两黄金小人不要了。来龙去脉确实如此,只求皇上圣谕召告天下,还慕容商会清白。”
事发第二天,楚易就把全部损失报给了她,房屋损失和修缮费折算其中,加上陪她去喊冤告状者的人工费,也不足两万两银子。她要五万两,皇上就是给她打对折,她还有几千两的赚头。何况这件事若能破财免灾,皇上求之不得,也不好意思给她打折。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关键要有钱。南日皇朝再穷,也不差这五万两银子,堵住悠悠之口,省去好多麻烦,皇上何乐而不为?
皇上松了口气,坐直身体,面色稍稍和缓。众臣子面面相觑,唏嘘感叹之后,低声议论四起。南成远眯着眼睛注视江雪,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长长的睫毛弯弯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的想法别人一丝一毫也难以捕捉。
“慕容玖,这就是你的要求?你在御状之上可是写明要严惩幕后真凶的。”
江雪冲南成远歪了歪头,满脸无奈,“唐而旦和唐公公不是都死了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一定是被雷霹死的,这就是报应,我奶奶常说栽脏嫁祸不会得好下场。皇上金口玉言,请皇上还小人清白,追回小人损失的五万两白银,小人愿意撤回御状,求皇上开恩。齐越三王子要把大事化小,也是他的意思。”
“慕容玖愿意撤回御状,众位卿家有何想法?直说无防。”
“皇上,慕容玖敲圣听鼓递了御状,天下皆知,怎么说撤就撤?”
“皇上,圣听鼓一响,必须召告天下,恐怕撤回御状无法向天下人交待。”
又有几个臣子出列,反对她撤回御状。江雪看了说话的臣子们一眼,这些人不是花氏一族,就是其依附者。他们想借机闹事,当然不让她撤回御状。
皇上掩嘴轻咳一声,“慕容玖,你也听到了?”
“草民只听皇上的,不敢听任何人的。”
“十五皇弟,你怎么看?”
“刑部诉讼由太子主理,还请皇上征询太子高见。”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太子,你的看法呢?”
太子瞥了江雪一眼,目含责怪,又扫了他身后的臣子一眼,低声说:“儿臣认为应该公事公办,慕容玖出尔反尔,必有因由,还请父皇明察。”
“你……”
皇上刚要说话,就见南宇涣一步三跪爬进大殿,泣泪横流、高声哀嚎。
“父皇,儿臣该死,儿臣糊涂,求父皇将儿臣处死,儿臣只求一死谢罪。”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喧嚣的大殿变得岑静死寂,南宇涣诡异的举止形状让众人不解。半个时辰之前,他也以这种姿势爬进金殿,哀告狡辩,求皇上开恩饶了他。白玉石阶上跪了半个时辰,他又来求死,前后所求大相径庭,令众人惊诧。
江雪冷瞥了南宇涣一眼,暗自纳闷,这蠢货究竟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突然变得聪明了。慕容玖答应不再强硬追纠的消息已经传到沐家,只要有人赔偿她的损失,她能保全自己,朝堂谁胜谁败、谁死谁活只要不防碍她赚钱,就与她无关。
对于朝堂的局势她看得很清楚,南成远不想让太子独大,威胁到自己,就要留着南宇涣跟太子对立。朝堂中三派鼎立恰能稳定局势,皇室中也要有人与太子比肩,皇上跟南成远心思相近,再说他也宠爱沐容静母子。
殿堂之上,洞清局势的臣子也有同样的疑问,南宇涣此时求罪比求饶高明。沐家外宅一夜之间被杀的除了院丁门人冤枉,其他都是罪不可赦之人。院丁门人只是奴才,威威家族、赫赫朝堂,有几人能把他们性命看在眼里?南成远斜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闭目养神。他没有理由阻止南宇沧为沐家献计,也暗自庆幸南宇沧提醒了他。此时,他的第一目的已达到,就等着看太子唱独角戏了。
看到南宇涣这般模样,皇上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冷哼一声,“你做下此种罪孽,有辱皇家颜面不说,还犯了国法,罪不可赦,想死容易,来人,把他……”
“皇上,涣亲王诚心悔过,让他把话说清楚,再处置也不晚。”
皇上看了替南宇涣说话的臣子一眼,阴沉的脸上闪过欣慰,他从御案上拣出一叠奏折,扔到南宇涣面前,“说吧!把这些事都说清楚。”
御案上多数奏折都是弹劾南宇涣的,把他历年做下的有违国家法纪、有损皇室尊严的事情一一罗列,每一件都足以削爵鞭笞,令皇上震惊不已。若是按国法家规责查,南宇涣肯定是保不住了,沐家若转向支持太子,朝堂会有失平衡。皇上做为骨肉倾扎、阴谋诡计的幸存者,能胜出,不只是运气,更是心计和眼光。
当年,皇上在夺嫡中胜出,主要支持者是花氏家族,而沐家的主要支持者恰是他的对手前太子,他只是候补。他登基后,不但没有冷落沐家,反而晋爵赏赐,十几年来一直对沐容静母子恩宠有加。沐氏家族一直如履薄冰,对他既感恩戴德,又小心忠心,十几年暗流汹涌,朝局稳定,各派表面一直相安无事。南宇涣却恃宠生骄,在关键时刻做出这种蠢事,皇上早已看出,南宇涣难成大器。
“儿臣罪该万死,若能令父皇消气,儿臣愿以死谢罪,求父皇赐儿臣一死。”
南宇涣看着遍地都是弹劾他的奏本,件件重罪,早已吓得魂魄不全。沐乾柱示意他进殿请罪求死,他不明所以,又不敢不来。若皇上真准他所求,不用上刑场,他就会吓死。沐家和沐容静都安慰他说不会有事,他还是心惊不已。
“赐死也要有理由,朕要让天下都明白,你究竟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
“儿臣、儿臣确实不知唐公公跟慕容玖索要黄金之事,母妃一向淳良,在宫中颇有贤名,更不会纵奴枉法,有损皇室颜面,这都是……”
江雪冷厉的目光看着南宇涣,若不是那晚她在檐顶之上听到沐容静与唐公公和玉荷的对话,她或许会相信这是恶奴瞒主所为。她不想被人利用,又有沐家牵扯其中,这次放过沐容静,她跟煞神这笔无头帐稍后再算。
南宇涣扫到江雪凌厉的眼神,不禁心里发抖,又哀告半天才说:“唐而旦和几个巡城卫头目还有唐公公确实是儿臣所杀,假扮西楚余孽的人也是死于儿臣之手。他们借主施威,惹下大祸,都是该死之人。儿臣先前不敢承认是怕父皇怪罪,看到父皇气怒交加,儿臣怕气坏了父皇,特来求死认罪,只求父皇消气。”
在殿之上响起悄声议论,以太子为首的花氏一派惊诧不已,唐公公等人根本不是南宇涣所杀,他为什么要承认?朝堂风云变幻莫测,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成为风向大转的前兆,一个生龙活虎的人转眼就有可能变成尸体。他们个个在诡谲的朝堂摸爬滚打多年,此时的变化也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太子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慌的目光看向南成远,唐公公等人也不是他授意所杀。花氏一派要利用这件事,不过是想打压沐家,重惩南宇涣,掌控整个朝堂的局势。南宇涣突然承认,敢于承担自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辩驳,而花氏一派就会被当成无事生非、做乱朝廷者而受到惩罚,这一定是南成远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