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抬头张望,南成远今天的鸾驾比起她在中州城外见的鸾驾要逊色好多。若今天也是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京城最宽的街道也只能占一顶轿子,行人连跪的地方都没有了。毕竟这是天子脚下,南成远也有顾忌。
十小姐看了看地上青黄的泥土,皱了皱眉,“七姐,我们在哪里跪拜?”
沐云露瞪了她一眼,刚要倒身上跪,被江雪扶住了。江雪指了指围棚前面,有几片木板散落在地,还有几块随意丢落的绫绡。丫头们把木板绫绡拣来,她们跪在围棚一侧。几个丫头跪在她们身后,有的跪在木板上,有的跪到了青泥里。
行到空场,两顶小轿走在前面,直接抬进了围棚里面。轿子抬出来以后,围棚里多了两个盛装女人,珠帘垂下,看不清脸,看装扮倒象是南成远的两个侧妃。
银钾侍卫下马,四周巡查,金瓜侍卫分散到街口守卫,一队太监守在围棚四周,宫娥亭立在门口。飞花等人下马,掀起八抬软轿的轿帘,南成远才下轿。
“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南成远四下看了看,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一如既往的慵懒冷冽。一袭湖蓝色长衫罩住他修长健美的身体,外面披着一件紫红色盘龙披风,头上白玉冠束发。他缓步悠闲走来,立刻吸引了众多崇敬、痴迷、艳慕的目光。
江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暗自感叹,这人渣还真长了一张让人百看不厌的脸。她回头往雅间张望,想看看叶青玉来了没有,还没看到叶青玉,就闻到一股清冽高贵的幽香,紧接着,她的脸就被一张大手摸了一把。长满厚茧的手划过粉嫩的脸颊,留下微微痛感,整张脸从前额到粉颈无一处遗漏,显然是揩油老手所为。
她惊讶之下,猛然回头,看到除了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南成远,周围再无男人。她左右张望了几眼,看到沐云露拈酸妒羡的眼神和周围暖昧的目光,她确定摸她的人是南成远。她咬了咬牙,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脸上涂一层酥心散。
她瞪着南成远,还没来得及发难,就有一些有身份体面的人成群结队来请安,北野氏由宁掌柜带队,叶家当然是一身华服的叶青玉,罗掌柜和楚易两人也来了。
“王爷有令,诸位辛苦,一切请安均免,各位请便。”
众人在外面请了安,又跟大太监寒喧几句,才陆续离开,各自到雅间入座。
一个太监出来传话,说:“王爷请沐家几位小姐到里面坐。”
“多谢王爷,谢过公公。”
五人进到围棚里面,先向南成远施礼谢恩,又给两位侧妃行了礼。早有宫娥
挂起珠帘,摆好几案绣墩。几人入坐之后,宫娥送上茶水果点。
沐云露身姿端正、礼数周到,颇有侧妃的架式。她俊脸低垂,粉面飞红,羞涩炽热的目光不时瞟向南成远。沐家几位小姐也端正有礼,却轻言谨慎、举止拘束。江雪身姿坐态也很端正,恨恨的眼神却不时斜向南成远。
洛侧妃婷婷起身,冲南成远行礼,“王爷,妾身有一不情之请。”
“说。”
“妾身想见见沐九小姐。”
南成远扫了江雪一眼,嘴唇弯起的弧度优美清冷,挂在嘴角的冷冷的笑容饱含讥讽。洛侧妃看他这般神情,忙施礼请罪,讪笑几声,慢慢坐下了。江雪瞪了南成远一眼,以更加清冷的笑容和带有挑衅的轻蔑回敬了他。
她挑起珠帘,站起来高声问:“洛侧妃,你是想见我吗?”
洛侧妃见她毫无礼数可言,撇了撇嘴,轻声问:“敢问你是?”
“我就是沐氏家族长房排行第九、有姓无名的小姐。”
沐云露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低声斥呵,“不得无礼,快点坐下。”
“来人,给沐九小姐在本王身边加一张椅子。”
太监怔了怔,扫了江雪一眼,搬来软椅放到南成远身边,南成远冲江雪摆了摆手,示意她上座。江雪轻哼一声,不顾及沐家姐妹阻拦,也不惧怕两侧妃如刀似箭的目光,大步走到方桌后面,紧挨着南成远,坐到软椅上。
南成远胳膊搭在她的软椅上,笑容欢喜、眼神冰冷,沉声问:“知道后果吗?”
江雪早就知道南成远此举不怀好意,若论罪名,她往南成远一坐,就是大不敬,轻者一顿板子,重则丢了小命。即使不追纠罪责,从今以后沐云露和他的两位侧妃以及他的女人们也会把江雪当成死敌,时时恨不得杀她而后快。
她轻哼一声,往他身上蹭了一下,摆出小鸟依人的姿态,巧笑嫣然,玉指轻拈,捏起一枚干桂圆,连皮塞进他嘴里,咬着牙,说:“随便。”
“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
“未进门的陪嫁,不过此时与你比肩而坐,相当于你的正妃。”
南成远冰冷的眼神中透着厌恶,冷哼一声,问:“你配吗?”
江雪昂起头,笑颜如雪朵冰花,“配不配你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我。”
“是吗?现在本王若让人把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沐家没人会为你说话。”
南成远话语绝然,毫无温度,但却是事实。沐家唯一在乎她的死活的人就是柳姨娘,或许还会沐宸钰,同父异母兄妹情怎及母女情深?
江雪咬了咬牙,轻哼一声,“当然有。”
南成远早已看透所谓的名门世家,威威赫赫的家族对于没用的人毫无情面可言,他不相信谁会逆他意而行,站出来为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出女说话。
“谁?”
“我娘。”
南成远哭笑不得,看了她半晌,才说:“将你乱棍打死,本王自然会送你娘过去陪你,再带上你的贴身丫头,免得你孤单寂寞。”
“你敢!”
江雪豁然站起,傲然直立,纤指抓起玉盏砸在方桌上,骤然碎裂。她眼神轻蔑,面色沉如寒霜。围棚里的人不论主奴全变了脸,心惊胆颤地看着她。他们并不是为她担心,而是怕受她的牵连。南日皇朝连皇上和太后都不敢跟南成远发威,敢在他面前摔东西说话的人,中天大陆绝无仅有,何况只是一个弱女子。
南成远眯着眼睛看着她,面无表情,眼底沉冷四射。江雪的反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触动了他的心弦,但他却不容一个小女子有损他的威严。
“来人,把……”
“你干什么?欺负我的小乖乖呀?早就看你对的小乖乖不怀好意,哼!”
一袭红衫飘进围棚,黑白无常也落在门口,貂蝉趴在风三少肩上,看到江雪这身打扮,伸过脑袋嗅了嗅,突然拍着前爪笑得前俯后仰。
风三少冲江雪抬了抬下巴,手指划过她前额刘海,瞥了南成远一眼,“小乖乖,别怕他,他敢碰你一下,我把他的女人全卖到倚烟阁。”
“滚开。”
江雪打开风三少的手,一脚踢开椅子,大步走下来,坐回原来的座位。众人看着她,又看了看风三少,眼神深含轻蔑,却也不敢有半句不满。
风三少受了江雪的气,耸了耸肩,弹起碎玉打在南成远两侧妃前面的珠帘上。“哗啦”一声,珠帘落地,两侧妃眼前无遮挡,玉面大白人前。
“遮什么?昨日黄花,还真以为有人看呀?”
围棚里的人都很惊诧,这人比沐家九小姐更大胆,究竟是什么身份?
南成远瞪了风三少一眼,呵斥太监,“去问问为什么还不开始,时辰早到了。”
“奴才去问过了,慕容玖还没来,听说她奶娘病了,要耽误一会儿。”
“奶娘病了?为她的奶娘,她能放过赚银子的机会?”风三少冲江雪挑了挑嘴,耸眉一笑,“奶娘病了是小事,只要不是有男人爬上她的床,我就不担心。”
南成远皱眉一笑,神色平和了许多,吩咐小太监去打听情况。他推了推软椅,请风三少就坐。风三少把软椅扯到一边,与他保持二尺距离。宫娥拣起珠帘挂好,围棚内恢复了平静。风三少冲江雪挤了挤眼,面含疑问。江雪冷瞥了他一眼,越想越生气,索性敛裙起身,走出围棚,貂蝉忙跟着出去献媚了。
小太监匆匆跑回来,抱着一叠画册,“王爷,罗掌柜说马上开始,慕容公子有事不能来,他们再安排一下,先让看看这个。”
画册是上等金笺纸泥印而成,为折叠形式,首页上面写着“奇宝簿”三个大字,里面介绍了此次拍卖的八类珍品,图画文字俱全。画册上的顺序正是此次宝物的拍卖顺序,丝菊最先出场,凤落屏开排第二位,第三为妩菊傲霜,第四是芙蓉玉雕刻的玉寒清蕊,第五则是媚菊迎雪,第六是瓣菊,最后是两颗宝珠压场。江雪这么安排别有用意,奇宝压后,若中途搅场,她损失也小。
小太监呈给南成远和风三少还有两位侧妃、沐家几位小姐一人一册,剩余的交给了飞花等人。高台下面,慕容居的小厮正在发放画册,到场的几乎人手一本。众人接到画册,啧啧赞叹,互相品咂,议论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