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过寿,我想热闹一番,找你来商量商量。”
“在姐姐家里,全凭姐姐做主,娘不想太隆重,特意写信不让父王和哥嫂来。”
江雪微微点头,淡然一笑,说:“也好,等我安排好,再跟你和娘细说。”
嫣儿知道江雪把她叫到菊圃不只商量柳姨娘过寿的事,江雪不说,她也不方便急着询问。江雪凝视凋菊,若有所思,笑容很浅很淡,却别有意味。
“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跟我直说,我不只是你的妹妹,还是……”
江雪略微迟疑,想了想,说:“我给嵘儿订下了北野枫的二女儿北野婧,一来是考虑朝廷的局势,怕有人威胁嵘儿的位置。并不是因为我或是嵘儿贪恋这个位置,而是不想败给某些人,毕竟嵘儿出生第二天就是太子了。二来我看婧儿的模样、性情都不错,和嵘儿很般配,我问过嵘儿,他也觉得婧儿不错。”
嫣儿点头一笑,说:“我听娘说了,这是喜事,要好好庆贺。”
“庆贺大可不必,我不想跟天下人公开,长辈知道,孩子知道就行了。亲事订好之后我才给水瑶写信,担心有变故,毕竟嵘儿不只是我的孩子。”
“姐姐不必担心,皇后虑事熨贴周到,给嵘儿订下齐越公主也是她的提议。不管亲事成与不成,想必她都已考虑好,一定能说服皇上。”
嵘儿贵为当今太子,大国之储君,显赫的身份使他有别于常人,有关于他的一点事情都能令天下哗然。事关皇族,儿女姻关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
南宇沧登基十余年,运筹皇廷,富国强兵,可谓中兴明君。纵观中天大陆,除了南日皇朝,只有齐越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南日皇朝太子订下齐越公主,这本是谱天同庆的大事。可南宇沧会怎么想?十年不见,他还似当年吗?
桃花溪落瑛缤纷,清流环绕,是江雪和南宇沧共同的年少梦境,终此一生,铭刻于心。可南宇沧竟然在桃花溪邂逅的貌美如花的白如雪,带回宫中,恩宠有加。帝王情爱,事关天下,听说此事,江雪只能付之略带讥诮的笑意。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先等水瑶回信,再思虑应对之策。”江雪沉默片刻,又说:“我还有点担心蕴仪,不知道该跟她怎么说。当时,用她当挡箭牌应付北野枫,提前说好是玩笑,主意也是她提出来的,本来不是大事。可我知道她别有想法,毕竟她与别的孩子不同,我们也不能把她当孩子看。”
嫣儿轻轻摇头,脸上浮现淡漠的讥诮,“姐姐多虑了,提前说好是玩笑,她非钻牛角,我们有什么办法?姐姐要是不方便开口,我跟她说。”
“也好,毕竟你们现在是同龄,她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吧?”
“应该不知道,她很善于隐藏自己,也想不到周围有与她同样的人。”
江雪摇头笑叹,“想做太子妃,做皇后,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都是狗血小说害的。”嫣儿怔了片刻,问:“姐姐,你看北野婷怎么样?”
“北野婷太明显了,她是聪明外露,而蕴仪是绵里藏针,后者更让人费心。”
“姐姐看我呢?”
“你比她们厉害多了。”
嫣儿抓住江雪的手,姐妹相视,大笑出声,笑声中却是一声略带酸涩的叹息。
兜兜转转,到头来,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天宽地阔,堪问知音几何。
柔软的白绫上,高山巍峨,松柏长青,圆日东升,鹤舞幻彩。
刘蕴仪铺平白绫,看着白凌上栩栩如生的刺绣图案,微微一笑。她从荒丘来到济州,跟嫣儿住在一座院落,对江雪一家的情况了解得很全面。得知柳姨娘生日将近,她就开始准备刺绣,柳姨娘今年在济州过寿,这幅刺绣也派上了用场。
“蕴仪姐姐,你绣好了吗?娘让我们过一会儿就把寿礼给外婆送去。”
“绣好了,需要再整理一下,你给外婆送什么?”
缇儿拿出金黄丝线打成的络子,喜滋滋地说:“这是我编的,我娘说好看。”
“确实很好看,是按我教你的方法编的吗?干娘没说方法不对吧?”
“没有,娘说蕴仪姐姐手最巧。”
刘蕴仪得意一笑,问:“缇儿,齐越两位公主打算给外婆送什么礼物?”
“大公主给外婆绣了一幅百寿图,二公主跟峥儿姐姐一起做了花篮。”
“百寿图?她来济州时间不长,这么快就绣好了?是不是买来的?”
“不是,我看到她绣了,听她说是一种最新绣法,也很漂亮。”
听说北野枫一直想把大公主北野婷许配嵘儿,刘蕴仪对北野婷更加关注。嫁给嵘儿,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是她的目标,北野婷无疑也成了她的假想情敌。
“什么最新绣法?”
缇儿摇了摇头,摆弄络子,说:“不知道。”
刘蕴仪忖度片刻,换了一张笑脸,说:“缇儿,你去喊两位公主、峥儿和纤洁,让她们都拿着准备好的寿礼到这里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让外婆更高兴。”
“好,我这就去喊人。”
一会儿功夫,缇儿和纤洁进来,拿出打好的络子摆在桌子上,让刘蕴仪看。峥儿和北野婧一人提着一个用柳条竹荆编的花篮,篮里装着深秋盛放的鲜花。
几人说笑讨论了半天,北野婷才悠哉神闲地进来,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只朱漆托盘,里面有粗糙的红布,折叠得很整齐。
“婷儿姐姐,你给外婆准备了什么寿礼?”
北野婷得意一笑,很神秘地冲小丫头抬了抬下巴。小丫头会意,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让众人看。红布上有一百个寿字,分别是一百种字体,用金银两色线绣成,远看很大气,近看却显得很毛糙。
“婷儿姐姐,这就是你所说的新绣法吗?”
“对,这就是我自创的新绣法。”北野婷展开红布,站到高处,又说:“这种绣法适用于观赏,必须装裱好,你们看,如果挂在墙上,是不是更好看?”
刘蕴仪看到这幅百寿图,身体一震,眼底闪过的惊诧,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猜疑的目光在百寿图和北野婷之间游移。
北野婷面对几人惊奇的目光,很得意,收起百寿图,挑衅的目光扫了刘蕴仪一眼,说:“我这幅百寿图一定能给外婆一个惊喜,我让人拿去装裱,明天再送。”
“婷儿姐姐,你自创的新绣法好学吗?”
“好学,改天我教你们。”
“婷儿姐姐,这种新绣法有名字吗?”
“没有,我正准备给这种绣法取名字呢,你们也帮我想想。”
“这种绣法好象有名字吧?还用费尽心思取名字吗?”刘蕴仪扫了北野婷一眼,嘴角挑起讥诮,冷笑说:“这种绣法叫十字绣,确实很罕见。”
北野婷震惊一怔,惊疑的目光扫向刘蕴仪,脸上的笑容飞速消失,眼底闪过几丝激动。刘蕴仪挑起嘴角,笑意清淡,错开北野婷的目光,继续整理绣品。
“你……”
刘蕴仪和北野婷陷于沉默之中,气氛渐渐尴尬,冷气随之上升。峥儿、缇儿、纤洁和北野婧没注意她们二人的变化,继续品评各自准备的寿礼。丫头打起帘子,嫣儿笑意吟吟进来,扫了北野婷和刘蕴仪一眼,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告诉你们一件喜事。”嫣儿拉着北野婧坐在软榻一边,又说:“齐越王和王后同意把婧儿许配给嵘儿,姐姐很高兴,要准备聘礼下订呢。”
两道如尖刀利刃般森寒的目光投向北野婧,分别来自刘蕴仪和北野婷。
夜空澄蓝,繁星璀灿,明净的月光漫天泼洒,无拘无束。
明亮的月华映衬之下,却有一张晦暗的脸,阴沉凉薄,声声长叹渲染月夜。
细碎轻快的脚步声走近,稚嫩窈窕的身影闪过垂花门,几声娇笑传来。
刘蕴仪抬起头,看到倚雕栏而立的身影,心里咯噔一声。她站起来,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挑起嘴角轻哼一声,又坐下了,阴暗的神情中流露着不屑。
江雪在正院请客赏月,柳姨娘带着嫣儿过去了,刘蕴仪借口身体不舒服,没去。她谴退了丫头婆子,百无聊赖地躺了一会儿,又一个人坐到院中沉思。
“但见蹙蛾眉,不知心恨谁,美人,因何事烦恼?”
“有病。”
“在说你自己吗?呵呵……”
“有病的当然是你。”
刘蕴仪瞪了来人一眼,恨恨出语,站起来要回屋,被北野婷匆忙拦住。一张笑意吟吟的脸映入刘蕴仪眼帘,脸上浮现的讥诮嘲弄令刘蕴仪更加气恼。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为你分忧解难,你说咱们算不算他乡遇故知,或者说异时空遇故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兴趣陪你闲聊。”
“你能看出我绣的百寿图是十字绣,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北野婷摇头耸肩,脸庞的嘲笑更加浓郁,“别装了,来济州这几天,我认真观察过每个人,就你与众不同。我来找你,不是想揭你的老底,是想跟你叙叙旧,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