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孩子中,峥儿为长,又是女孩,在深宫长大,心思细腻敏感,早慧懂事。江雪私下跟她交流最多,把父母辈的恩怨情仇毫不隐瞒地讲给她听,正确引导,希望她能起到表率作用。峥儿理解母亲、关爱弟妹,做得不错,令江雪欣慰。
白如雪横空出世、大皇子认祖归宗、朝臣叫嚣废太子、立大皇子的消息传到济州。峥儿知道母亲有一定的势力,不会对此事会视不理,并不担心。
听到有人起事的消息,并得知此事关系卓林的父母,峥儿忧心忡忡。江雪、南成远和沐宸钰夫妇还有南宇沧关系微妙,交杂着几辈人诸多的恩怨矛盾。
来济州途中,她和嵘儿被绛儿、卓林等人救下,慌乱之中,她对卓林并无印象。第二次相见,隐约想起这个人,便萌生好感,这段时间,两人交往相处也不错。江雪有心成全,可一旦引爆父母辈的仇恨,他们还能有结果吗?
嵘儿、绛儿和卓林在南成远授意安排之下,提前进京。峥儿不明白南成远的用意,却心事重重,担忧不已。怕江雪看出询问,她强作笑颜,极力掩饰。
江雪和南成远要回阔别十余年的京城,峥儿知道他们此行和沐宸钰等人起事有关系,心理渐渐不平衡。在母亲心目中,沐宸钰夫妇比她和嵘儿还重要吗?
心中有事,峥儿睡得很浅,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起来了。来到凉亭,听说那些人今夜起事,她的心提到上嗓,惊惶担心。又听到江雪让南成远调集人手救沐宸钰夫妇,却不关心江山安危和南宇沧的死活,她积聚在心里的情绪发作了。
北野婧扶着峥儿回到卧房,只能劝她不哭,却不知如何开解。峥儿哭了一会儿,不见母亲来安慰她,更加伤心。看到嫣儿回来,她由垂泪饮泣变成嚎啕大哭。
嫣儿坐到床边,轻声说:“峥儿,你要体谅你的母亲,她背负太多了情意,不容易。你是她的女儿,也是公主,有自己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明白吗?”
峥儿并没有完全明白嫣儿的意思,但对嫣儿这番话却有自己的认知。她哭声渐轻,心底好象堵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再也喘不过气来,不能有片刻轻松。
南成远揽着江雪,凝望着皇宫的方向,轻叹说:“江雪,峥儿还是孩子,知道担心亲人、忧虑前程是好事,母女连心,你别在意她的话。”
“成远,我真的很害怕,我理解六哥,也恨他糊涂,我……”
江雪从没想过为沐氏家族报仇雪恨,而沐宸钰却为家族仇恨耿耿于怀。她也希望南氏江山永久,南宇沧平安无事,嵘儿地位稳固,但她不想看着沐宸钰出事。在恩怨情仇的夹缝中,从始至终,她都处于两难的境地,无从选择。
江雪伏在南成远怀里,温馨踏实,她不由轻声抽泣。她对南成远,除了真爱,更有很深的感激。南成远会替她担当,替她设身处地考虑,从来不给她出难题。
“成远,我是不是太傻了?六哥会不会象我担心他一样顾及我的感受呢?”
“唉!别想了,宸钰糊涂,其实他也没做错,错的是命运。”
此时,南成远更为难,他可以抛弃皇权,自在乡野,一旦南氏江山受到威胁,他不会无动于衷。他也十余年没踏进京城了,这次之所以回来,跟沐云霜等人起事有直接关系。沐宸钰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不愿意看着沐宸钰有半点闪失。可他也不愿意看到南氏江山有损,嵘儿受到危害。
“成远,我是不是一个很无情的母亲?我不担心嵘儿、绛儿,反到担心六哥。”
南成远凝望着京城的方向,揉着江雪的肩,把她搂得更紧。江雪的担心恰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南成远想到了,却不敢说出来。那些人故意放出三月三起事的消息只迷惑了他,根本没迷惑南宇沧,朝廷准备充分,起事难成功。
“卓林哥哥、卓林哥哥……呜呜……”
凄厉的哭喊声传来,江雪和南成远听出是绛儿的声音,都吓了一跳。一名苍鹰骑背着绛儿跃墙而入,另一名跟在他们身后护卫,三人身上都沾满的血。
南成远迎上去,接过绛儿,用披风裹住他的身体,塞到江雪怀里。江雪抱紧绛儿,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绛儿象是受了惊吓,身体哆嗦,一直哭叫不止。
“什么情况?”
“起事者包围了皇宫,准备里应外合,从南北宫门攻入皇宫。沐宸钰跟几个人主攻南城门,皇上把卓林绑在宫门口的石柱上,弓箭手开弓瞄准,威胁沐宸钰后退。起事者以为朝廷没准备,才用一个孩子做为谈判的筹码,沐云霜不顾卓林的安危,率众攻击。没想到皇宫隐藏的暗卫、影卫和飞豹营不下万人,城内还埋伏了十万兵马。起事者连同策反的御林军一共也就一万多人,兵力悬殊太大,必败无疑。我们带绛儿离开时,皇上已下旨不留活口,可怜卓林……”
“卓林哥哥,爹,快去救卓林哥哥……”
南成远抱过绛儿,轻声说:“绛儿,你跟娘去睡觉,爹去看看卓林哥哥。”
绛儿点点头,又哭起来,“嵘儿哥哥坏,我在也不要见他,不见他……”
江雪抱过绛儿,轻声长叹,她不想问绛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诸多恩怨情仇的头绪,她尚且剪不断,理还乱,何况绛儿是一个孩子,又怎能判断是非呢?
奶娘抱着绛儿向卧房走去,绛儿在奶娘怀里睡着了,嘴里仍嘟嚷着,睡得很不安稳。奶娘把绛儿放到床上,安慰哄劝。江雪坐在床头,看着绛儿睡踏实了,才去了峥儿的房间。峥儿正收拾自己和嵘儿的随身物品,准备明天回宫。嫣儿和北野婧都在劝慰峥儿,任她们磨破嘴皮,峥儿仍一言不听。
江雪很生气、很着急,却感觉心无底气,问:“峥儿,你要干什么?”
峥儿抬起头,直视江雪,强忍泪水,说:“你根本就不象我和嵘儿的亲娘,还没母后对我们一半的好。你担心宸钰舅舅的安危,却一点也不担心父皇,更不担心嵘儿。反正你跟我们也不亲,以后你就当没有我跟嵘儿。”
嫣儿拉着峥儿一把,问:“峥儿,你怎能这么说你娘呢?”
“我都听到了,她要带人去救宸钰舅舅,要去杀我父皇。”
江雪不想跟峥儿解释,有些事她也说不清,她确实担心沐宸钰胜过担心南宇沧。峥儿和嵘儿与南宇沧血脉相连,他们无法理解江雪的心理倾向,更不能接受。
“早点休息,是去是留明天再说。”
嫣儿打着哈欠喊来丫头婆子,吩咐她们伺候峥儿和婧儿休息。她叹了一口气,拉着江雪去了她的卧房,两人一头一尾坐在床上。嫣儿讲了几个笑话,见江雪仍闷闷不乐,她也感觉无趣。她扯开被子,与江雪并肩躺着,困极了,却睡不着。
“峥儿很敏感,不经意的一句话,她就会想多,大概跟她养在深宫有关。”
江雪无奈叹息,半晌,说:“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怕六哥有危险,想去救他,却忘记了六哥要对付的人也跟我有密可分的关系,成远也很为难。”
“情急之下,你心里怎么想,当然就要怎么说。姐姐是明白人,两难境地,没有谁对谁错,局内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局外人也无法取舍。”
“我离开的时候,峥儿和嵘儿还小,生而不养,我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一直想弥补他们。我现在才明白,不管我怎么做,我跟他们之间始终有隔阂,从我离开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这隔阂永远无法彻底消除。这几个月,我跟他们朝夕相处,好象从来没离开他们一样,因为一句话,就……唉!”
嫣儿抓着江雪的手,陪着她叹气,“姐姐又何尝不知,原因不在这句话。”
“我知道,是我跟他们姐弟之间的信任还不够。”
“唉!信任不容易建立,却很容易摧毁,有些事情谁无法预知,峥儿……”
一阵人喊马嘶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辗碎深夜的岑寂,打斗声由远及近。
江雪抓紧嫣儿的手,摒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后花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慌忙下床穿衣,小心翼翼迎出去。南成远抱着浑身是血的卓林撞进前厅,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衣人倒在门口,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成远,你怎么样?卓林……”
“我没事,你别担心。”
南成远抱着卓林进到暖阁,把卓林放在软榻上。江雪拿出药箱,拣了止血、祛毒的丹丸,找出一瓶金创药递给递给南成远,又分了一部分药给嫣儿。嫣儿会意,跑到前厅,喊来小厮,把药交接清楚,让他们把黑衣人抬到厢房救治。
卓林幼小的身体上扎着十几支箭,都集中在胳膊和腿上,上半身心肺处和头部没有箭伤。箭镞没入皮肉,鲜血汩汩流出,衣衫被血水浸透,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