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来就别回去了,留在益州陪我。”
“也好,反正天下人都知道了,我也不担心了,就怕他们派人来抓我回去。”
“不要紧,我把你藏起来,保证他们抓不到你。”
“藏到什么地方?”
“荒丘,连州海上也行,住在船上也不错。”
梁原默挠了挠头,一脸纳闷,问:“荒丘没有人烟,怎么能去?海上还可以。”
沐宸钰想了想,把他和南成远的关系,还有荒丘的事告诉了梁原默。梁原默吃惊南成远和沐宸钰的关系,对荒丘更觉新奇,非让沐宸钰马上带她去看看。
“下雪呢,等天晴了我们再去,还有,荒丘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放心,我才不说呢,你还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这几天,我正烦呢,你来得正好,帮我想想办法。”
“出什么事?”
“九妹有事,南成远去了齐越,把他的兵马交给了我。嘱咐我说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我放弃益州,把兵马撤到荒丘和连州,保存实力。我不会排兵布阵,不知道怎么撤兵,这几天一直在看兵书,怕撤兵会乱了阵脚,导致人心惶惶。”
梁原默挑了挑眉,说:“南成远可真信任你,十几万人都敢交给你。”
“兵马由他的心腹副将带领,帅印兵符在我手里。唉!正因为他信任我,我才不敢有一点闪失,郝琳达,你帮我想想怎么做。”
“现在天气转冷,撤兵不急在一时,要想稳定军心,你现在必须准备过冬的粮草和将士的冬衣,还有取暖的营帐、碳火。冬衣、碳火和营帐我可以帮你,梁氏卖这些起家,很快我就能调拨齐全。粮食怎么办?十几万人、几个月至少要备下五十万担粮食。将士的衣食住解决,就不会有大事。”
“商会的庄园有粮食,现在刚到秋收季节,我怕京城的掌柜把粮食卖掉。”
“你让他们把粮食卖给我,我再转给你,北地最缺的就是粮食。”
沐宸钰思虑片刻,说:“我想回京城看看,九妹出事了,我怕慕容商会人心涣散,又怕有人打商会的主意、谋私利,只是我走了,又不放心你。”
“我没事,她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只听南成远说了几句,应该很严重。”
“我想跟你一起回京城,遇事我还能帮你,只是我的肚子很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是着凉还是吃坏东西了?”
“都不是,就是那种不舒服,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啊?你找太医看过吗?”
“没有,我很少生病,你不是懂医术吗?帮我看看。”
沐宸钰扶梁原默坐下,先摸了她的肚子,又把她的脉。突然之间,盛大的笑纹在他脸上绽开,他没说话,一把抱起梁原默直奔暖阁的软榻。
“放我下来,我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也没有,我要当父亲了,我太高兴了。”
梁原默知道自己怀孕了,脸皱到了一起,想起蹒跚行步的孕妇,她不由害怕。可看到沐宸钰那么高兴,她的心底也涌起浓浓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沐宸钰就带着哈氏兄弟起程了。此去京城,除了买粮食,稳定军心,还要安抚慕容商会上下数万人心。商会正值多事之秋,他还要震慑想借此机会谋私利的人。此行必有麻烦,他早有预料,只是受人之托,就要义无反顾。
沐云月禀明花太太说要去谛音寺上香,花太太正心烦意乱呢,也没多问,就应允了。到了谛音寺,她安顿好下人,带着贴身丫头扮成男装,直奔李筝家。
听小厮说李筝去户部公干了,她们又赶到户部办事厅。一问才知李筝去郊外监察秋收了,刚走不久,三天之后才能回来,急得沐云月直跺脚。
“沐八小姐,你找李大人有事吗?”
沐云月看到南宇沧,忙带丫头上前行礼,支吾半天,说:“没、没什么事。”
“没事就早点回去,女孩子家上街不安全。”南宇沧从她们身边经过,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怔了一会儿,说:“我去看江雪了,昨天才回京。”
“你见到九妹了?她、她怎么样?”
南宇沧脸庞密布苍凉伤悲,长叹几声,说:“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没命。”
“那、那怎么办?沧亲王,求你想办法救救她。”
“我比任何人都想救她。”
沐云月深知南宇沧对江雪的感情,见他满脸愁苦,伤怀浓郁,急得哭出了声。南宇沧走远,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找不到李筝,只能请南宇沧帮忙。她快步追上去,把沐乾柱指使沐容初做假文书、想侵吞慕容商会的事告诉了南宇沧。
“难得沐八小姐信任,我会处理这件事,等李大人回来,我让他给你答复。”
“多谢沧亲王,小女告退。”
目送沐云月主仆走远,南宇沧一拳砸到石墙上,目光阴狠,咬牙切齿。他心中早就憋了一口恶气,一直找不到发泄的机会,碰巧沐家送上门来了。
澄空明净如水,朵朵流云浮移,金风徐徐,叶影翩翩。
江雪坐在溪连青石上,遥望天空,目光迷离忧郁,一声声轻叹。一只水蜢从她眼前蹦过,落到水面上,白发苍苍的倒影泛起圈圈涟漪,慢慢散开。
她拣起一块鹅卵石,在青石的侧面重重划下一笔,很认真地一遍又一遍的描绘。青石侧面划满了三个“正”字,南成远来到这里十五天了。
他没来之前,江雪无所牵绊,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却看淡了生与死。抱着活一天、赚一天的态度,达观洒脱,即使死亡临近,她也不惧怕。
如今,一个与她相爱的男人为她抛去皇权,陪她在荒郊野外艰苦渡日。她感怀深深,浓情甜蜜,反而添了忧虑,多了愁绪,畏惧了死神。贪恋与他共渡的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明知快乐的日子有限,她不想拖累他,却害怕他离开。
南成远在溪边搭起一间简陋的木屋,支起锅灶,很“光荣”地接受了做饭洗衣的任务。上午,她走出林子,两人在溪边坐着闲聊,有时候南成远会背她或抱她到山另一边去看看。下午,她进到林子里,两人隔着白雾结界,凝神对望,谈笑嘻闹。晚上,林子里外生起两堆火,两人凝望星空月色,静静入睡。
距离下次月圆还有几天时间,江雪的体力精神越来越差,身体也欲发虚弱。没有南成远无微不至的照顾、良言苦劝的鼓励,她感觉自己很难再坚持下去。
几只苍鹰划过天际,在林野上空盘旋,嘹亮长鸣。
南成远正在溪流下游洗衣服,看了空中的苍鹰一眼,冲江雪微微一笑。隔着几丈远,江雪隐约听到他深沉的叹息,心中颤栗一痛。
这几天,总有苍鹰出现,江雪知道苍鹰骑就在附近,他们来找南成远。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何况是危机关头,关系到十几万人的性命。南成远从漠北到南疆,又陪了她半个月,离开荒丘已一月有余,荒丘的兵马怎么办?
他以荒丘为据点,屯兵塞北,准备挥师南下,直取京城,反意已决。沐容基手握东塞北十几万兵马,与他对峙。北梁蠢蠢欲动,只要塞北开战,漠北铁骑就会进攻。南成远屯集的兵马腹背受敌,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
而今,为了她,南成远抛去触手可得的皇位,置兵马城池于不顾,多年谋划积累即将毁于一旦,还很可能会连累十几万人伤亡。
只要她活着,南成远不会弃她而去,就会陪她直到生命尽头。她不再怀疑南成远对她的感情,相信他心坚如磐石,相信他爱得义无反顾。
江雪突然觉得自己活下去毫无意义,还会拖累南成远。甲子风流林魔咒难解,经历三个月圆之夜,她也会死,又何必苟延残喘呢?
爱是成全。
她要成全南成远对她的一片真心,也想成全自己,对他以命相报。她死了,自己会解脱,南成远也可以放下她,一心一意去搏自己的前途。
坚硬锋利的石块扎入手腕,鲜血汩汩,洒落在青石上,犹如绽放于青峰白雪之上的红莲,艳到极致。她浅笑荡漾,仿佛沉积千年的冰潭泛起丝丝涟漪。
“江雪――”
南成远洗完衣服,到山坡向阳的地方去晒,刚回到溪流边,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息。青石上银丝飘扬,猩红刺目,苍白了他的眼、灼伤了他的心。
他跳过来,扑到青石上,迅速出手,封了江雪身上几处大穴,止住血流。他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拨出石块,为她涂上伤药,慢慢包扎好。怀中女子气息微弱,他微微蹙眉,搂她在怀,徐徐缓缓,给她注入真气。
青石一侧的小木盒上放着慕容商会的印签,青石上划着三个“正”字。南成远哀声长叹,他知道江雪不想再拖累他,才会自寻死路,以全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