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风徐徐,夜清如水,星河深远空旷,银辉明净。
两人背靠背坐在院子里,凝望高空原野,沉默不语,真情浸染、声息相闻,此时无声胜有声。许久,南成远轻声唱起《最浪漫的事》,江雪含泪附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江雪,等做完这件事,我们还回王家庄,还象以前一样生活。”
“好,要是必须让你来执掌江山呢?”
“我不稀罕,我知道你也不稀罕。”
十指相扣,便是与子携老的承诺,白首不相离不是海誓山盟,而是曾经相扶相依、不离不弃的经历。相守即是此生,不用言语去表白,只需用心交流。
茫茫暗夜,一幕暖色在心间生成,在眼前弥散,慢慢绵延,直至无边无际。
第二天一大早,王豆豆背来一筐馍馍,提来一篮子鸡蛋,又灌了十几袋水,准备带到路上吃喝,被北野枫好一顿奚落,只好放下。王家庄的乡亲都早早起来为他们送行,没有热切的话语,没有煽情的告白,却让江雪和南成远感动不已。
江雪怕飞豹营找到同伙的下落,报复王家庄的村民。北野枫安排了十几个青衣男子驻扎在山脚下,负责保卫,等这场战事结束再撤走,江雪才放下心。
到了县城,北野枫要回齐越,凤清薇产期临近,他要回去照顾。南成远让王豆豆陪江雪去西州,貂蝉乐于享受江雪的伺候,非要跟他们去西州。江雪不放心南成远一个人去塞北,北野枫让黑白无常陪南成远,随时传递消息。
他们吃完饭,正准备各自出发,城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南成远和北野枫对望轻笑,眼底充斥着警惕,黑白无常摩拳擦掌,准备恶战。马蹄声欲近,江雪和王豆豆也紧张起来,面对强敌恶战,他们能自保,就等于帮了大忙。
春风拂暖,百花吐妍,而春意未染的死角仍阴凉肃然。
几团柳絮滚过污绿的死水,沉寂许久的水面泛起浅淡的波纹。洛水瑶倒掉一盆污水,凝视水面,许久,摇头一笑,眉梢眼角泛起冷冷的讥诮。
南宇沧废掉她的正妃之位,没把她贬为女奴,只是无名无份,她自愿到浣衣房。花纺婵被贬到浣衣房一年多了,早已锐角磨平,神情木然,两人正好做伴。
朝堂之势已如水火,一触即发,南宇沧要跟太子、花家、沐家决战,洛家是南宇沧的支持者。如此关键的时刻,南宇沧却将她废掉,以此警告洛家。
南日皇朝自建国以来,朝政就被三大家族把持。南宇沧想向世人证明,他夺位登基,不需要任何家族支持帮助,也不会受任何家族控制。洛水瑶自贬为奴,是希望洛家能就此警醒,不要步花家和沐家的后尘。
“嘿嘿……来了,终于来了。”
洛水瑶听花纺婵喃喃出语,声调中透着悲哀和恐惧,忙抬起头。沐云雾和冷香打扮得花枝招展,摇摇摆摆走来,小太监开路,身后跟着成群丫头婆子。
沐云雾被南宇沧接回王府,没过几天,南宇沧又把冷香接进来,封为都人,恩宠不尽。洛水瑶明目慧心,一眼就看透了南宇沧的心思,毫不挂怀。
江雪辛苦经营,耗尽全部心血,慕容商会才有了今日的声威。沐云雾心机歹毒,将黑手伸向慕容商会,掏走了大笔银钱。南宇沧又取缔慕容商会,将商会在南日皇朝的全部产业店铺据为己有,以此做为他争夺皇权的资财。
南宇沧和沐云雾之所以能这么顺利打开慕容商会的缺口,都是冷香背叛出卖,暗中接应。二人得手,她是功臣,封她做都人是二人对她的报答。
“沐侧妃和香都人驾到,你们没看到吗?还不过来行礼,找打呢?”
洛水瑶眼皮都没抬,继续洗衣服,花纺婵见她不动,也没过去。下人搬来两把椅子,请沐云雾和冷香到干净的地方坐下。沐云雾见洛水瑶和花纺婵不理不睬,得意的笑容透出阴沉歹毒,冷香神色讪讪,蔑视洛水瑶,怒视花纺婵。
“没听到吗?找打。”
小太监抡起鞭子,重重打下,洛水瑶身形一转,躲开鞭子。花纺婵已经习惯了挨打,反映很慢,挨了一鞭。皮鞭再一次打下,洛水瑶突然出手,抓住鞭子,狠狠一拉。小太监站立不稳,踉跄几下,滚到污水坑里。
洛水瑶将鞭子摔到沐云雾脚下,冷笑出语,“哼!小人得志。”
沐云雾阴笑着走进洛水瑶,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翻身吗?”
“我要想翻身,有的是机会,至少洛氏家族还在,一直支持王爷,你不明白吗?我不象你,为了翻身不择手段,不过,你要记住恶有恶报。”
与洛水瑶对阵较量,沐云雾阴毒的心计总会被一眼看穿,心底常有几分惧意。她之所以敢来挑衅洛水瑶,是因为她又一次抓住了南宇沧的命脉。能抓住南宇沧的把柄,皇后之位非她莫属,她胸有成竹,好象已经高带凤冠了。
沐云雾拣起皮鞭递给冷香,冷笑说:“香都人,你总被人欺负,该出口气了。”
冷香接过皮鞭,阴沉着脸,冲洛水瑶比划几下,不敢打。犹豫片刻,抡起皮鞭,狠狠打在花纺婵身上,打得花纺婵哭叫躲闪,跪地求饶。
“江雪淳厚和善、冰雪聪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奴才?”
“我不是奴才,你再说。”
冷香转手一鞭,洛水瑶躲闪不及,胳膊上挨了一下,泛出紫红色的血痕。冷香怒视洛水瑶,刚要再打,小太监忙抢过她手中的鞭子,给她使的眼色。
“真热闹。”
南宇沧站在石桥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妃妾,眼底讥讽浓郁。众人忙上前行礼,唯独洛水瑶一动不动。南宇沧走近,瞥了洛水瑶一眼,轻哼冷笑。
沐云雾笑脸开花,妖娆上前,轻声问:“沧亲王,事情都办好了吗?”
“当然,你的主意不错。”
“呵呵,没有银子打不开的缺口,谁会拒绝十万两银子呢?”
冷香满目含情,请南宇沧坐下,南宇沧一脸微笑,摆了摆手,没说话。
洛水瑶用冷水冲洗胳膊,听到沐云雾和南宇沧的暗语,心里压抑难安。南宇沧能这么快控制朝廷局势,除了他蓄谋已久,就是用慕容商会的银子开路。
“确实,这就是银子的功劳。”
“王爷真会说笑,难道没有我和香都人的功劳吗?”
“呵呵,你很聪明,懂得如何替本王分忧。”
洛水瑶走近,冷哼一声,厉声说:“勾结出卖,用无耻的手段弄到别人的银子,再去做更无耻的事,也敢大言不惭卖功,银子是你们辛苦赚来的吗?王爷用了亏心钱,要想高枕无忧,还是先把江雪除掉,若让她知道你们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掏空了慕容商会。凭她的脾气性情,你也该知道有什么样的后果。”
南宇沧看着洛水瑶,神色狠厉冰冷,却难以掩示他眼底的痛楚、羞愧和慌乱。洛水瑶这番话一字一句戳在他的心上,有朝一日相见,他如何面对江雪。
沐云雾阴狠冷笑,高声说:“王爷应该把她除掉,免得她横生事端。”
冷香脸色苍白,神情慌乱,看了看沐云雾,附和说:“她、她已经死在南疆了,还要银子有什么用?又不能带进棺材,不如留给活人用。”
洛水瑶扫了南宇沧一眼,走近冷香,沉声说:“冷香,江雪待你不薄,你出卖她、毁掉她的全部心血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还这么盼着她死。也对,她不死,你怎么能成为沧亲王的都人呢?你一点也不象江雪的丫头,身上也没有她的影子,倒象是沐侧妃一手调都出来的。只有瞎眼瞎心的人,才会把你当成她的替身。”
“你……”
南宇沧眯起眼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嘴角动了动,牙齿轻颤,刚想说话,一个中年太监跑过来。他一言不发,甩起袖子,大步迎着太监走过去。
“王爷,宫里送出消息。”
“说。”
“皇上已经拟好的废太子、立成亲王为皇太弟的诏书,明日早朝颁下。”
“继续监视宫里的动向,包括皇后。”
“奴才遵命。”
废太子的诏书只要颁下,沐家和花家就会起兵。他已经布置好,只需静观其变,抓住沐家和花家兴兵做乱的证据,将两大家族连同太子一派彻底铲除。
他回到书房,时缓时快挪动脚步,沉凉狠厉的神情中透出怆然。许久,他长舒一口气,叫过归元归真和几个心腹随从吩咐了几句。
洛水瑶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刺激了他,也警醒了他。如果有一天再见江雪,他如何面对?可现在的形势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没有退路,哪怕再进一步就是阿鼻地狱,从此暗无天日,他也要大步向前,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