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扯下红绸铺在草地上,南宇沧放下江雪,点了她几处穴道止血。几匹快马奔向刑场,几名太医下马,取下江雪身上的剑,合力救治。
夜空乌蒙,星光暗淡,一轮弯月悬挂西天,月光昏黄。
南成远单膝跪在楚泠淋的坟前,满脸痛楚,轻声唉叹。异国为质八年,苍凉岁月中,楚泠淋给他的不只是年少的友情,纯真的爱情,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八载光阴,三千日夜,也诉不完的少年爱恋、青涩情怀。生离死别之后,痛楚、自责和愧疚久久萦绕身心,无法释怀,更无法忘却。
荒郊野外,他独自一人为楚泠淋守百日之期,深切哀悼,平静缅怀,追忆过往,以此慰死者安息,求生者宽恕,更求自心的安宁平静。
貂蝉在茅舍周围蹦跳嘻闹,不时冲南成远做鬼脸,想引起南成远的注意。努力半天,累得筋疲力尽,南成远也不理它,它百无聊赖,跳到茅舍屋顶看星星。
轻碎的脚步声传来,隐约有人说话。南成远站起来,朝说话的方向望去。楚易带着两个小厮提着食盒走来,他们来给南成远送饭。
一股闷闷的浓香传来,南成远怔了怔,眼底闪过警惕。楚易身后,一个小厮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一壶酒,另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江雪来信了。”
南成远接过信,借着幽黄的灯光看完。飞花为保护江雪丧命,他心中痛楚浓重,仇恨更深。得知江雪平安,商会也无大事,他心底泛起几缕欣慰。
“楚掌柜,我给江雪写了一封信,有劳你差人送到京城。”
“好,时候不早,你先吃饭。”
小厮从茅舍里搬出方几,打开食盒,端出两盘菜肴、一碗米饭摆到方几上。另一个小厮把鲜花放到楚泠淋坟上,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孤坟四周。楚易拿过酒壶、酒杯,亲自把盏,给南成远倒了一杯酒,又递给他筷子,催促他吃饭。
南成远喝了几杯酒,吃了一些菜,边吃喝边跟楚易谈论朝野新闻。他突然感觉气息渐渐变得沉重,胸口隐隐闷疼,全身的力气慢慢消散。
他意识到自己中了毒,暗暗运气,护住心脉,不动声色地观察楚易。眼前的楚易不是别人易容假扮,两个小厮也无异样。那么,给他下毒的人就是楚易。
楚易冷冷一笑,说:“别硬撑了,香丝缕无药可解,你还有一刻钟的寿命。”
南成远暗暗心惊,他来西楚一月有余,衣食都是楚易照顾,自认交情非浅,没想到楚易会害他。他对入口之物非常小心,细品酒菜都没毒,才敢放心吃,鲜花的香气沉闷,也没有毒。可香丝缕就是闻了香气,再喝酒才会毒发。
“为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就是离开西州,你也回不到塞北。南宇沧给朝野各派势力下旨,谁杀了你,谁就是南日皇朝第一个异姓王,世代袭爵。”
“原来如此,看来……”
南成远捂住胸口,想点自己身上的穴道,却感觉双手无力。他咬牙运力,一股剧痛撑破胸口,身体摇摇欲倒,残存体内的力气也消散了。
“别挣扎了,越挣扎越痛苦。”
“皇叔,别跟他废话了,把他碎尸万段,报西楚灭国之仇。”
楚泠淋从暗处冲出来,一把长剑直刺南成远的前心。南成远无力防护躲避,重重哀叹一声,闭目等死。暗处一个蒙面男人跳出来,挡住楚泠淋的剑。
“他的尸体要送回京城,必须是全尸,皇上会以先皇之礼把他风光大葬。”
南成远嘴角堆起冰冷的笑容,浓郁森凉。他看着楚易,慢慢倒下,南宇沧要杀他在意料之中,他早有防备,只是没想到对他下手的人竟然是楚易。
污黑的鲜血从南成远嘴角喷出,他的身体抽颤几下,不动了。蒙面人弯下腰,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他的胸口心脉,确定他已经死了。
楚泠漓举剑上前,怒呵:“我要在他身上补几刀。”
“泠漓,将军在此,休得放肆。”
蒙面人摘下面巾,原来是归真,他冲楚易抱拳,说:“多谢楚先生,尸体我要带回京城,为楚先生请功,南日皇朝第一个异姓王非楚先生莫属。”
“多谢归将军。”
归真拍了拍手,数名飞豹营暗卫蹿出来,抬起南成远就走。
“归将军,此时天气炎热,从西州快马加鞭也要十天,恐怕尸首不好保存。”
“确实如此,实在不行,就要随车携带冰块。”
楚易想了想,说:“西州灵山有一副冰棺,尸体放于冰棺内,数月不烂。不如明天我让人去找冰棺,归将军休息一天,后日再起程。”
“也好。”归真冲暗卫挥了挥手,说:“你们到四周查探,别走露消息。”
飞豹营暗卫仔细查探四周,归真让人抬起南成远,同楚易几人一同离开。
貂蝉卧在茅舍屋顶上,摒住呼吸,看到南成远被谋害,它满眼恐惧不安。等到搜查的暗卫离开,它跳下来屋顶,撒腿向北奔去。
艳阳高照,薰风微拂,满园夏花似锦绽放。
暖香在慕容居后院的药圃中走来走去,焦虑不安,看到黑白无常和王豆豆快步走过来,她舒了一口气,赶紧迎上去。
“有消息吗?”
“消息就是皇后娘娘受了伤,在宫中休养,就这些。”
“我们都到京城十几天了,刚到那天就知道皇后娘娘受了伤,在宫中休养,直到现在还是这些。九小姐的伤是轻是重、伤在哪,一无所知。”暖香愤愤地瞪了黑白无常一眼,又说:“听说你俩本事很大,可直到现在什么也查不出来,哼!”
“不是查不出来,是没查,我家主子说有些事情不让我们参与。探查贵国皇后的消息就在‘有些事情’范围之内,我俩不便参与,你可明白?”
“哼!你们那个主子也真是的,唉!现在慕容商会死气沉沉,打听消息都这么慢。要是九小姐再有什么事,这可怎么是好呀?真急死人了。”
王豆豆挠着头看他们,一头雾水,问:“一会儿叫九小姐,一会儿叫公子,怎么又成皇后娘娘了?你们是在说我娘吗?她……”
“什么你娘、你爹的?别胡说八道,你要是想在商会做事,就叫公子,九小姐只能我叫,不许在商会提皇后娘娘,听到没有?傻乎乎的。”
暖香拿黑白无常没办法,一肚子气全撒到王豆豆身上。王豆豆挠着头,仍一脸不解,对于暖香劈头盖脸的斥责,憨憨一笑,毫不在意。
“暖香姑娘,罗掌柜找你,有公子的消息了。”
“终于有消息了,谢天谢地。”
暖香扯了王豆豆一把,向前院跑去,王豆豆紧跟在后面,一脸兴奋。
黑白无常很无聊地耸了耸肩,商量着去倚烟阁玩。貂蝉跳进院子,扑进黑无常怀里,前爪抓挠,叽叽咕咕叫了几声,竟然睡着了。
两人对望一眼,知道貂蝉累坏了,小东西长途奔波,一定给他们带来了重要消息。黑无常抱着貂蝉坐到树荫下,白无常给貂蝉拿来吃食和清水。
貂蝉睡醒之后,吃完东西,上蹿下跳,比比划划,把南宇沧指使楚易害死南成远的事告诉黑白无常,并扯着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带它去见江雪。
黑白无常听说南成远死了,都很吃惊,意识到事情严重,嘱咐貂蝉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并告诉它说江雪受伤了,正在宫中休养,暂时还见不到面。
“回去告诉主子。”黑无常把貂蝉放到树荫下,说:“好好休息,别乱跑。”
貂蝉看到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飘到空中,滚到地上,耸着鼻子,一脸落漠。
暖香冲进议事厅,扯住罗掌柜的衣袖,问:“九小姐怎么样?”
“听御药房伺候的小太监说外伤已经好了,人还是昏迷不醒。”
“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昏迷不醒呢?不行,我要进宫,我去伺候。”
“现在京城正搜查花、沐两家的同党,进出城门都要挨个搜查,进出宫搜查得更仔细,跟商会常打交道的太监都好长时间见不到了,你怎么进宫?”
“宫中的人那么坏,看到小姐昏迷不醒,肯定会暗害她,尤其是冷香,比谁都坏。”暖香想了想,又说:“给伺候小姐的人塞些银子,让他们尽尽心。”
“听太监说皇上以前的妃子贴身伺候他子,每天一早进宫,晚上回王府。”
暖香想了想,说:“我知道了,是洛小姐,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她。”
第二天,暖香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好东西,叫上王豆豆,一大早跑到沧王府门口等洛水瑶。见到洛水瑶,说明情况,洛水瑶带暖香进宫。
江雪平躺在龙榻上,面色苍白,双目微闭,神情如潭水般沉静。南宇沧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洗手脸,好象在伺候心爱的稀世珍品。
洛水瑶带着暖香进来,给南宇沧行礼之后,洛水瑶接过湿巾,帮江雪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