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人马昼行夜宿,沿途官府州驿安排周到,八天行程,到达中州。江雪传令在中州休整三天,再去中州城外的祁云山寺院礼佛祈福。
他们下榻在中州的行宫,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江雪起床,洗漱收拾之后,换上普通的衣衫,和水瑶、暖香一起用轻便的推拉车推着峥儿和嵘儿到街上吃早点。飞豹营暗卫也扮成普通行人的模样随后保护。
峥儿和嵘儿没离开过皇宫,到街上看行人物品都觉得新鲜。暖香买了两只风车,边走边逗他们玩,两个孩子拍着小手,爬上跳下,高兴得咿呀直叫。
几人来到一家整洁清静的早餐店,点了几样小吃。江雪边吃喂孩子,两个小家伙连吃带玩,可爱灵动的小模样吸引了路人驻足哄逗。
三个戴着黑纱斗笠的男子来到餐馆,让伙计把桌子搬到外面,三人在外面用餐,吃饭也不摘下黑纱斗笠。飞豹营暗卫慢慢靠近,三个男子也一脸警惕。江雪害怕打斗惊吓孩子,忙叫暖香和水瑶带着孩子离开餐馆。
回到行宫,江雪把孩子交给暖香和水瑶,她换了男装,骑上马直奔南城门。几年前,她从济州进京,在中州城外遇到南成远。传闻他用处子血练长生功,又打了沐宸钰,还好有南宇沧求情,那时候,江雪恨不得咬他几口才出气。
如今,与南成远生离死别已经两年了,回忆过往,一声长叹,几滴清泪。她在城门外转了一圈,又祭奠了飞花,痛哭了一场,才回城。她牵着马,不知不觉就来到南成远的别苑。别苑的门开着,她近去打听,才知道别苑已经转卖给别人了。从别苑出来,她迎面碰上三个戴黑斗笠的人,互看一眼,擦肩而过。
她到中州的商会巡查了生意,顺便了解远洋的情况,并让中州杨掌柜替她约远洋的总掌柜见面。中州商会经营不错,她查完账目,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刚准备离开,杨掌柜来报说远洋掌柜在中州,见面要等几天。
祁云山在中州城外三十里,早晨出发,半日行程便到。他们到达祁云山脚下,祁云寺主持方丈率诸僧到山脚迎接她们上山,并给她们安排了独立的院落。
人间四月,满目芳菲。
他们在祁云寺住下,每天一早起来焚香祈福,跟着僧侣诵经、上早晚课。在孩子生日前后几天,燃烛烧香、舍钱布施,又做了几场盛大的法事。
转眼在祁云寺住了半月有余,江雪计算时日,也该下山回京了。定下回京的日期,她想再清静几天,就传令侍从回城准备,只留下水瑶、暖香和孩子陪她。
杨掌柜送来中州商会当月的账簿还有几封密信,请江雪批阅,并说远洋总掌柜有意到山上见她。江雪答应,让杨掌柜传话,定下见面的时间。
这天,她午睡起来,暖香、水瑶和孩子还没睡醒。她洗漱完毕,在院外玉树凉荫下活动了一会儿,刚回到厢房,杨掌柜就带着远洋的总掌柜来了。
杨掌柜把远洋的总掌柜领进厢房,做了介绍,就识趣退下了。来人一身青衫,戴着黑纱斗笠,看不清脸,江雪心中犹疑,这人她在中州城见过。
“怎么到屋里还不摘下斗笠?很怕晒吗?”
“嗯,草民本应早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只是……”
江雪怔了怔,站起来打量着来人,突然扑过去,一把掀掉了他的斗笠。看清他的脸,江雪扑到他身上,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怎么就不死呢?”
“不是已经死过了吗?”
江雪泣不成声,呜咽着问:“为什么要活过来?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南成远把江雪搂进怀中,清亮的泪光在他眼底旋溢滴落,落到江雪的发丝上,玲珑剔透。江雪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胸前,低声饮泣。
“没死成就活过来了,江雪,别哭了,只要还能见你,什么时候都不晚。”
江雪拿出丝帕,帮他擦眼泪,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成远,带我走。”
“你想去哪?孩子呢?”
“我想带上他们,只要跟你一起,去哪里都行。”
“好,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为什么不是现在?我不想回宫了。”
南成远拉着江雪坐到凉榻上,轻声暗叹。江雪见到他的激动和伤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听到江雪来中州的消息,他就赶到中州,见了她几次。
看到她带着孩子,一脸幸福的小女人模样,他本想忘却前尘往事,不再相见。可心里一直放不下,决定见一面,了却一桩心事,从此陌路也无遗憾。
他知道江雪不喜欢呆在琼楼玉宇,过金尊玉贵的日子,可她和南宇沧有了孩子,血脉相连的纽带怎么割舍?而且南宇沧对江雪的爱丝毫不逊于他。他也想带江雪走,也愿意把她的孩子视若己出,南宇沧会有什么反映?他必须考虑。
“江雪,我可以带你和孩子走,宇沧会答应吗?”
江雪拧眉长叹,正如北野枫所说,她若带着孩子离开,南宇沧会疯狂。现在的南宇沧已不是当年温润飘逸的落拓皇子,而是俯瞰天下,颇有作为的帝王。落拓时,他尚有自己不弃不舍的坚持,何况是现在?
南宇沧爱她、爱孩子胜过爱自己的命,如果他知道南成远没死,带着他心爱的女人和孩子离开,他会疯狂,极端的做法也令人难以想像。
“我真的不想回去,不是他对我不好,而是我不喜欢。”
“江雪,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让你自由。”
“好,成远,我等你,我也会跟宇沧说。”
孩子的哭闹声传来,水瑶和暖香也起来了。南成远看着江雪,深情轻叹,握着她的肩膀点了点头,没有叮咛嘱托,煽情告别,微微一笑,戴上斗笠离开了。
江雪靠在凉榻上,抚额沉思,若不是身上还有南成远的味道,她会以为刚才一幕只是梦中。她没来得及问南成远为什么会死而复生?离别两年,今日才与她相见。南成远还活着,她心里充溢着踏实,又隐隐不安。
怎么去面对南宇沧?
同样是深爱她的男人,她不忍心伤害,何况还有孩子。可她只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选择了这个,另一个注定远离,不管爱有多深。
水瑶和暖香一人抱着一个来找江雪,两个孩子看到江雪,拍手欢叫,争相往她身上爬,抱着她的脸,又啃又亲。江雪被他们舔了一脸口水,搂着他们玩闹。
“暖香,你带峥儿和嵘儿去找奶娘。”
“好。”
暖香把峥儿和嵘儿放到车上,推着他们出去。洛水瑶坐在凉榻一旁,看到江雪脸上浅含忧郁,隐约有泪光,拉着她的手,轻叹一声,没说话。
“水瑶,我想带峥儿和嵘儿离开。”
“江雪,离开对于你或许不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我知道他不能接受,我带孩子离开对他也是致命的伤害,可我真不想在宫里呆下去了。我不想伤害他,但我也不想在宫里耗死,我怎么办?”
洛水瑶想了想,说:“你可以明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他可以让你离开,绝对不会放峥儿和嵘儿。如果让你舍弃孩子,一个人离开,你忍心丢下孩子吗?”
江雪闭上眼睛,皱紧眉头,重重摇头长叹。她想起了影碧,南成远的生母,当年影碧离宫,就发下了与儿子此生不得想见的毒誓,这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江雪,跟他明说,强扭的瓜不甜,他会明白这个道理。”
“好,我们明天下山回京。”
清风破窗而入,吹拂一袭明黄锦帐,鲜艳明傲的颜色舞摆飘移。
南宇沧午睡醒来,洗漱完毕,来到寝宫后面的暖阁,一袭明黄艳色映着强光晃过他的眼睛。一个人正坐在御案后面看他,他微微闭眼,怔了怔,大步走过来。
“难得你见到我还能如此淡定坦然?”
“威名远播的成皇叔哪能轻易被害呢?朕为什么不坦然?”
南成远坐在龙椅上,没有要让座的意思,冷笑问:“你也知道我是被害的?”
“皇权争夺向来你死我活,想必成皇叔比我清楚,我不下手,别人也会下手。”
“宇沧,我低估你了,你坐这个皇位,比你父皇还理直气壮。”
南宇沧自嘲一笑,微微摇头,不管是先皇的真遗旨,还是他用来扳倒太子的假遗旨,南成远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要回皇位。南宇沧并不担心,他很清楚南成远的行事风格,如果南成远为皇位而来,就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成皇叔此行不是专程来跟朕闲聊吧?”
“你认为我来干什么?”
“不知道。”
南成远靠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很坚定地说:“我来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朕要是不给呢?”
“不出三天,京郊四个大营就会兵临城下,你可以试试。”
南宇沧冷冷一笑,突然出手,直取南成远的咽喉。南成远跳离龙椅,躲过他的攻击,双手发力拍向他的前胸。南宇沧身形急转,避过攻势,跳到龙椅上,拉开御案的抽屉找东西。南成远没再攻击,双手抱肩站在一旁看着南宇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