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已无先前的温馨与和睦,处处弥漫着窘僵和紧张的气氛。
而乐乐,忽然叫了云赫一声。
云赫俊颜还是格外的阴沉,却也慢慢走过去。
“云赫叔叔,您也知道我出车祸了?是妈咪告诉您,所以您来看我,谢谢云赫叔叔!”乐乐高兴无比,吃力地挤出一抹感激之笑。
云赫不语,面色已经舒缓了许多。
“云赫叔叔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也不舒服?看医生了吗?”乐乐接着讲,他还不知道云赫输了血给他。
喉咙陡然一紧,云赫费了好大劲力,总算维持嗓音的镇定,“叔……叔叔没事!”
“那就好!”乐乐关切担忧的小脸庞,再一次绽出微笑。
云赫几乎目不转睛,贪婪疼爱地看着他,真想就这么看下去。在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人,包括嘉嘉在内,或多或少、或轻或重地都对自己产生坏印象,只有眼前这位贴心的小人儿,尚且让自己能找到了一丝温暖。
可惜,这难得的温情,被冯芝华打破。只见她再次怒气腾腾地冲过来,经过云赫面前时,还故意用手肘往他身上推了一把,借乐乐来驱赶他,“乐乐,乖,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要多休息,所以,你要睡觉了哦!”
尽管心里万分不舍,乐乐终究乖乖听从,从云赫开始,逐一瞧瞧每个人,最后,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
室内倏然安静,云赫却仍呆呆愣着,突然,蓝隽来到他的身边,轻轻说了一句,“我们……出去谈谈?”
神思一定,云赫目光自乐乐身上抽离,迎向蓝隽的时候,眸中柔情不再,冰冷覆盖。在蓝隽迈步的同时,他也大步跟上,走出病房,直至到达走廊的尽头。
微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蓝隽一个深呼吸,随即说道,“我希望你,以后别再来看乐乐。”
云赫双眸一瞪,冷哼出来,“凭什么?他是我儿子,我喜欢什么时候找他,随我的便!”
“他和你除了拥有相同的血缘,再无其他关联!”蓝隽嗓音不由也提高了些许。
云赫薄唇一扯,神情尽显狂妄,“这正是永远不可抹灭的事实!”
胸口怒火在烧,蓝隽呼吸加重,好一会,才压住怒气,分析阐述,“我和他们相处了五年,我对他们视为己出,他们有多快乐,对我有多依赖,你应该看得出。假如你真的爱他们,就不该介入,不该破坏他们平静的生活!”
“荒谬!”云赫即刻嗤哼,“平静?别忘了,将来乐乐万一又发生啥意外,能救他的人还是我!”
“你……你竟然诅咒乐乐!”
“这不是诅咒,这是事实,所以,该离开的人是你,这世上,并非只有你才能给他们幸福和快乐!”云赫抬高下巴,对他发出冷冷的眸光。
蓝隽依然满腔愤慨,疾言厉色地阐述,“对,或许你说得对,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就算你可以和乐乐、嘉嘉和谐共处,那Jessica呢?伯父伯母,还有秦大哥呢?你当年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秦家的人有多恨你,你也有眼看到。破镜重圆,在你伤害他们的那一刻,注定了你和Jessica再也无法在一起!”
终于,蓝隽说到了要害!云赫再也没有言辞反驳。
看着他颓然沮丧的模样,蓝隽内心忽觉一股凉快,说得更加振振有词,“我不管你当年有没有爱过Jessica,也不管你现在是什么心态,总之,你和她是不可能了。看在乐乐和嘉嘉的份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这样,或许可以弥补你曾经的过错,即便将来乐乐和嘉嘉知道了真相,也不至于那么仇恨你!”
面色,愈加的深沉,仿佛乌云密布,云赫咬牙切齿,泛红的眼眸死死瞪着蓝隽,猛地,转过身,飓风一样地离去。
蓝隽并不回首,只是听着那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他微微张嘴,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流。紧接着,他又闻到另一阵脚步声,很轻很柔,一只小手已经爬上了他的肩膀。
她……她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侧目,蓝隽抓住她白皙的柔荑,欲做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发出口的只是结结巴巴的单词,“Jessica,我……刚才……”
绝美的容颜还是一派淡然和恬静,秦雪柔摇一摇头,轻声说出,“你说得没错,就应该那样说!”
心头乍然一阵狂喜,蓝隽黯然的脸色瞬时转亮,手臂迅速张开,将她纳入怀中。
秦雪柔没有挣扎,也不给以回应,只是静静窝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前,那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令她倍感安宁地闭上眼眸。
蓝隽不由更雀跃,把她搂抱得更紧,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永恒!
接下来,日子在紧张、焦虑、欣慰和期待中过去,经过十天的细心疗养,乐乐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得到医生允许,今天可以正式出院。
“别看了,蓝隽爸爸说过,他和爷爷还在英国,赶不回来,奶奶不舒服,舅舅要上班,所以今天只有我和妈咪、外公外婆接你出院!”发觉弟弟一个劲地往门口瞧,嘉嘉于是做出安抚。
乐乐没有理会,乌溜溜的大眼睛继续射向门口,最后,终失望地收回视线,转问正在收拾东西的秦雪柔,“妈咪,云赫叔叔真的没有打电话给您?”
秦雪柔忙碌的手,陡然停止,又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头更是大大震颤。
那天在走廊尽头“谈判”过后,云赫便再也没出现过,尽管大家没有直说出来,可秦雪柔还是感觉到,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代表着,接下来的生活将真正趋于平静。
“妈咪,妈咪……”忽地,乐乐再次呼唤。
秦雪柔回过神,却不语,水汪汪的美目依然一片惘然。
“护士姐姐跟我说,是云赫叔叔输血给我,那天看到他不大对劲,我还以为他也病了呢,原来是为了救我。妈咪,不如我们找个时间请云赫叔叔吃饭,我想当面感谢他。”乐乐自顾说着。这健谈活泼的小家伙,借着这段时间,已经跟几名护士熟络起来,这个令他惊喜交加的消息就是从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护士姐姐口中得知。
“护士姐姐还说哦,在某种程度上,云赫叔叔算是我的亲人了!”乐乐接着讲,俊俏的小脸蛋开始绽出喜悦的色彩。
霎时,秦雪柔又是一阵发颤。
嘉嘉则没好气地冷哼出来,“亲什么人,我看你其实是想说,他在某种程度上算你老爹了吧!”
“呃……我可没那么说!”
“那就好!记住,他只是一个捐血的叔叔,其余的,再也没有关系!”嘉嘉又道,娇柔的童音,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坚决。
乐乐咬着小嘴,气恼地瞪着他,下意识地抱怨,“是谁答应过以后不会再和我拌嘴,不会总是反对我的观点和言辞!”
嘉嘉倏地一愣,大眼睛窜起迷惘。是的,自己是这么跟他保证过,而且这几天,自己也遵守承诺,处处让着他,唯独今日……哎,每次话题一碰上那个曾经给妈咪带来很大很大伤害的烂男人,自己便什么也不顾,包括许下的承诺。
就在这个时候,秦父秦母办完出院手续回来。
“好了,可以走了!”秦母笑眯眯地走到乐乐身边,把乐乐抱离病床,放到地上,万分疼爱地道,“乐乐,咱们回家喽,以后你再也不用闻着药水味吃饭喽!”
乐乐脚一着地,马上展出他活泼好动的个性,一时高兴,竟然蹦跳起来。
嘉嘉见状,赶忙阻止,“噢,你没听医生叔叔说吗,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动得厉害,快站稳,站稳!”
望着哥哥焦急又关切的样子,乐乐立刻停下,同时,笑了。
嘉嘉也回他一个会心的笑。
一股亲切的情愫在兄弟俩人之间散开来,刚才那场不快仿佛没发生过,被彼此抛于脑后!
收拾好细软,一行数人,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离开了医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处处充满夜的色彩。音响震天、灯红酒绿的PUB里,更是纸醉金迷,疯狂欢糜。
靠角落的桌子,坐着一个孤伶伶的人影,五光十色的舞灯在他黑亮的眼珠里激情涌动,却难掩忧郁和愁闷。
活了35个年头,他从没试过像这半个月以来,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白天面对工作,他心不在焉、毫无动力;夜晚出现于此,希望让这活力四射的画面刺激几乎麻痹的神经,可惜,借酒消愁愁更愁,心中那股堵塞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感觉愈加的难受和憋慌。
他极力压制自己,别去想,别去思,然而,他脑海就是无法克制地闪现出一个个人影,有乐乐,有嘉嘉,当然还有她。
多少次,他想跑去医院,可又怕迎接自己的是一幕幕不属于自己的温馨画面,害怕看到那一张张充满仇恨、怒视的面庞,特别是她……冷漠的神情,像把尖刀狠狠剐着他火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