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吴如孝的驻地。大老远的小兵就跑上去报信:“冬官丞相来了!冬官丞相来了!”
“什么?冬官丞相来了。”吴如孝正在西面城门指挥官兵作战,听得冬官丞相到来精神为之一振:“整个镇江城内就数我检点官最大,冬官丞相必定是从城外冲进来的,镇江有救了!”
吴如孝高兴地对左右说道。他情不自禁地沿着小兵喊话的方向跑过来:“冬官丞相在哪里?冬官丞相在哪里?”吴如孝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检点大人,陈玉成在这里。”陈玉成虽然官大吴如孝一级,可实际年龄整整小了一十二岁,几年前陈玉成曾是吴如孝部下,他不敢在吴如孝面前妄自尊大。
两人迎面相迎跑到了一起,这下该吴如孝喋喋不休了,他手抓住陈玉成双臂,上身微微后倾,仔细打量对方,又是激动又是好奇:“长高了、长壮了,长得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想想你今年也才十九岁。几年前和你分手时,你还是一个半小伙子,还带着孩子气。可是现在你完完全全是个威武的大将军了。你长得越来越英俊,越来越成熟,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不过你的脸部特征,一下子就可以让人知道:你就是陈玉成。今天能在镇江城内见到你,太好了、太好了,镇江城有救了!”
陈玉成性格本来有些腼腆,被吴如孝这么仔细打量着,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就像个大姑娘似的,陈玉成白皙的脸上浮起了红晕:“大人,一别几年玉成投身西征战场,总是活动在湖北、江西、安徽一带,再没有到过镇江。您比以前老多了!镇江被围一年您吃了不少苦啊!”
从前是上级现在是部下,这个称呼习惯一下子还真有点倒不过来。吴如孝还没有忘记彼此之间的身份:“丞相大人,现在您是卑职的上级,对卑职您应当放手指挥。您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镇江城内,决不只是来叙旧的,您说,镇江之围怎么个解法?”
于是二人进入室内,开始密谈解镇江之围计划。
镇江在南京东面不到一百公里,北临长江东西南三面环山,的确是南京东面咽喉要道。一八五三年三月底,太平军在打下南京以后,一鼓作气顺势拿下镇江。最初是以殿左一指挥罗大纲为驻守镇江主将,木一总制吴如孝副之。
从一开始太平军就将镇江城墙加高加厚,把护城河挖深加宽,北面临长江的滩头上又修筑了一道城墙,四面城墙上增设了炮台。最初还在长江上驻有水师,与江北的瓜州随时可以来往通航,很好地保护天京安全,成了天京东面的安全屏障。
由于战局变化,罗大纲在镇江城内呆了仅一个月,便被抽调到了西征战场,吴如孝成了驻守镇江的主将,从此他就没有离开过镇江。
吴如孝驻守镇江后,清军一直没有停止过进攻。朝廷带兵攻打镇江的将领换了一个又一个,部队换了一批又一批,可就是拿不下来。讲叙这些没有特色的战斗是枯燥的,所以一笔带过。唯独有一个战役值得一提,有些特色。
朝廷方面总是感叹,江苏一个人口大省却没有出一个曾国藩似的中流砥柱人物,其实也不尽然。江苏也出现过不惜个人一切,誓死效忠朝廷的常州籍大员,这个人就是原浙江布政使汪本铨。汪本铨乃是道光进士,道光中期做了浙江布政使。咸丰帝登基后,汪本铨因为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所以拿着朝廷俸禄在常州老家养老,享受退休老干部待遇。
汪本铨在常州是有名的大地主,当然是太平军革命的对象,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是太平军的死敌。汪本铨本来在常州老家颐养天年,身体越来越好了的。可是太平军打下南京,让汪本铨忧心如焚,他一是担心朝廷的安危;二是个人的身家性命受到了威胁。
他为此召开了家庭会议,对几个儿子说明利害关系:“粤匪占住南京作为根本,企图改朝换代。他们专与地主富豪为敌,抢夺财产,草菅人命。朝廷对我恩重如山,往大里说我们应当拿起武器为朝廷分忧;往小里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应该武装起来保护自己。朝廷已给各在籍的朝廷大员下了诰谕,希望我们多办团练,去抗击粤匪。”
几个儿子还算听话,一致表态愿意听父亲安排。汪本铨更进一步说明自己的观点:“我们家在常州算是富裕大户,可是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发财恨不多,财多害自己。桂、湘、鄂、赣、皖、苏凡是被粤匪蹂躏过的地方,好多地主豪绅人财两空,倾家荡产。他们没有认识到利害关系,舍不得财产去组织武装,没有进行抵抗,任其屠杀,我们一定要吸取这个教训。”
大儿子说道:“父亲说得有道理,我们应该不惜家产,组织团练与粤匪战斗。”
汪本铨道:“还是老大懂得我心,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不仅要出钱还要出人,带兵打仗还是自家人为头的好。不知你们几兄弟中谁愿冒这个风险?”
老三道:“带兵打仗是很辛苦的事,哥哥他们年纪都大了,不耐行军打仗,还是我来带兵吧!”
汪本铨连连点头:“好,好,老三有这股勇气实是我汪家之荣幸,我代表朝廷感谢你了!老大、老二就不要介于军事了,你们可以略带家产,隐居他乡,为我汪家继承香火。但求做个平民百姓,日子过得去就行了,莫要贪念荣华富贵。”
汪本铨因此不惜家产,自己在江苏招募了三千兵勇,个人出资购买了刀枪之类的武器,训练了一段时间就去攻打镇江。
汪本铨认为自己已年近古稀,死不足惜,于是亲随三儿子带兵去打镇江。当然这次攻打还有其他的地方部队、地主团练。
可是打仗不是孩子们玩游戏,是要拿生命作赌注的。汪本铨招募的兵勇可能没有湘军兵勇那么吃苦耐劳,训练可能也没有塔齐布那样严格,听到枪炮声便一哄而散,还拿走了他的武器。他咬牙拿出的大部分家产就这样打了水漂。
更让汪本铨伤心的是,他的三儿子倒英勇无畏,身先士卒,带头冲锋,战死在镇江城下。听到这个噩耗,汪本铨当场就气得吐血,一口气没有接上来,他自己也随着三儿子去了。这个事情发生在一八五四年三月底,好像他们比曾国藩出山还早一个月。
事实证明,被太平军占领的另几个省份,不是没有出现类似曾国藩的朝廷大员,像汪本铨个人出资办团练,很早就与太平军作战的人还有一些,只是他们没有成气候,很快就被太平军扼杀在摇篮里。就好比一场比赛一样,登上领奖台的就那么几个人,被淘汰的是大多数。
总之,吴如孝驻守镇江,战斗就一直没有断过。从一八五五年三月到次年三月,整整一年时间,镇江被吉尔杭阿带兵死死围困,城内军民都快饿死了。
秦日纲率五个丞相的部队攻打清军一月有余,也没有解镇江之围,是因为城内守军得不到信息,不知道援军重点攻何处,无法实施里应外合计划,让清军能集中精力对付秦日纲。
陈玉成向吴如孝说明了里应外合计划,两面夹击重点在汤水一带。
一八五六年三月十八日凌晨,陈仕章、涂镇兴、周胜坤率部一万多人从汤水山边出发,突然袭击汤头岔河清军营垒,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吸引了清军全部注意力。李秀成则带三千精兵,越过汤头岔河,绕到敌人背后准备与城内守军会合,从后路抄袭清军。
李秀成部到达目的后,派人在一个山头摇旗发信号通知城内守军。陈玉成、吴如孝带兵由城内杀出,与李秀成部从不同方向袭击清军后路,陈仕章、涂镇兴、周胜坤又从对面夹击清军,经过一上午的激战,摧毁清军营垒十六座,歼敌几千人,余下的清兵惊慌失措纷纷溃散。
长达一年之久的镇江围困随之解除,城内城外两处天兵胜利会师,顿时欢天喜地,吼声如雷。双方官兵见了面,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相互拥抱在一起,蹦啊!跳啊!尤其是城内天兵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许多人情不自禁留下了喜悦之泪。
早已准备好的粮食、蔬菜、肉类即刻从水上、陆地运进镇江城,吃上饱饭的百姓们高喊:“天国万岁!天王万岁!”胜利的喜悦,吃了饱饭的感觉,使军民们就像在过一场重大的节日。
太平军按照两面夹击的预定计划,终于解除了镇江之围,陈玉成只身一人猛冲火网,划一只小船越过敌阵,到城内充当信使的事迹顿时传为佳话。杨秀清好像也发起过一场宣传英雄事迹的活动,让陈玉成好好火了一把。
和现在不同的是,不仅仅是口头表扬,给点荣誉。物资奖励的同时,还从镇江城内选出几个年轻漂亮的美女,赏给陈玉成。可是血气方刚的陈玉成却并不怎么贪色,他的兴趣爱好还是在带兵打仗上面。他不是生理上有什么毛病,而是整个身心都放在战场上,也就没有时间沉迷酒色。
吴如孝把几个美女领到陈玉成在镇江的住所,让她们在一起过夜,陈玉成和她们上床没有,至今看不到文字记载。反正没过两天,陈玉成就离开了镇江,去攻打对岸的江北大营。
通过镇江战役杨秀清更坚信:陈玉成、李秀成就是两个军事天才,于是命令他们两个趁势扩大战果,打过长江去,解放扬州城。其他几位丞相则留在江南继续与吉尔杭阿、张国梁对垒,因为此二人率领清军残部还在江苏一带活动。
扬州与镇江仅隔一道长江,据说清军在扬州屯集了大量的粮食物资,随时准备吃饱喝足了骚扰一下太平军,近一年多来日子还过得比较舒坦,经常欺负江北瓜州的太平军营地。这些时瓜州的太平军也和吴如孝一样,几乎快坚持不下去了。
陈玉成在出发前先与李秀成商量如何用兵。李秀成道:“妖兵江北大营盘踞扬州,靠的就是骑兵。他们的蒙古骑兵我们已见识过了,十分凶狠。德崇额率一千骑兵就把胡高发、石达平带领的一千多骑兵打得落花流水。胡高发被俘杀,石达平至今下落不明,我们要把困难想得多一点。”
陈玉成道:“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有一利必有一害,蒙古马队固然凶狠,但他们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一到晚上,战马的视力比人强不了多少。如果我们在晚上去夜袭江北大营,他的马队就会变成瞎子,跑也跑不快,刀也使不上劲,我军一人多、二突然,肯定会变劣势为优势。”
李秀成赞同:“你分析得有道理,那就于今天晚上发起进攻吧!”
陈玉成、李秀成率得胜之师,趁一股锐气渡过长江,于当晚在瓜州登陆,黑灯瞎火,距离又较远,清军没有夜视镜,当然就发现不了太平军如此大规模军事行动。
夜半三更时,扬州城内外清军江北大营各营地官兵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陈玉成、李秀成所部以及瓜州太平军部队,一起向扬州行军。
已是三月底了,春意渐浓,天气已不再那么寒冷,正是不冷不热好睡之时。清军也学着太平军的做法,在城内外各营地也增设了望楼,还派有哨兵在望楼里轮流站岗。
这种站岗也只是象征性的,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远处来的人再多只要不发出声响,哨兵再警惕也察觉不到什么。各望楼站岗的哨兵差不多都靠在木柱子旁,和衣而眠了。
太平军官兵们脚下穿的是棉布做的千层底布鞋,快步行走的时候又格外小心,基本上没什么声响,所以惊动不了迷迷糊糊睡着的哨兵,更吵不醒沉睡中的江北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