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
时间尚在懵懵懂懂地偷懒
还不曾找到惺忪的外衣
一切都成黏合状赤裸着
封闭而死寂
原生态的混沌
无法接受太阳的梳理
在久远的岁月之前天地
是一只浑圆的鸡蛋
没有一丝神话的缝隙
而他一个不经父母孕育的奇迹
一个在天地中存在了一万八千年的盘古氏
在第一时间用第一动作
立于天地
一日九变以亘古之力
推天以邈远
沉地以平实
拨时光以流动
拓空间以无际
又是一个一万八千年
一万八千年的开天
一万八千年的辟地
终于是天地人的合一
终于是原始的大道生一
终于终于是一个古英雄
因不懈的努力
而劳累而吐血
而横亘在天地……
他的左眼变成了太阳
(太阳的金手指撕裂了黑色的死寂)
他的右眼变成了月亮
(月亮的衣裙挂在了每一个树枝)
他的隆起部位成为了高山
(高山的流水日夜向西)
他的头发飞上天空成为星星
(星星流着伤感的泪滴)
他的胡须四散开去成为草木
(草木涂抹一地碧绿)
他的血液流成了宽阔的江河
(江河为他唱起了永远的安魂曲)
他的精髓变成了珍珠美玉
(珍珠和美玉的脸颊上沁满了散不开的沉思)
他的呼气成风云他的呐喊成雷霆
(龙虎从风云雷霆声彻千里)
他的汗水呵他的汗水冲天而起
成甘露成细雨
悠悠万代
滋润着人类全部的历史
呵盘古开天
蓝色的天空上白云纯净无比
盘古辟地
大地上开始演绎出无数
讲不完的故事
呵盘古开天
诞生在我们愿望中的奇迹
天开盘古而开天
地辟盘古而辟地
女娲补天
在一个大劫难时
蓝色的天空
突然崩溃失控
洪水是一群突破铁栅的恶虎
从天而降吞噬着生命
大火从一个真实的角度
烤炙着人群
恶兽的铁嘴
撕扯着痉挛的白骨和颤抖的血
以及时间的神经
大地上的哭声像瘟疫
叠叠层层……
一个伟大女性温柔的手
坚定地出现在人类的头顶
责任的目光和火光同时闪耀在暗夜中
冶炼斑斓的五色石修补筑造新的天空
浩大的慈悲
连同石头的光芒
让垂死的星星
再度坚定而从容
她举起了五指和五指中的咒语
消灭了荼毒的黑龙
她的声音像纯净的磁铁
抚慰焦虑的海洋
和暴躁的山风
她开满花朵的脸庞
以及花朵上的阳光
使所有的物群
恢复了生存的勇气和信心
她把手中最后一撮炉灰撒进了泛滥的洪水
把自己含蓄的笑留给原始先民
然后把母爱
和遍覆虚空的悲心
投进了最后一个
喷水的黑洞……
遂有
一种无我的精神跨越了时空
我们的身后
是一片庄稼成熟的声音
还有循序渐进的雨
还有不受掠扰的蛙鸣……
精卫填海
古歌谣和父亲的背影
一起在田垄中发芽生根
古拙的石斧
催促肥沃的中原厚土
长出了灿烂的五谷和丰收的年景
神农氏的女儿
为捕捉透明的童话中的蚊虫
滑进了祖母绿的大海
大海无言地流进了她的胸中
少女精美淳朴的呼声
带着忧伤的麦香
跌进了线装本的《山海经》
遂见一只精卫鸟
身披锦绣的花纹
冲向浪花般波动的云层
用血一样滚烫的声音
直呼其名
衔西山之木石
以堙东海
与飓风恶浪作永恒的抗争
丢失了人类的语言
只剩下沉默的嘴唇
但依然有企盼在目
有深情在胸
向古老的中原大地
送去仅剩的声音
精卫——精卫
声声有韵
声声痴情
一个纯洁的中国女孩
丢失在神话之中
中国在很久很久以前
就为失去儿女
而伤感而心痛
扶桑汤谷兮
怀念我们的母亲呵
那个叫羲和的女子
童话的身体
神话的笑意
生十个孩子十个太阳
十颗亮晶晶的原始
斯时东南海之外
汤谷水温适宜
我们是太阳在无人地带
做目中无人的沐浴
附近的桑叶们也爱上了蝉嘶
蝉鸣声中
我们也溶化了自己的影子……
此是古东方大地
(是要做一次切实的投胎后
方能降临的大地)
土地的清新被储存在语言中
风的羽衣正轻轻振翅
我们沐浴
做一次全裸体的沐浴
金箭已投壶
激情已炼成云霓
我们洗净了全身在东方
在一个有民谣摇响的土地
我们有着不曾有的干净
因为我们已在扶桑汤谷沐浴
是扶桑的桑枝把我们轻轻扶起
暖暖的温浴
几乎使我们舒服得忘了五更的啼鸡
是悠悠的蝉唱
帮我们穿上了红红的霞衣
呵母亲放我们在汤谷
给我们做东方式的施洗
怀念我们的母亲呵
怀念那个叫羲和的女子
我们是太阳
是那种亮晶晶的原始
我们行走在天上后光芒万丈
我们在汤谷沐浴时
扶桑叶儿只把我们当成
光屁股露牛牛的
东方赤子
夸父逐日
男人的渴望
被金色的太阳逗引着
连同饱满的血液
一起骚动于体内
发出海洋般的澎湃
硕大的脚印
伸展在古老的大地
接受芳草的礼赞
和水的喝彩
千山万水
被匆匆走过
榛莽上有伤痕之血
波谷间有咸涩的汗滴
飞迸着美丽的节奏
心性之铿锵
灵魂之叮咚
遍覆时空
眼光中飞驰着太阳的金箭
呼吸中饱含着水的焦灼……
一只夸张的胃
以吞云的气势
喝干了汪洋恣肆的黄河和渭水
“河渭不足北饮大泽”
但疲惫的身躯和火烈的焦灼
拼命地消减着狂热的激情
脚步艰涩而沉重
以至于踉跄……
晚霞灿烂地妖艳后
西天的黄昏
出现了虚假的精彩和片断
他为失去了目标
而恐惧而失落
喘息已开始干裂
且在草尖上悲鸣
他用仅剩的力气
举起了唯一的手杖
掷向远方……
一阵掀天揭地的呼啸后
纯净的空气中
平坦的大地上
长出了灼灼桃林
花朵的光芒代表了最后的一缕微笑
从遥远的地方
开始有了一片温暖的鸟鸣
向我们不停地歌唱着
从古至今……
后羿射日
当所有的灾难都降临时
后羿走出神话
从古汉语里
挽起了先帝赐予的彤弓
九支素箭冲天而起
九颗咆哮的太阳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古老的中国大地
禾稼不再焦草木不再死
人民有所食
然后拂去赞美的词句
箭入袋弓舒弦
在一片欢呼声中
后羿朝着期待的微笑走去
跨进家门却发现
心爱的嫦娥
耐不住人间的孤寂
乘御风舒广袖
奔遥远的月宫而去
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日子
对着婆娑的桂影
后羿拉响了无箭的弦
男子汉
赢得起
也输得起
奔月的嫦娥
其实你没有负心
没有辜负那个英雄的后羿
你只是好奇
好奇真有不死药
能让人永远存世
你是女人你多疑
你怀疑不死药的效力
但又担忧它的真实
万一是真实被后羿所吃
那么你所爱的人
飘然飞去
你将如何面对神话中孤单的日子
你甚至怀疑
怀疑不死药的不怀好意
若后羿所服
那美丽的男性将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于是于是你先尝你先试
你用一个女性的无私
去制造一个结局
但是但是
神话的药
却也存在着真实
你飘飞成一朵云
无法控制自己
衣袖里藏满了风
裙带上沾满了云絮
彩霞飞上了你的脸颊
露珠滋润着你的贝齿
你的呼唤已无人听见
你的身不由己
已被地面上世俗的目光肆意扭曲
你是月亮中唯一的公主
你的爱情最终无枝可栖
月宫中的桂树寒彻肌肤
你向谁去哭泣
呵永远失去的爱呵
呵那彤弓射下九日的后羿
杜鹃啼血
四月的秧歌已唱起
蛙鼓上蒙一层油油的绿
小巷卖花声渐去
窄窄的道腰肢细细
花大姐好风致
倚谁的嫩枝悄悄地
褪下了粉粉的裙子
哥哥也不如归去
归去两情相依归去
一泓小溪游两尾红鱼
啼鸟的哀鸣有血迹
微微不绝丝丝缕缕
阴阳两隔的是那玉带桥
弯弯的是玉玻璃上的眉际
挽不住的是那一别
由得住的是你哭在这厢
由不住的是我的离逝
哥哥也不如归去不如
归去方得鬓发厮磨
才有好景如诗
我啼血
啼得声声凄迷
血满人间散为绮
一壁是饱满的情节
一壁是伤心的流离
不如归去哥哥也
不如归去
美丽是前生
情痴是今世
一串啼鸣是一串想思的血绳子
梦里牵着你
日里追着你
哥哥也不如归去
归去川柳的蝉唱里
是我们永远的栖居
归去好安逸
共工怒撞不周山
太阳圆圆地说何必
星星闪闪地说何必
河流扭扭捏捏地说何必
连草虫草虫也叽叽地说何必
何必以自己的生命
去做那么一次有争议的撞击
以至于将一则神话
撞出了晴天霹雳
以至于不曾流过的血
总被人以血的方式提起
然则我还是要撞过去
向着不平
向着不周山那些道貌岸然的山石
我的愤懑我知道
局外者有谁真正理解英雄本人的
那股英雄之气
在古老的岁月中
体味着农耕的乐趣
将泛滥的流水蓄起
让部众享受润泽的水利
何罪之有呵
那才是一种何必
我失败在一种政治的诡计
谣言让我威信扫地
说平整土地会得罪鬼神
(难道鬼神就不喜欢平坦的土地)
说兴修水利会伤害地气
(难道地气总是那亘古不变的凝滞)
结果我失去了道义
(哼哼道义总是与权力连在一起)
我和所有的英雄们一样
演绎了一场英雄们自己的悲剧
于是我撞过去
向着不周山撞过去……
最后的一眼
是那种最欣慰的记忆
群星自西升起
万水却匆匆向东流去
我为人间用生命
兴修了一项最大的水利
舞起你的干戚吧永远的刑天
你所谓的反叛
就是一种人格的坚持
以及自尊的复原
是颈项对刀头的藐视
是鲜血对酷刑的吟啸和白眼
是心灵对于压迫的傲慢
所以你被杀
被杀在一种模糊的传说之前
血液没有被记载你不曾有乞求的媚眼
你只是倔强地倒下
倒成了不屈的刑天
双乳成双目
喷射着反抗的火焰
肚脐成嘴巴
一刻也不停反抗的呐喊
你的抗争本身就是一种反叛
是生命对强权的撞击
是人性的一次优美的震颤
舞动你永远的干戚吧
永远的刑天
在你倒下去的地方
种子起程在你谱过曲的春天
丰收的年景和犁头
也酣睡在你歌唱过的秋天
而反抗是一种你的存在
是历史的血色浪漫
巫山的云巫山的雨
两个普通的名字
被一座山被神秘的巫山
紧紧搂抱在一起
而性感而神秘
而招来了一些时间的窃窃私语
潮湿的风
躲在迷茫的眼睛里
古老的眼睛
却沉在久远的岁月里
而岁月是那花脖儿鹧鸪
时时隔江的低吟——
行不得也哥哥
行不得的哥哥
是浓浓的云絮
洒长长的泪成长长的雨
漫长的云雨后
你来自绵绵的我
我来自幽幽的你
呵巫山云雨
相拥相拥
成难解的一体
相分相分
为彼此的母体
在神话的巫山上
云雨是拂不去的神秘
神秘是一种潮潮和湿湿
而结论结论
即是江水中旋涡的笑意
郎牵牛女织锦
好残酷的一条天河
哗啦啦流一河的星辰
郎在河那边牵牛
牵的可是牛的眼睛
(蓝天里的草空前的嫩
嫩得可听见潺潺水声)
郎的眼中起了雾
牵牛郎盼秋天的情人节
涉浅浅天河过鹊桥
去抚摸织女的声音
河这边响满天的机杼声
(绵绵的声音
银色的声音)
一双素手扯不尽柔丝丝
是千万年的幽怨是呻吟
织出的锦
已做了朝霞在东天
已做了晚霞在黄昏
郎呀将你的影子织成锦
丝丝绵绵的总是
你那缥缈的身影
郎牵牛在河这边
河边汹涌着宝石的星星
女织锦在河那边
织机下流过耀眼的星群
郎呀牵牛下凡尘
凡间绿草如毡如茵
凡间的河远没有天河那样无情
青梅竹马两相印
牛郎的心
就是织女的心
妹呀投胎在人生
(在东方的人生)
一架织机你织锦
早晨我在你身边
我是透过窗纱的绿风
夜晚我在你身边
我是不倦的香油灯
那时只有我们
那时让牛逃出缰绳
索性把织机随咿呀声
也织进那片最娇艳的锦
愚公移山
不管是移开两座山
还是建造一段口传的寓言
都需要有坚强的信念
脚步的抽泣
若经霜之红叶在王屋山
在太行山翻卷
而对于路对于坦途
对于外面世界的期盼
则不停地煎熬着曾经的心愿
那种心愿存在于诞生天地之前
不需要聪明
勿需那种充满智慧的通达和慵懒
需要的只是脚踏在实地上
以绵延的节奏以愚顽
一锹一石地苦干
寒来暑往怎的
经年来回又何干
悠长的血脉坚忍地流传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无尽的子孙无穷地挖山
不需要太多的聪明者呵
因为面前阻挡着真实的大山
聪明人太多
就有太多的聪明浮言
而现实是挖山
是叩石击壤的苦干
且聪明中夹杂的嘲讽太多
嘲讽曾使多少中国人英雄气短
而现在是挖山
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坚守
和岁岁年年的不可阻拦
是哪一种声音
(以千百年后的悠闲)
劝你走出去走出封闭的观念
但却忽略了你梦中的浪漫
忽略了你开拓的境界
忽略了你精神所造就的通坦
忽略了那通坦带给后人的理念……
终于是汗水的呼喊
感动了气喘吁吁的上天
(其实是感动了一篇思路清晰的寓言)
外面的世界缤纷赤裸着
走到了你的面前
从你的眼睛里
移开了两座障目的大山
夕阳下你背夕阳而站
用真实的语言
拉扯着儿女出山
山外正稻麦千里
蛙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