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原来康熙
7792100000007

第7章 雏凤展翅(6)

与康熙过从甚密的法国传教士白晋,曾这样描述康熙的生活用度:从康熙皇帝可以任意地支配无数的财宝来看,由于他的国家辽阔而富饶,他无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君主……然而,康熙皇帝本人的生活是简单而朴素的,在帝王中是没有先例的。实际上像康熙皇帝这样闻名天下的皇帝,吃的应该是山珍海味,用的应该是适应中国风俗的金银器皿。可是康熙皇帝满足于最普通的食物,绝不追求特殊的美味;而且他吃得很少,在饮食上从未看到他有丝毫铺张浪费的情况……冬天,他穿的是用两三张黑貂皮和普通貂皮缝制的皮袍……此外就是用非常粗糙的丝织品缝制的御衣……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他常常穿一件羊毛呢绒外套,这种外套在中国被认为是一般的服装。在夏季,有时看到他穿用荨麻布做的上衣,荨麻布也是老百姓家中常用的东西。除了举行仪式的日子外,从他的装束上能够看到的唯一奢华的东西,就是在夏天他的帽檐上镶一颗大珍珠。这是满族人的生活习惯。

据载,康熙二十九年宫中用度,木柴七八万斤、红螺炭百余万斤,而明代分别为二千六百万斤和一千二百万斤。

康熙四十九年理藩院接待外藩宾客费用从八十万两减至八万两。康熙末年,光禄寺吃食钱粮(宫中饭费)每月最少只有六七百两,最多不超过四千两。自古以来,特别是封建社会进入后期以来,没有一个君主帝王,有如康熙这样的大胸怀、大气魄、大手笔,有如康熙这样身体力行地尊崇“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的尚俭爱民的信条,这正是康熙身上凤之锐气。

与蠲免同时,康熙大刀阔斧地进行赋役改革。为了均平赋役、防止舞弊、减约征收,真正减轻人民负担,以恢复和发展社会生产,康熙摸索着先后实行了各种办法。

康熙二十六年,颁布《简明赋役全书》,书中只载切要专案,赋役数目删去奇零尾数,使人一目了然,蠹吏难于作弊。

在赋役征收上,最初沿用顺治易知由单(纳税通知单),提前明示小民应纳税粮多少,以防官吏私派。后因官吏指称印费勒民,于康熙二十七年停止刊刻。翌年,将分限征收钱粮的二联限票(串票)改为三联限票(串票)。原来清朝将税户实征钱粮按月分为十限,起征日发给限票,完纳一限截一票,未截,按数催追。限票分两联,官印钤中,官民各执其半。奸吏征收时常常借称核对,将纳户一联强留不给,以完作欠,以多作少,贪污舞弊。而三联限票一存州县,一付差役,一给纳户执照。纳户完纳后若不给票,“许民间首告,以监守自盗论”。康熙三十九年又实行征粮滚单法,每十户五户合制一单,上列户名田地应纳钱粮,分为十限发给甲首,由甲首开始依次滚催,自封投柜,“停搁不完不缴者严惩”,完全利用保甲连坐督催赋役,官吏无从插手,无法私派。此外还有按田亩征收的“顺庄编里法”(又名“均平里甲法”)、一条鞭征收的“总征通解法”等。

以上这些被后人概括为“催科四法”——“以分限(分期征收)之法纾民力;以轮催(滚单)之法免追呼;以印票(三联印票)之法征民信;以亲输之法(自封投柜)防中饱”,在恢复社会生产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康熙五十一年二月二十九日,康熙更宣布“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他说:“今海内承平已久,户口日繁,若按现在人丁加征钱粮实有不可。人丁虽增,地亩并未加广。应令直省都抚将现今钱粮册内有名丁数勿增勿减,永为定额。其自后所生人丁不必征收钱粮,编审时止将实数查明,另造清册题报。”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固定了全国丁银总额,使小农负担相对稳定,减少了逃亡。唯有盛世,方有此盛举,这是康熙所自诩的。康熙或许没有想到,唯有此盛举,方有新的盛世。一个人,他只是按照客观为他规定的轨道前行。如果他的轨道代表了蓬勃向上的趋势,如果他的轨道碰巧与历史前进的潮流偶合,如果他是站在国家民族的前面,其产生的巨大合力,其被合力推动走向的新目标,足以使人拍案惊奇!

这正是龙凤交融的结果。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为近一步的赋役改革——雍正时期的“摊丁入亩”,准备了前提条件。

“摊丁入亩”,将丁银摊入地亩征收,使中国传统社会后期、以人丁地亩作为双重征税标准的赋役制度,变成以地亩作为单一征税标准的赋役制度。这大大减轻了农民负担,减少了户口隐漏,稳定了社会秩序,促进了生产发展,增加了财政收入。更重要的是,国家不再重视对人口的控制,农民不再被强制束缚在土地之上,大量剩余劳力可以流动,可以经商、从事手工业……千年的封建基石松动了。三藩叛平、台湾归附、天下底定之后,康熙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康熙以南巡诏告全国,二十六日起程首次南巡。自康熙二十三年至四十六年(1707年),康熙六次南巡。

康熙南巡,少有他的后代乾隆下江南时那样的奢靡豪侈、那样多风流轶事的传闻。康熙南巡,除了察吏安民以外,首要目的是治河。

中国是典型的大河流域文明古国,中国璀璨的远古文明,中国专制君主制的发展道路,几乎都与大河流域的客观条件、与统一治河的主观努力有关。而远古文明、专制君主制的发展,又反过来破坏了它们的基础——大河。统治阶级对人力物力杀鸡取卵般的疯狂索取,统治阶级之间、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频繁战争,使千里的森林草原、万里的良田美壤变成焦土;使人烟稠密的城市、村庄变为鬼域;使田地为荒,水利废圮;使成千上万的精壮劳力被戮,虎口余生的妇女老幼被驱入流民的行列,人们丧失了防御、抵抗、补救天灾的能力,大量逃往深山僻壤,伐木烧荒。以至水土不断流失,生态平衡遭到破坏;以至大河上游的森林覆盖面积逐年缩小,裸露出来的疏松黄土抵抗不了激流的冲刷,纷纷塌落,加入了滔滔洪水;以至大河变成了黄河。

一石水,六斗泥,黄河的含沙量在低水期为百分之零点二八,在洪水期为百分之四十五,比世界其他河流中含沙量最高的多瑙河约高出三倍。黄河一日的输沙量在低水期为六万四千立方米,在高水期为三千一百万立方米,可以填满三个紫禁城,一年输沙量达二十二亿吨。这挟亿万吨泥沙的黄龙,从万丈雪原上咆哮奔腾而出,一泻千里。过河南孟津以后,水势骤然变缓,水中所含泥沙十有八九沉淀在汜水东、利津西的千里河槽之中。人为防洪,两岸加堤,水长堤高,黄河竟成了一条世间罕见的地上悬河。“轻者决口,重者改道,汩汩洪流,为祸无穷”,它最终无底无岸,成了一匹无羁的野马,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践踏在无穷无尽的水患之中,以宣泄自己野性的疯狂。

明清战争之际,河患无人问及,灾情更重。“濒河之县,田土尽湮。各地方协济河工,一束之草,赔银数钱,征调繁兴,侵挪万状,河夫工食不能时给,物力已竭,绩用未成,中原重地人民苦累,半由于此。”康熙元年至十六年黄河大的决口达六十七次。“河患孔棘,黄水倒灌,高堰溃决,黄淮合并东下,淮扬大困,州县所在告灾”。同时,每年供运官俸兵饷四百万石漕粮的数千艘粮船漕运受阻,京师“危急异常”,严重影响了政局的稳定。

康熙亲政之初,将河务、漕运与三藩并列为三件大事,书于宫中柱上。他时时研读河防诸书,每告水患,便派人巡视河工,命河督将河工及特别是险工决口之处绘图以进,深入探讨,力图全局在胸。后来他曾说:“从古治河之法,朕自十四岁,即反复详考。”

文明之始,为治洪水,“茫茫禹迹,遍于九州”,以至凤凰来仪;封建末世,却因东来之凤,使老迈之龙回光返照,重振大禹之功。

康熙首次南巡视河,先至泰山。他步行四十里,登上泰山绝顶。一览俯伏脚下的众山,临眺广袤无际的九州。他胸中升起什么样的感觉呢?

《康熙起居注》载,昔汉武登临泰山,无风雨灾,《汉书》记之以为盛事,“今我皇上省方所及,名山望幸,登临上下。天色晴霁,和气四塞,百灵效顺,神人胥悦,过于嵩呼万岁者远矣”。

康熙援笔豪书“普照乾坤”四字。天章辉耀,翰彩飞动,他不是同时体现出凤的精神和龙的气概吗?康熙之所以南巡,是因他认为自己“未曾亲历河上,其河势之汹涌泛漫,堤岸之远近高下,不能了然”。到了高家堰等险工之地,康熙黎明即率扈从数十骑登岸,冒凛冽的寒风,沿堤详勘地势、相度情形,对河工要害,一一细为咨询,一日往返百余里。而后与河臣讨论和制定治河方案。

康熙所倚重的河臣名靳辅,原为安徽巡抚,康熙十六年出任河道总督。他“遍历河干,广谘博询”,“无论绅士兵民以及工匠夫役人等,凡有一言可行者,莫不虚心采择,以期得当”。他发现并重用了优秀水利专家陈潢作为自己的幕宾,协助治河。二人贯彻康熙“务为一劳永逸之计”的谕旨,批驳了只知保漕、不知治黄;只看下游、不看上游的观点,提出“将河道、运道一体,彻首尾而合治之”的方针和“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挑浚清口”、修高堰坦坡、减水坝、中河等具体办法。“不避寒暑,无分昼夜,与大工为始终者十年如一日”。

康熙给了他们极大的支援和信任。首次南巡回銮,靳辅本应依例送驾,康熙却对他说:“送朕事小,河道关系重大,料理河工要紧。尔不必远送。”“尔随朕行走多日,朕的心事尔亦知道了,尔的心事朕亦知道了。”

河工浩大,水情复杂,灾患积重难返,受社会条件和技术条件的限制,治河短期内难见成效。靳辅等不断遭到各方面的掣肘和反对。具体技术上的分歧和争论,演化成了激烈的人身攻击。左都御史魏象枢冷嘲热讽:“河臣动用钱粮二百余万为一劳永逸之计……今所谓一劳永逸者安在?”安徽按察使于成龙指责靳辅“事事贪黩”,“江南百姓欲食伊之肉”,实乃“罪不胜诛”。

康熙却不因言废事废人,反而曲意安慰靳辅:“尔数年以来,修治河工,卓有成效,黾勉尽力,朕已悉知。此后当益加勉励,早告成功,使百姓各安旧业,庶不负朕委任至意。”接着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尔僚属中谁较清廉啊?”

靳辅正言答道:“清廉二字,人所难能。为大吏者必洁己率属,然后可以责人。臣便做不到这一点。臣起家寒微,蒙皇上畀以河督之职,河工浩繁,员役众多,其中赏赉激劝,使之奔走,不无费用。即臣衣食所资,衣皆仰托皇恩,举家温饱。若古人一介不取,一介不与,远愧不能。臣自揣如此,何敢保属下清廉,以欺圣明?”

康熙朗声大笑:“此话正见汝不欺朕耳。”后靳辅死,于成龙任河督,仍袭靳辅治河之法。康熙不无调侃地问道:“你过去曾面奏减水坝宜塞不宜开,如今你看减水坝果然应该塞吗?”于成龙奏道:“臣彼时妄言,减水坝果然不该塞。”“你过去劾靳辅靡费钱财,并未尽心修筑河工,如今你看怎么样啊?”“臣今亦照靳辅所修而行……”“既如此,你为何不明白陈奏过去你所奏之非,靳辅所行之是呢?排陷他人则易,身任总河则难,这不是明验了吗?”康熙三十六年五月,平准战争结束。三十七年,康熙研究和总结了靳辅等河臣多年的治河经验,形成了新的治河思想:“上流既理,则下流自治。”而治理上流的关键在于解决黄水倒灌运河的问题,设计了“闭六坝以束淮敌黄,通海口以引黄归海”。三十八年,康熙第三次南巡具体部署后,开始亲理河工。除了四、五、六次南巡,亲临现场指挥外,康熙更以京畿永定河的治理作为试验,以“永定河虽小,仿佛黄河”,试验成功,即向黄河推广,他曾说:“今永定河修筑之法甚善,河身直,河底深,所以淤泥尽皆冲刷,今治黄河亦用此法为有益。”

康熙四十二年,治河显效,“海口大通,河底日深,去路甚速,淮水畅出。黄水绝倒灌之虞,下河等处洼下之区,俱得田禾丰收,居民安晏”。

康熙二十二年平定台湾以后,康熙又下令开放海禁,允许内迁之民回原籍生息,允许闽粤商人出洋贸易,允许外商在国内设馆经商。并设广州、漳州、宁波、云台山四口海关与外国通商,进出口贸易空前活跃,仅苏州一地每年出海贸易的船只即达千余。

康熙三十九年,康熙下令将班匠银陆续纳入地亩征收,结束了工匠劳役制。与此同时,康熙取消或放松了对手工业的诸多限制。织户拥有织机可超百张,民间可采铜铁矿,炼铜煮盐亦允许私营和官督商办。

龙飞凤舞,龙凤呈祥。中国传统社会进入了一个新的、也是最后的太平盛世——康乾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