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两代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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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重提血债(1)

宋建城一连数天都没消息;唐匡祇知道他有自知之明,不敢来讨钱,更加不敢来捣乱,也逐渐忘记了这件事,专心准备过年。因为如今他在烟台城,跺跺脚城墙也震动,由初一到初七都有客人上门拜年。

天还未亮,外面鞭炮声已震天价响,洋溢着新春的气氛。

唐匡也大清早便起了床,他穿了一件新做的长衫,外加马褂,上戴卜帽,准备出厅接受家人的拜年。

这已是唐家的规矩了,上午他自己人来拜年,下午才准外人进去。

厅上点着一对儿臂粗的大红烛,桌上摆满了糖果年糕、瓜子、糖莲子等应节品,唐匡在房内吃过早点,便手提水烟筒,带着一妻两妾出厅。厅中摆着一张太师椅,两旁还放着三张高背椅,四个人一坐下,院子里便响起劈劈啪啪的鞭炮声。

鞭炮声一落,唐珍珍头一个出来拜年:“女儿祝爹妈新春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康健。”

“乖,这红包给你。”谭氏首先开口,接着每人都送红包给唐珍珍:“三娘也祝你快乐平安。”

唐匡笑道:“珍儿,爹今年要改变一下,希望你早日找到一头婆家。”

“爹……你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温秀娘白了丈夫一眼,道:“女儿没有说错,咱们女儿三年要四人落空,今年是应该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娘,连你也来笑我,我不跟你说。”唐珍珍含笑闪进内堂,其实她内心愁闷,祇因大年初一,不得不强作欢颜。说也奇怪,自从那个“小顺子”出现之后,她更加想念宋建城了。

唐珍珍进去之后,便轮到唐匡的三个养子来拜年,接着便是各店的掌柜,也即是唐匡的伙计,祇是今年少了孙翩一个人,唐匡心中有点难过。

当家里的管事带着女佣仆人上来拜年时,一个门公忽然匆匆地跑了进来,人未到便叫了起来:“老爷,他来了……”

唐匡怒斥道:“甚么事大惊小怪的?天塌下来了么?”

温秀娘忙道:“大年初一别说这种话!甚么事?”

那门公递上一张大红拜帖,道:“老爷请看。”

唐匡接来打开一看,祇见拜帖上角夹着一张名片,名片的第一行印着几个字:上海国际私家侦探社。第二行印着名字和衔头:尚英,副社长,最下面印着地址。

唐匡怒道:“他好大的胆子呀!唐福,来了几个人?”

“一共三个。”

唐继问道:“干爹,是谁来?”

“尚英。”

唐继等人都嚷了起来:“干爹,别怪孩儿们大年初一说不吉利的话,让咱们出去干掉他们。”

温秀娘道:“打打杀杀有甚么好?”

“干娘,大年初一见红大吉大利呀。”

唐匡道:“不,他既然敢来,唐某也敢接待,继儿把他引进来。”

“干爹,他这分明是不把咱们看在眼内。”

“哈哈,你们跟了我这许多年,还学不到三成!他递拜帖,我不敢接,传出去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唐继去了之后,温秀娘轻声在唐匡耳边说了几句话,唐匡“哦”了一声:“秀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不早点告诉我?承儿,排阵,别让人家小看了咱们,我也想顺便看看他是否吃了虎胆还是熊心。”一顿又道:“发儿,到我房里把那柄‘大白龙’拿出来,你们三个女人坐后一点,先将他们拦在大厅外面。”

唐匡嘴上说得豪气,心底却不大实在,他布置好了一切,然后传话:“带他们上来。”

一忽,祇见宋建城带着徐南生和彭哥走上来,三人都穿着毕挺的西装,戴着礼帽,蹬着皮鞋,态度从容,不慌不忙。他们走在厅里大阶砖上,皮鞋踩地,响着整齐的格格声。厅里排开两行打手,足有二十个,唐匡本想先来个下马威,让对方胆子先寒,但当他听到那阵响亮的皮鞋声,他忽然觉得自己这里的气派反不如对方。

宋建城一直走向唐匡,唐继忍不住拦在唐匡身前,道:“站着。”

宋建城微微一笑:“恭喜唐大老板福星高照,长命百岁。”

唐匡脸色微微一变:“多谢,唐某也恭祝三位万寿无疆。”

“唐老板客气,尚某若有一百岁,已经心满意足。”

唐匡脸色再一变,冷冷道:“咱们山东的规矩,正月十五之前,不能讨债。”

“今天尚某人来见唐老板,可不是来讨债的。”

唐匡提高声音:“那是来干甚么?”

宋建城微微一笑:“不管唐老板对我的印象怎样,尚某人总是客人,你总该先请咱们坐下,吃吃糖果,嗑嗑瓜子吧?”

唐匡脸色又是一变,心中暗忖:“真是丢脸,人家大模大样进来,事前咱们竟然听不到一点风声。”

唐继见他不作声,便骂道:“放屁,你不将孙翩交回来,还想坐?”

唐匡冷哼一声:“你给我下去,拿椅过来。”下人搬上三张椅子,宋建城谢了一声才坐下。

“唐老板,孙总管还没回来吗?咱们大前天已经放他离开了。”宋建城敲敲脑袋,道:“啊!对啦!他一定是怕回来要受你处罚。”

唐匡哈哈一笑:“他跟唐某二十年,怎不知道唐某的脾气?俺怎会处罚他!”

宋建城微笑道:“唐老板还不知道尚某的职业吗?”

“私家侦探是干甚么的?”

“替人调查一些事,这是从外国传来的。”

唐匡道:“你是上海人?”

“在上海长大,唐老板去过上海?”

“去过两趟,好像未听过有这样的侦探社。”

宋建城笑道:“如假包换,本社创办已五年。”

“你的职业跟孙翩又有甚么关系?”

“严格来说是跟唐老板有关,咱们祇想找他问些话而已,幸而他合作得很。”

唐匡脸色微微一变,哈哈笑道:“唐某虽然去过上海,但自信在上海没有仇家,谁雇你们调查的?”

宋建城道:“这个人相信你还记得,他便是宋建城。”

话音一落,祇听背后传来“啊”的一声惊呼,宋建城不由抬头一望,祇见唐珍珍站在屏风后面探头探脑,他心头忽然一沉。温秀娘问道:“宋建城是咱们的侄儿,他托你们调查甚么?”

宋建城道:“实不相瞒,宋建城怀疑他父亲宋大全是唐老板杀死的。”

此言一出,大厅响起一片“啊啊”之声,唐匡哈哈大笑,唐继怒道:“这岂有此理,今日若不是大年初一便要你好看。”

宋建城微微一笑,道:“人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果然有道理。”

温秀娘道:“外子与宋二叔是结义兄弟,情逾手足,外子怎会杀死他,建城侄儿也真是!”

宋建城道:“宋少爷认为唐老板要独吞成果,所以将宋大全杀死。宋二嫂十分聦明,所以不动声色,带着宋少爷逃走,辗转到上海。”

唐珍珍忽然冲了出来,道:“不会的,这是谣言,我爹怎会杀害二叔?”

唐匡沉声道:“珍儿,你进房去。”

“爹,你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叫他告诉建城哥,这是不可能的。”

宋建城道:“唐姑娘,咱们是讲究证据的,口说无凭。”

唐珍珍不悦地道:“你有何证据?”

“尚某已经查实,宋大全是被人枪杀的,现在就葬在城东北的乱葬岗。当时为宋大全安葬的两个姓李的渔夫,尚某已经跟他们谈过……”

唐珍珍怒道:“你胡说。”

“尚某胡说,难道孙翩也胡说?”

唐珍珍一怔,道:“孙叔叔他……他如何说?”

唐匡道:“珍儿,爹叫你回房去。”

谭氏立即长身将唐珍珍拉进房。宋建城大声道:“孙翩已招供,十五年前的腊月廿四日,你由上海返回烟台。当晚宋大全在满堂春牡丹房内设宴,当时祇有你们两个人,你事后对宋二嫂说你俩喝醉了,但据牡丹事后对人说,当时你们并没有喝醉,而携手出城北……”

唐匡怒吼一声:“上海人都相信婊子的话?”

宋建城道:“烟台人更相信,否则唐老板怎会将满堂春交给一个婊子管理?”

唐匡脸色大变,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多少事,也不知有多少个手下“出卖”自己。宋建城已续道:“那一晚宋大全没回家,你拿了二百个大洋去给宋二嫂,说派他去青岛,但宋二嫂不相信,她立即出城北调查,结果让她发现……”

温秀娘忙问:“她发现了甚么?”唐匡立即向她瞪了一眼。

“她发现雪地上有一滩血迹,而血迹上面盖着一层积雪……”

唐匡怒哼一声:“简直岂有此理,血迹上面既然盖着积雪,她又怎会发现?”

宋建城双眼紧瞪在他脸上,道:“不错,她本应看不到,但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天刮北风,所以盖在血迹上面的积雪被吹掉,但因为血会凝固,所以下面的雪便吹不动,因此才露了出来。”

唐匡哈哈一笑:“这能说明甚么?说明雪地上有一滩血,那可能有人在那里宰猪羊,拜祭海神,也有可能是杀人伤人,但不说明与唐某有关,也不能证明那滩血是宋大全的。”

“除此之外宋二嫂还在雪地上发现两枚子弹壳。”宋建城将子弹壳拿了出来:“十五年来,宋二嫂每个月都抽时间拂拭,她用意明显得很。”

“有子弹壳在雪地上,最多祇能说有人在那里开枪,与唐某及宋二弟无关。”

宋建城哈哈一笑:“你倒镇定,但假如与你无关,为何你在腊月廿五日早上派孙翩去城北?”

“他是唐某的雇员,唐某要他做甚么都行。”

“也包括毁灭证据?腊月廿六日,两个渔夫在港口外捞到宋大全的尸体,然后在廿七日将之抬进城,准备到宋家领赏,但却被孙翩在城外拦住。孙翩依你的吩咐给了十个大洋给李氏兄弟,叫他们静静将宋大全的尸体葬掉,又不许他俩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这是甚么原因?”

唐匡哈哈一笑,道:“这是孙翩说的是不是?他人在哪里?你们该带他来做证才对呀。”

“在法律上,疑凶不承认,并不能为他洗脱罪名。”

唐匡道:“唐某祇能告诉你,宋二弟跟唐某开了双喜赌坊,所赚到的钱,唐某一直将那笔钱存在四海钱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调查。”

“大唐赌坊呢?”

“大唐他没份儿,当然没有分红。而双喜歇业,唐某也将钱分开,他那一份还存在四海钱庄里。”

“可惜四海钱庄也是唐老板开的,虽然出面的不是你,但烟台城人人都是知道的。”

唐匡这次再忍耐不住了,怒喝一声:“你既然认定唐某是凶手,大可以去官府告我一状,还来这里噜苏甚么?”

宋建城说道:“尚某已经说过,咱们要得到确切的证据,这才可以向事主交代的。”

“现在已得到证据没有?”

“希望唐老板协助调查。”

唐匡大笑:“唐某一向不喜欢自找麻烦,你们回去告诉宋二嫂,叫他们亲自来问我,家里的事,不必假手别人。”

宋建城道:“事主恐怕他回来之后,还未踏进烟台城便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