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二楼,老人挑挑拣拣,也不问许知敏的意见,只询问墨深。
“墨深啊,你说她穿裙子好看,还是……”
“连衣裙好看。”
“那么,什么颜色好?”
“红色,有朝气。”他看着她气嘟嘟的脸,不禁抿起嘴笑,好想抱住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一口。
老人停住步子,隔着老花眼镜,将两个年轻人的一言一行看得一清二楚。
在许知敏进更衣室换衣服时,老人拉住墨深:“墨深,嬷嬷知道你是个踏实的孩子。”
“嬷嬷……”
“墨深,我知道你为难,但是你要答应我,这事先别跟知敏提起。”
“嬷嬷?”
“她其实是很脆弱的。有件事你不知道,在她十三岁那年,她亲眼看着她外公去世的……”往事一言难尽,老人拍着墨深的手背,“你以后再找个适当的时机跟她好好说,嬷嬷相信你。”
“嗯。”墨深用力交握起双手应道。
老人沉思时忽然忆起什么,笑问:“还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掏耳朵吗?”
“记得。我调皮捣蛋,让嬷嬷追着我四处跑。”
“哼,给你掏耳朵的挖耳勺儿我现在还带在身边。”
墨深惊异地看着老人从布袋里摸出挖耳勺儿,继而忍俊不禁:“嬷嬷……”
这时许知敏走出了更衣间,剪裁得体的红色及膝塔式裙,使得她一双美腿愈显得雅致,外搭的雪白丝质小褂,衬着她娴静的气质,像是一朵悄然绽放的玫瑰,令人眼前一亮。
墨深像是品着一杯法国的罗曼尼·康帝,醉了似的,痴痴地望着她。
老人则兴奋地走上前:“好看,真是好看啊!”
许知敏有点儿窘,瞧瞧四周围观的人,小声道:“姑姥姥……”
“墨深,你说她漂不漂亮?”老人转回头问。
墨深看看她,望望老人,咧开嘴:“没有嬷嬷年轻时漂亮。”
“你这孩子……”老人微窘,“有你这样哄女孩子的吗?”
墨深无辜地说:“你问她,我说错了吗?”
许知敏连连点头。
老人摇头:“算了,我一个人哪能说得过你们两个年轻人?而且,还是合伙的……”
“姑姥姥。”
“嬷嬷。”
“瞧,都异口同声了。”老人乐呵呵地笑。
这幸福的笑容,使得两个年轻人无奈地互望,默契地缄默。
回到老人在R市临时下榻的酒店,墨涵急匆匆地跑出来接人。
老人轻推侄孙女:“墨涵送我上去就行了。墨深,你送知敏回去。”
“好。”墨深答应。
许知敏立在原地,举起右手,回想起小时候上幼儿园,姑姥姥举着手跟她说再见。现在,是她目送姑姥姥走了。
墨深想,或许这是她和嬷嬷的最后一次见面,他该告诉她实情。可嘴动了动,他没能说出口,嬷嬷的话堵在他心上——她其实是很脆弱的,在十三岁那年,她亲眼看着她外公去世……她究竟小时候遇过什么事?一深究起这些,她经受过的磨难似乎传给了他。他动容地摸向她的脸。
她不明所以,说出了深藏的忧虑:“墨深,姑姥姥病了吗?”
嬷嬷的日子是不长了,而嬷嬷嘱咐他要好好地守在她身边。他握紧她的上臂:“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儿?”
“教堂。”
他是基督教徒?许知敏疑惑重重。
这附近的天主教堂建立于清朝时期,新中国成立后几度修建,宏伟壮观。许知敏眺望着两个高高的塔尖直指天宇,云的夹层中射下来一束耀眼的霞光,与教堂五彩斑斓的玻璃窗相映生辉。伴随着教堂的乐声,人仿佛走在云端般宁静。
步入教堂,零零星星散坐着的教徒虔诚地低头祷告着。他带着她,走到最靠近十字架的第一排椅子上坐下。
她等着他。他并没有祷告,而是对她微微一笑,继而把头往她膝盖上一靠,大大方方地闭上双眼。
许知敏惊愕地睁大眼,羞恼地低喊:“你干什么?快起来,这里是教堂。”
他稍稍侧身,在她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十足像一只赖人的猫咪,腻在她身上汲取温暖。
几名善解人意的老妇人路过,识趣地回避,其中一位边笑边拉同伴:“快走,快走。现在的年轻人啊!”
她羞红了脸,恼了,气愤地举起拳,往他肩头上一捶。他更快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我不信神,可为了某些人我愿意向神祷告。”
这话使得她抡起的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了他绒绒的黑发上。拂开一缕额发,他的眉宇像是两条化不开的浓墨。她心中的恼火蓦然散去,看惯了他的高傲,现在愁眉未展的样子已不似他。一种情愫油然升起,她抚摸着他的眉,勾画着他的脸,任时间在唱诗班的赞美诗的天籁之音中失去了意义。
“八月十五快到了,来我家吃饭吧。”他低声请求。
她的手停住,想到纪源轩应该与嬷嬷一家团聚,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