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红色名媛:章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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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主席师(2)

章含之一般都是下午四点到中南海。与毛泽东读完英文,就出去散步。然后,毛泽东每次都留她、吴旭君一起吃晚饭。而晚饭总是有个火锅,因为毛泽东很爱吃肥肉,他把大块的肥肉放在火锅里,然后蘸着佐料大口地吃,胃口很好。

其时,毛泽东也叫章含之一起吃。上海长大的女孩子大多数是不吃肥肉的。只有在毛泽东那里,为了不扫他的兴,章含之每次都吞咽一两块切成大方块的真正大肥肉,那感觉在她看来,就像把半块黄油一口吞下去一般。三人晚餐时,章含之最是放松,那情景很像是个和睦的家庭——她和吴旭君陪着自己的长辈吃饭,边吃边闲谈,谈中南海外边的趣事,也听毛泽东对许多事的评讲。可惜的是,章含之事后作的一些简要笔录,“文化大革命”时,都被外语学院的红卫兵勒令交出了,以后再也没有回到她手中。

当然,给章含之触动很深的、与毛泽东的几次谈话是关于她父亲。虽然章含之父女俩到北京后生活在一起,可她在感情上同他之间的那座冰山始终未能消融。后来,她在入团、入党过程中,自然是毫不勉强、心甘情愿地就把他当成是旧官僚、旧政客的代表,彻底批判;入党后更时时都视他为敌对阶级的代表……在毛泽东的一番开导之下,章含之和她父亲的关系终于得到化解。

对此,章含之追述道:

后来,在又一次陪同毛主席散步时,主席又对我讲了父亲为他筹募资金的事。记得那是个很冷的天气,主席快步走着,突然停下来问我:“行老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还欠他一笔债没有还呢!”我以为主席在开玩笑,我说父亲没有讲过,要是主席欠债父亲是必定不会催债的。主席却很认真地说:“也许行老忘了。这笔债我见到你,想起来了,早该还了!”于是,毛主席告诉我,1920年,毛主席为筹备党的成立、湖南的革命运动以及一部分同志去欧洲勤工俭学,急需一笔数量较大的现款。主席去上海找到父亲,当然没有告诉父亲要成立共产党,只说是为一批有志青年筹款去欧洲勤工俭学,请父亲帮忙。父亲立即答应,随后又发动社会各界名流捐款。由于父亲的影响和努力,最后一共筹集了两万元,全部交给了毛主席。主席笑着对我说:“行老哪里晓得他募捐来的这笔钱帮了共产党的大忙。当时,一部分钱确实供一批同志去欧洲。另一部分我们回湖南用去造反闹革命了!”毛主席说:“你回去告诉行老,我从现在开始要还他这笔欠了近五十年的债,一年还两千元,十年还完两万。”我回家告诉父亲,父亲哈哈大笑说:“确有其事,主席竞还记得!”父亲和我都未想到几天之后,毛主席果真派徐秘书送上第一个两千元,并说今后每年春节送上两千元。这倒使父亲十分不安,他要我转告主席不能收此厚赠,当时的银元是募集来的,他自己也拿不出这笔巨款。主席听了我的传话微笑着说:“你也不懂我这是用我的稿费给行老一点生活补助啊?他给我们共产党的帮助哪里是我能用人民币偿还的呢?你们那位老人家我知道,一生无钱,又爱管闲事,散钱去帮助那许多人。他写给我的信多半是替别人解决问题。有的事政府解决不了,他自己掏腰包帮助了。我要是明说给他补助,他这位老先生的脾气我知道,是不会收的。所以我说还债。你就告诉他,我毛泽东说的,欠的账是无论如何要还的。这个钱是从我的稿酬中付的。”

自此,每年春节初二这天,毛主席必定派徐秘书送来两千元,一直到1972年送满累计两万元。1973年的春节过后不久,毛主席问我送给父亲的钱送去没有。我说:“今年没有送。”主席问为什么。我说:“主席忘了,当初说定十年分期偿还,还足两万。去年已是最后一笔,主席当年借的两万元还清了。”主席笑了,并说:“怪我没说清,这个钱是给你们那位老人家的补助,哪里能真的十年就停!我告诉他们马上补送。”我说父亲不会肯收,他当初说那就只收十年。主席说:“你回去告诉行老,从今年开始还利息。五十年的利息我也算不清应该多少。就这样还下去,行老只要健在,这个利息是要还下去的。”接着主席认真地对我说:“这个钱一直送到行老不在为止。他去世了,就停了。你们这一代要靠自己,不要靠父亲的遗产。”

还有一次,章含之与毛泽东学完英语,向他讲起自己的身世。章含之告诉他,自己和章士钊感情淡漠可能因为父母亲守口如瓶不告诉真相,自己其实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父亲在自己出生八个月时收养的。

听了章含之的这番诉说,毛泽东以十分亲切的口气对她说:

“你不要把这种血缘关系看得太重!你的生身母亲虽然生了你,却没有抚养你。你们只不过是血缘关系。她只不过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未了。而行老夫妇不仅抚养你,还培养你成人,使你今天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这是比血缘重要得多的人和人的关系,你应当把他们真正当做自己的父母才对!”

章含之认为,“正是毛主席这些孜孜不倦的教导融化了压在我心头的冰山,使我对父亲有了重新的认识,我们父女之间的隔阂从那时起才逐渐冰释,有了父女晚年间温馨信赖的氛围。抚今追昔,我所以能够还不自愧,心底里还总有个曾经存在的家,也是全赖主席当年的一片苦心”。

她还说道,“同主席一起吃饭的餐桌谈话是那么丰富多彩,充满教益,今天回想起来仍栩栩如生,如在眼前。我记得毛主席的饭菜是极其简单的,每次总是由一位服务员用提盒送来。一般都没有酒或饮料。只有一次,毛主席说要请我喝一杯黄酒,因为那一天决定了中国同法国建交,第二天要公布。这是我们同西欧第一个国家建交,主席格外高兴。他对我说:‘戴高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有魄力作为第一个西方国家同中国建交。我希望他有机会来中国访问。’可惜,戴高乐将军没有能实现他访华的愿望,毛主席也未能与这位被评价很高的法国元首会晤。后来,法国总统蓬皮杜一九七三年访华时,主席会见了他,当时还感慨地提到戴高乐将军未能访华的遗憾。”

到了第二年,即一九六四年春节前夕,毛泽东在一次学英语之后吃晚餐时对章含之说,“过了春节,我打算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在外面时间更自由,我可以多一点时间学英语。你向学校请个假,同我一道去。不过我不好剥削你,我们交换。你教我英语,我教你读《史记》。你到书店去买一套普通版的《史记》带上。不要用行老的,他的书都是好版本,可惜了。”

章含之感到兴奋异常,因为能有毛泽东教自己读历史,这是何等的幸运!她回去把此事告诉了父亲,章士钊也很高兴。

章含之立即去书店买了《史记》,等待着春节后毛泽东通知动身。

没想到,到了正月初三下午,章含之接到毛泽东的电话,要她去一趟。

那时候章含之去中南海见毛泽东时,他关照得极细致。他说:“我请你当我老师,不要搞特殊化,你一般骑自行车来,天气不好时,我派车接送。不要用行老的汽车,那是配给他用的。”因此,章含之每次都遵照毛泽东的嘱咐骑自行车去他那里。只有一次下大雪,章含之是坐公共汽车去的,毛泽东派汽车送她回家。

初三那天下午章含之到毛泽东那里,他说:“我暂时离不开北京了,旅行只好推迟。”她只觉得毛泽东神情不如过去轻松,也不知是什么大事使他不能脱身。

章含之天真地以为那只是毛泽东工作繁忙,等忙过这一阵,自己还有机会陪同他出巡的。她哪里知道,后来给全中国带来空前浩劫的“文化大革命”的幽灵,此时已悄悄地出现在中国高层领导的政治生活中了。

后来,章含之在与我聊天时曾透露,毛泽东跟她学英语,其实是一种工作方式,他可能正在酝酿一个大的惊世骇俗的动作,故而以貌似轻松的面目示人,以麻痹所谓的“政敌”。

出版人萧关鸿也问过章含之,“毛泽东是否真的想学英语。她说:当初以为是,现在想来,其实毛泽东是想借此休息。而且她发觉,她去中南海的这一年多,毛泽东很空闲,有闲心与她聊天。章含之有次还告诉我,毛泽东曾想带她去外地,住在他的专列上,她教毛泽东英语,毛泽东给她讲历史。这个计划如此诱人,使章含之非常激动地期盼着这一天。但这个计划最终没有成行,而且毛泽东也停止了英语学习。因为,毛泽东开始忙起来了。”

当年春节过后不久,章含之所在的“北外”师生要去参加北京郊区“小四清”。章含之请示毛泽东要不要向学校请假,因为周末她要去陪他学英语。

毛泽东说:“不要请假。你去参加四清吧,这是很重要的。你要到阶级斗争中去锻炼!”

春末夏初,章含之参加“小四清”回来后又去过毛泽东那里几次,但感觉他越来越忙,情绪也大不如过去那样安逸轻松。

终于有一天,毛泽东对章含之说:“我的老师啊,有件事要同你商量。我的英语课恐怕要暂停了。党内出了点大事,我最近要处理很多事,很忙,顾不得学英语了。等忙完了再接着学,好不好?”

章含之就说道:“主席事情多就不要学了。”

毛泽东又道:“给你两句话:要你经风雨见世面,要你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忧来明日愁。”

那时候,章含之与普通大众一样,丝毫不知道一场大风暴已开始在酝酿。

不过,就在这教英语的一九六四年,洪君彦因“四清”运动去湖北半年,章含之夫妻两人鸿雁传书感情依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