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珑峰上有一座名叫夜雨灯的酒馆,跟峰顶其他灯红酒绿的地方不同,这里肃静的很,甚至静到让人怀疑这里是否有过顾客光临。
夜雨灯的老板是个板着脸的中年人,一头白发梳拢的一丝不苟,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前,一个接一个的,非常仔细的擦拭着杯子。
酒馆里的每个杯子都擦的闪闪发亮,也不知道是老板擦拭的勤,还是真的没有客人上门。
甘伯出现在夜雨灯的门口,老板果然又在擦杯子,他连头都没有抬,似乎那脚步声根本不代表什么。
甘伯自顾自的走到柜台里,从某个隐蔽的角落摸出一个白瓷瓶子来,拧开塞子闻了一口,心满意足的道:“诸葛,你这白露酒越来越香浓了。地底下还有几坛子,哪天挖出来,咱们喝掉算了。”
“嘿,你说的轻巧,那可是我给雪柔出嫁预备的。我敢挖出来,你舍得喝吗?”老板正是甘伯说的诸葛晴明,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总能吓唬住孩子的怪大叔,最多是干净整洁一点,实在看不出哪里有高人风范。
甘伯叹了口气,走到诸葛晴明对面坐下,不客气的抓了两个杯子,将白瓷瓶里的酒倒进杯子中,酒馆里顿时飘荡起一股子浓郁的酒香。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难道是慕天顺死了?”诸葛晴明继续擦着杯子。
“他那么硬朗,怎么会死,只是睡的时间久一点而已。”甘伯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嘟囔道。
“你还是对他那么忠心耿耿啊。”诸葛晴明耸耸肩,“慕天顺近些年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否则也不会遭到这样的重创。等他醒过来,你可要好好劝劝他。如今的我们不比年少轻狂的时候了,有些事情,能让就让吧。”
“我们三个十几岁就在一起,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吗?”甘伯悻悻的道,“我如果能劝说的了,五年前他何必强出头呢。如今慕家和精魂堂成了众矢之的,凌云门一片混乱,若说不怪他,那我就是昧良心了。可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就算看不惯慕天顺了,可也无法弃慕家于不顾啊。”
两人默然,数十年风风雨雨走过的老友,如今却成了陌路人一般。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人毕竟是有感情的,纵然有些不满,有些东西也难以割舍。对于老男人来说,这或许是人生最大的一种悲哀吧。
诸葛晴明也抓起酒杯,灌了一口:“既然他没死,那慕家出什么事了,难道跟风云会那狗崽子有关?”
不等甘伯说话,诸葛晴明就骂道:“我就不明白慕天顺怎么想的,他就那么想要压制其他两堂吗?可就算要舔屁眼,也不能去舔风七绝的啊,天佑怎么死的,他难道忘记了吗!”
他越说越气,又抓起白瓷瓶倒了一杯,一仰脖灌进肚子里去,继续道:“风七绝那人绝对不能信任,把雪柔嫁过去,简直就等于推进火坑!慕天顺真是老糊涂了,可见我当年离开他是明智的选择。”
甘伯一直默默无语,听到这里终于叹息一声道:“我来找你,还真是跟这件事有关。雪柔之前逃婚你也是知道的,不过刚刚得到消息,她路上出了岔子,落在巨鲸帮手里了。”
“什么!”诸葛晴明手一抖,手中的杯子跌落,摔在地上,“啪”的粉身碎骨。
甘伯将慕雪柔落入巨鲸帮手中,于歌要组队前往救援的事情娓娓道来。诸葛晴明的情绪一直都不温不火,甘伯却知道这位老友的脾气秉性,这人若是沉默不语,并不代表他若无其事,而是一座火山在酝酿着爆发。
等甘伯说完,诸葛晴明冷哼一声:“慕家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差一点就让人笑掉大牙了。这件事若不妥善处置,慕家日后也没脸在见人了。”
“你觉得于歌的计划如何?”甘伯问。
诸葛晴明略微沉思一下道:“他只是空谈战略,却没有具体的计划。这小子或者是深藏不露,或者是胡吹大气!依我看,后者的情况居多。”
甘伯笑了笑:“我跟你说几件他的事情,前些日子打擂台,他和风太平可是打了一个不相上下……”
甘伯将于歌这几日做的事情说了,诸葛晴明听的脸色一阵阴一阵晴:“你说他将慕天顺的穿云箭给引开了?”
“没错,我亲眼所见。”甘伯道。
“这样说来,这小子有点门道。”诸葛晴明沉吟道,“以我的经验,越是这种古怪的人,越能做出大事情。他事事出人意表,或许就是扭转局面的关键啊!”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跟他走一趟?”甘伯见诸葛晴明颇为意动的样子,便适时的提出了邀约。
“去东海吗?”诸葛晴明沉默下来。
甘伯并没有催促,他知道老友的脾气,若是他愿意去,绝对的义无反顾。若是他不愿意,怎么花言巧语,怎么威逼利诱,也是无用的。
沉吟片刻,诸葛晴明终于道:“我埋在地下那几坛酒总不能浪费了吧。这东海,我就走一趟吧!”
就在甘伯和诸葛晴明把酒话当年的时候,于歌也来到楚家。
楚之龙对于歌的到访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他正在书房里挥毫作画,这爱好可让于歌好奇不已。
“没想到楚堂主还喜欢画画。”于歌站在一旁,看他在纸上勾勒出一片朦胧的山水,这才发现楚之龙的绘画功底相当出色。
“一点小小的乐趣而已。人生在世,总不能全部心思都放在修炼上,那活来活去,又能活出什么意思呢。”楚之龙笑眯眯的道。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于歌有所感触,将心思落在画上,顿时觉得一股苍凉的味道来。
片刻之后,楚之龙搁下笔来,纸上那副画是一座远山,一条淡淡河流,却只占据画面的一角,余下大片大片的空白。
于歌也懂得绘画中有所谓“留白”的意境,可这么一大片白,实在有点古怪。
“楚堂主,这一大片白是什么意思呢?”于歌忍不住的问。
楚之龙嘿嘿一笑:“人家都说,凡事留三分余地。我这个人做事,却要留七分的余地。这样一来,我不生气,别人也不生气,大家和和气气的,就不会落得昏迷不醒的下场了。”
于歌知道他是在讽刺慕天顺,不禁苦笑:“楚堂主,若是你给了七分余地,别人还要逼迫呢?”
楚之龙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抓起笔来,蘸满了墨汁,笔端一抖。一蓬墨汁洒落在画面的空白处,好好一副青山绿水图顿时变成滂沱大雨下的孤山弱水,显得十分可怜。
“若是再来逼迫,就不必客气了。不会叫的狗,不见得不会咬人。”楚之龙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道。
一幅画打了不少的机锋,也算是足够了。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从书房走出来,一路来到花园。
“你这次来找我,不是聊天那么简单吧。怎么,难道是考虑清楚入赘的事情了?”来到花园之中,楚之龙忽然问。
于歌一愣,他近来一直关切着慕雪柔的情况,几乎都把这茬给忘记了。
看见于歌的表情,楚之龙着老狐狸哪里还不明白,他笑道:“男女****的事情,最是剪不断理还乱,我很理解。”
“楚堂主,其实我这次来拜访,还真是跟蓉蓉有关。”于歌道。
“哦,说说看。”楚之龙饶有兴趣的道。
于歌硬着头皮,将慕家的事情说了。楚之龙一开始听的诧异,到后面就猜出于歌的来意了。
等于歌说完,楚之龙道:“你该不会是想请蓉蓉一起去吧?”
“正有此意,不知楚堂主意下如何。”于歌道。
楚之龙呵呵一笑:“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为何不亲自去问蓉蓉呢。我叫人带你去见她,若是她答应,你们便去。”
于歌倒是没想到楚之龙如此好说话,一时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拱手行礼,去见楚蓉蓉了。
等于歌离开,楚之龙眯缝双眼,轻轻叹一口气:“女儿啊女儿,能不能虏获他的心,就看你了……”
楚蓉蓉的闺房在楚家大院的最南端,是一座非常清幽素雅的小院,里面种植着很多花草,一进去就闻到扑鼻的香气,草丛里还有几只小白兔在奔跑嬉戏,真如仙境一般。
下人将于歌领到闺房外,通报之后,就听到里面传出楚蓉蓉的声音来。
“是于歌啊,请进来吧。”
下人告退,于歌推门而入,一入眼是个小小的外厅,到处挂满了女儿家喜欢的装饰,房间里充满了淡淡的香气,颜色以红和粉为主。于歌实在想不到,看起来十分成熟睿智的楚蓉蓉,私下的房间却和小女生没什么两样。
外厅有个帘子,里面大概就是楚蓉蓉的闺房。于歌谨守着规矩,没有贸然进去。却听帘子一响,楚蓉蓉捧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一脸歉意的道:“于歌,我才刚回来,正在洗漱,你稍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