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胆俱裂4
方士廷这种咄咄迫人,不留余地的态度,登时便激怒了不少人,原先同情他的人,转而对他极端不满了。
亲痛仇快,最兴奋的便是九天玉龙一群人。
九天玉龙极感快意,欣然大叫道:“方老弟,这种大快人心的事,老朽愿无条件地提供协助。老弟替咱们江湖人出口怨气,相信天下间所有的江湖同道,也会望风影从,全力相助的。”
方士廷淡淡一笑,说:“谢谢阁下的盛情,但话先说明白,方某与四明怪客龙云双奇之间的恩怨,只是在下个人的事,与诸位无关,不需诸位插手。当然,独木不成林,方某一个人,确也不易追踪,必须朋友们协助,诸位如能随时提供消息,方某感谢不尽。”
“这点请老弟放心,老朽敢拍胸膛保证。”
“谢谢。”
“除了四明老贼与云龙双奇之外,其他的人老朽可以向他们寻仇么?”“可以。”
“那么,咱们各行其是,老弟对付四明老贼,咱们负责毙了那些帮凶。”九天玉龙指着云中子一群人大叫。
“且慢!”方士廷沉喝。
“老弟……”
“等在下打发四明怪客之后,你们再算你们的过节,以免被他乘乱捣鬼。”
“好,老朽暂且等侯。”九天玉龙让步应允。
方士廷转向已撤下长剑的四明怪客,冷笑道:“公孙明,你动手吧,机会不可错过,你将在此断送一生的声誉,然后变成丧家之犬,亡命天涯,上!”
四明怪客深深吸入一口气,沉静地说:“方老弟,人非圣贤……”
“住口!在下不听你的废话。你如果怕死,可以跪下磕四个响头,然后丧尾巴滚蛋,逃去吧。”
“你太……”
“云雷已经落在方某手中,方某要剜出他一只眼珠,再纵他逃命,你,方某今天虽不杀你,但你也得留下些什么,以便取信江湖。”
不远处站着一位朗健的老太婆,一听云雷已落在他手中,老脸变色,立刻向前举步。
一名短须老人伸手虚拦,低声道:“崔大嫂,你目下不能出面。”
“但小徒已落在他手中……”
“在下且试试他的真才实学,如能将他击败,一切好办,不然大嫂千万不可被他认出你的身份,他会迁怒于你的。我先上。”
“斌老小心了。”崔大嫂神色肃穆地说。她就是宇内三剑之一的崔婆婆,函谷关披云小筑的主人,云雷的思师。
斌老紧了紧剑的系带,也神色肃穆地说:“在下理会得,替我祝福吧。”
四明怪客已被迫得走投无路,立下门户沉声叫:“者弟既然不谅,者朽已别无选择,好吧!老朽舍命陪君子,老弟请赐教……”
斌老疾掠而至,叫道:“笨鸟儿先飞,明老退!”
“你给我滚回去。”方士廷沉喝。
斌老以行动作为答覆,长啸震天,剑化龙腾,愤怒地猛扑而上,撒出干重剑网,以迅雷疾风的声势,向方士廷攻去。剑气直迫八尺外,龙吟虎啸似的振鸣惊心动魄,行雷 霆一击。
方士廷虎目怒张,不退反进,一声怒啸,剑芒流动,突然楔入罩来的剑网中,然后电芒暴涨,人剑俱合,剑气破风声刺耳。
两团不住激射、滚转、流动、扭曲、旋舞的剑光,激烈地纠缠片刻,急剧地闪避、冲刺、回旋、挪移,不易分辨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双剑交错,撞击、拨动、接触所发出的刺耳响声,象连珠炮爆炸,令人闻之心发寒,血液欲凝,可知双方贴身纠缠之猛烈程度是如何可怕了。
云中子突然叹息一声,惨然地说:“斌老可能难逃大劫,我们都得栽在这位小山海夜叉手中。江湖大劫当兴,无人可挽回了。”
果然不错,空前猛烈的龙争虎斗,就在这瞬间暂止,胜负已分。
人影突然静止,剑气乍敛。
斌老飞射丈外,站在那儿脸色铁青。有肩血流如注,左胸襟有两处裂痕,幸未伤到肌肤,持剑的手不住抖动,老眼中神光已敛,散射出疲惫、无奈、绝望的软弱光芒,象是突然苍老了十年。
方士廷一步步迫进,俊脸上罩上一重浓霜。
斌老站稳了,剑尖徐举。
“斌老快退!”四明怪客叫。
“丢剑,饶你。”方士廷沉喝。
斌老的剑又发出龙吟,说明他仍可一拼。
剑光一闪,方士廷一剑挥出。
斌老举剑急封,“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封住了,但人却斜退三四步未能站稳。
剑光一闪,疾逾电闪。
斌老再次封招,但封慢了些,剑虹掠项而过,本能地脑袋急缩。
白色的发髻离顶而飞。飞出两丈外去了。
剑虹第三次袭到,更急、更狂、更狠。
“剑下留人!”喝声似乍雷,不远处人影飞射而来。
剑停在斌老的胸口,双方象是僵死了。
四怪客已接近到八尺内,但来不及抢救,也僵在原处不敢再进。
方士廷徐徐转首,向来人望去。
来人真不少,原来第二批高手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他看清了前面的几个人,他们是晴天霹雷、商大娘、龙玉雯、云莹、商松……
令他惊讶的是,领先那人赫然是高教渝,刚才高叫剑下留人的人,就是这位神秘的儒林高贤。
他心中一软,一脚将斌老踢翻在地。接着是一声怒啸,猛扑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不敢不自保,剑吐出了千朵白莲。
“铮”一声剑鸣,四明怪客借势侧飘丈外。
“大郎!”龙姑娘情急的呼唤声传到。
他哼了一声,向四明怪客说:“你们人多,抬出了高教谕,在下今天到此为止,你总不能永远带着高教谕亡命天涯。你逃吧,老狗,你的来日无多了,后会有期。”
声落,他向南如飞而去。
九天玉龙见来了三四十个人,不由心中一凉,举手一挥,与众魔如飞而遁。
四明怪客不敢下令追赶,向众人急叫:“快分头寻找死伤的人,救一个是一个。”
西菩山这场埋伏,正邪双方皆死伤惨重,元气大伤,死的全是正邪两道成名的高手 名宿,两败俱伤,双方皆损失大半,谁也没占便宜。
如不是方士廷插上一手,四明怪客一群元老名宿,必定全部葬送在绝崖附近,无一苟全。
方土廷离开了山弯,奔向一座高峰下,刚越过一处山坡,便看到前面半里左右,有三个灰衣人沿山路向南行,一看便知是正在觅路出山的人,似乎三人的脚下都有不便,很可能受了伤。中间那人,肩上扛了广个青衣人影,那人的双手是拦在背上的,一看便知双手上了绑。
他要走的方向,与三个灰衣人相同。
“且看看他们是谁。”他想。
他向侧急抄,抄捷径绕向拦截。
三个灰衣人皆年在花甲左右,带的兵刃全是剑,衣袍上沾了血迹,脸色都不正常,神情疲惫不堪,脚下不便,原来是九天玉龙的党羽,全都是像貌狰狞的黑道魔星。
这一带没有路,三人脚下不便而且带了俘虏,因此必须找稍平坦的地方落脚,走得甚慢。
进入一座树林,领先的虬须老人往树上一坐,拭掉头脸的汗水说:“歇会儿,再走就吃不消啦!”
背了俘虏的高鼻深目老人丢下浮虏,吁出一口长气,抬头望望天色,坐下说:“快到申牌时分了,得赶两步,不然就赶不上会合的时间了。”
走在后面的老人尖耳凸腮,有一个大酒糟鼻,疲惫地靠树坐倒,举袖试汗问:“老毒魔,路走对了没有?”老毒魔是背俘虏的老人,向南一指说:“不会错,瞧,绕过前面的山脚,便是东下的大道,到于潜县约有十一二里,快了,赶到城里会合绝无问题。咱们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赶十来里小事一件。”
虬须老人取出一颗丹丸吞下,向老毒魔苦笑道:“老毒魔,其实你大可不必趟这一窝子浑水的。你既然未参予仙人峰伏击双奇,又未与白道狗贼的人结怨,何苦赶到九华山挂上名?”“别提了。”老毒魔以不堪回首的声调说,摸摸腰间的大革囊,又道:“在下上了神偷鬼窃的恶当,不得不来。这次他在苗岭找上我,说是云龙双奇已查出我的藏匿处。我正想迁走,两个老贼鼓如簧之舌,力劝我出来与双奇作一了断,不然他们就会引双奇找我算帐。”
“所以你来了。”
“来了,我的条件是不许他们暴露我九岭毒魔的身份,对外仍称我藏身在苗疆。”
“你真傻,江湖上认识你老兄的人多的是,只要你一出现藏身苗岭的谣言不攻自破。”
老毒魔踢了俘虏一脚,说:“好在龙飞已落在咱们手中,双奇少了一个,我九岭毒魔不怕他了。”
虹须老人寿眉轩动,尤有余悸地说:“这小畜生果然凶悍绝伦,一口气便杀了咱们三个功臻化境的朋友,如不是你老兄乘他力尽以软骨毒香迷昏了他;恐伯咱们三人也难逃他的剑下。把他弄醒,趁四下无人,咱们好好整治他一番,出口恶气。”
老毒魔解开革囊取解药,恨恨地说:“好,这六七年来,云龙双奇把咱们黑道朋友整得好惨,绝了咱们的生路,正好趁机会看看他的嘴脸。”
“这姓龙的尤其可恶,最好在此地剜出他的眼珠,割断他的手脚大筋。”虬须老人咬牙切齿地说。
解药的药力尚未行开,三人将龙飞用腰带绑住双脚,倒吊在横枝上。
酒糟鼻老人手上拈了一把柳叶飞刀,虬须老人拾了一根树枝,九岭毒魔则握了一包金创药,三人狞笑着等侯龙飞醒来。
片刻。龙飞悠然而醒,浑身软绵绵的,失去了活动能力,看清了坐在树下的三个老魔,吁出一口长气说:“落在你们手上,龙某委实不甘心。”
“你认识咱们么?”九岭毒魔狞笑着问。
“你是九岭毒魔。”龙飞一语道破对方的身份,果然见多识广。
“哼!你的眼力不错。”
“仙人蜂的主谋不是你。”
“咦!你怎知道?”老岭毒魔讶然问。
“当然知道。”
“但老夫仍然不能放过你。”
“你想怎样?”虬须老人桀桀笑,笑完举起小树枝说:“你杀了咱们不少同道,今天你将报应临头,血债血还,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在将你押交九天玉龙处死化骨扬灰之前,咱们三人先要将你拿来出口怨气。”
“你赛玄坛丘忠山有何恶毒手段,拿出来好了,龙飞决不皱眉。”
“老夫就要用树枝,挑出你的双睛来。”
酒糟鼻老人也狞笑道:“我酒仙要用这把小刀,割断你的手脚大筋。”
九岭毒魔举起金创药狂笑道:“你的软骨毒药力即将消散,力道便会恢复。剜你的双睛,挑你的手脚大筋,老夫用这天下问最宝贵的金创药替你敷伤,然后叫你在这一带做狗爬。哦!快找两根荆辣条来做鞭,他不爬便狠狠地抽他。”
“我去找。”酒仙欣然地说。
蓦地,侧方不远处有人叫:“不用找了,附近没有荆辣条。”
三人大骇,一蹦而起。
方士廷的身影,从右侧四丈外的树后出现。
三个老魔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功臻化境经验丰富,精明过人耳目锐敏,但大白天竟然被人欺近身旁而一无所觉。岂不丢人?
方士廷未戴头罩,本来面目一看便知,酒仙骇然叫:“死神方士廷!”
方士廷举步走近,在丈外止步冷笑道:“正是区区,那天在九子寺前,在下认识你。”
赛玄坛哼了一声,切齿问:“昨晚你为何救这一群狗东西?”
“在下早已申明,要活的云龙双奇。”
“你知道你一人的私心,害死咱们多少同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方某无关。”
“你到底是帮谁?”“方某谁也不帮。”
“哼!”
“不要哼,你们忽视方某的警告,该当何罪?”赛玄坛突然大吼一声,闪电似的飞扑而上,右手出“二龙争珠”掏双目,左手“海底捞月”抓****,在吼声中扑上了,形 如疯狂,声势骇人。
“你找死!”方士廷叫,招发“指天划地”,拨开了上下攻来的双手,右肘一带,“噗”一声撞在赛玄坛的胸口上。
赛玄坛急冲的身躯突然返退,退出五六步,伸手拔剑。剑刚出鞘,突然“嗯”一声轻叫,剑已坠地,砰然摔倒,“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蓦尔昏厥。
方士廷向目定口呆的两老魔冷笑道:“他已受到教训了,把他抬走,胸骨皆折,肺脏受伤甚重,快找高手郎中医治,死不了。”
九岭毒魔脸色冷灰,但手徐徐探入革囊。
人影如电光一闪,“蓬”一声大震,九岭毒魔飞退丈外,撞在大树干上倒地,枝叶摇摇,立即昏厥。
方士廷的手中,多了一个原属于九岭毒魔的大革囊,冷笑道:“你九岭毒魔这套压箱本领,有限得很。”
酒仙几乎惊倒,扭头就跑,
“站住!酒仙。”
酒仙浑身一震,站住发抖。
“转来。”
酒仙如受催眠,乖乖地转身走回,脸色灰败地说:“老……朽听……听候吩咐……”
“劳驾,把姓龙的解下来。”
“遵命。”
解下龙飞,龙飞仍未能站起。
方士廷向酒仙冷笑道:“把你的剑放在姓龙的身边,然后扶两个同伴,滚!滚得远远地。”
“是……”
“老酒鬼,你最好安份些。”
“老……老朽……”
“你袖底藏了三把柳叶飞刀,可以弹出当袖箭使用。如果你的左袖口不小心对正在下,你可能埋骨此地。”
“老朽……不敢。”酒仙打着冷战说。
“不敢就好,走吧,在下不送了。”
酒仙弄醒了两个同伴,心惊胆跳地踉跄而遁。
方士廷站在一株大树下,虎目炯炯,盯视着神色委顿的龙飞,眼神象利剑般凌厉可怖,不言不动。
“我已经查出仙人峰血案的真凶……”
“我两年前就查出来了。”
“方兄,你为何不说出来?”
“你曾经给我说的机会么?你相信么?”“我……”
“拾剑!”
龙飞惨然一笑,“好,我把头给你,总可以吧?”“好。”
龙飞伸手抓起剑,满怀希望地问:“方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能尊重在下临死前的遗言么”?
“那得看你的遗言是否合理,方某不轻信言诺。”
“在下只有一件事。”
“你说说看?”龙飞在活动筋骨,吃力地站起,死里逃生,这位一代侠士心中感慨万千,面对被迫害、受冤屈、九死一生、有家归不得的方士廷,惭愧得冷汗澈体,抬不起头来。
方士廷剑眉一挑,阴森森地说:“你我是第四度相逢。”
龙飞惨然一笑,说:“我不会与你动手了。”
“拾起你脚下的剑。”
“我……”
“我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用疫毒,不用迷魂魔眼,各凭真才实学决斗。”
“方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抱歉,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三个字,偿不了我两年以来所流的血与泪,慰不了那些为我而死的冤魂于九泉。”
“请不要再找家师与云兄了,一切罪过皆由我担当,与他们无关。”
“抱歉,这件事在下不能答应你。”他斩钉截铁地说,语气极为坚决。
龙飞吁出一口长气,惨然—笑道:“好吧,一死百了,求你是没有用的,你已是铁打心肠的人。在下手软,可能无法自断头颅,但割断喉咙当无困难,得劳驾你自己砍下来了。”
说完,举剑就喉。
“慢!你是不是力尽了?”“不错。主要的是九岭毒魔的软骨毒散利害。”
“那么,在下允许你与令师一同死。”
“这……你以为龙某怕死?”“不,在下希望你死得英雄些,免得双方遗憾。”
“这个……”
“在下认为你该死于斗。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在下给你恢复功力,光荣地决斗而死的机会,你走吧,后会有期。”
声落人动,去势如电。
龙飞仰天长叹,艰难地举步走了。
云雷受了严重的内伤,被捆住手脚塞在石缝内,伤势因久。绑而逐渐恶化,开始发烧,口渴得嘴唇开始裂缝,昏厥了再自行苏醒。不知过了多久,昏眩中,突觉身子上升,阳光耀目,被人抓起拖出石缝了。
他眼前模糊,本能地叫:“水!水!水……”
拖他的人是方士廷,用手一探他的前额,热得烫手。
方士廷火速替他解绑,再找来一捧水,并给他服了一颗丹丸。
久久,他神智渐清,吃力地问:“那……那一位仁……仁兄救……救了我?”“没有人救你。”方士廷冷冷地说。
“你……你是……”
“方士廷。死神方士廷。”
他吃了一惊,吃力地挪动麻木僵硬的手脚,想循声察看到底是不是方士廷,但无神的双目,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模糊身影。
他伸出颤抖的手,去摸索这个模糊的人影。
方士廷退了一步,沉声道:“目下你已是半条命,在下不杀你。”
“你……你真……真是方……”
“方某有几句话,你记下了。”
“方兄,请……请听我……我……”
“我去找人来救你,你死不了。记住,你必须转告四明怪客,你们三个人,三天之后,必须开始逃命,一起开逃,逃入江湖或逃入深山,悉从尊便。记住,大后天子夜开始,在下便开始追踪。”
“方兄,方……兄……”
方士廷已经走了,脚步声已远。
“方兄……”他狂叫,山谷传来了回音,方士廷已不理会他了。
不久,他听到了脚步声,有人大叫:“大哥,大哥……”
“二妹,我在……这……里……”他全力大叫,昏厥了。
黑道群魔的会合处,订在于潜县西门内的永安客栈,说好了在城门关闭之前聚会,并立即越城夜奔四十五里外的西天目山,在西天目山等候到的人,再商量今后行止。不 论这次成功或失败,西天目山的冷水谷,是最后聚会之所,那儿是天罡羽士修真的秘窟,也是九天玉龙预定在此宣布东山再起的地方。
百余名江湖黑道巨魁埋伏西菩山,日落时分起回水安客栈的人,只有三分之一,还不到四十人,死伤大半。
九天玉龙还留下几个善后收尸的人,带了同伴夜奔西天目山冷水谷,凄凄惶惶如同丧家之犬,更象漏网之鱼。
所有的人,莫不恨死了方士廷。如果不是方士廷出来打岔,第一批入伏的白道顶尖儿高手,那有半个活人?挟余威一举歼灭第二批群雄,乃是垂手可得必可成功的事,何至于失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多了一个方士廷,便令他们一败涂地,岂不悲哉!
杜元戎并未跟来,这位狂傲的年轻人,在紧要关头春风得意,恶斗天下第一剑松溪真人时,当堂出彩上吐下泻,扬名立万叱咤风云凌云壮志一笔勾销,那还有脸跟来?平空失了踪。
方士廷只弄清九天玉龙第一批党羽的底细,对第二批身份地位稍差的人尚未弄清,他想在这些人中,看望可以获得一有关神偷鬼窃的消息。
同时,他在救龙飞时,曾经听到龙飞与三个魔头的后半段对话,知道其中有值得他侦查的地方。神偷鬼窃在仙人峰布下的毒蒺藜阵,原是九岭毒魔的成名暗器。他已经从九华山便盯了九岭毒魔,只是对方人多势众,没有机会把九岭毒魔弄到手,他已认定九岭毒魔是凶手之一。可是,他却听到龙飞说九岭毒魔与仙人峰血案无关。
不管怎样,他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再说。因此,他跟下来了。
三十余人连夜奔向西天目山,沿途皆是丛山峻岭,乌道羊肠不易分辨,因此不能快起。
谁也不知道背后跟了一个不速之客。
只有一个人心怀鬼胎,那就是九岭毒魔。这老魔精明机警,料定方士廷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白天里方士廷根本未提仙人峰的事,必定另有阴谋,令他更为恐惧。他想溜,但又找不到借口,深悔不该到水安客栈报到,假使先前离开山区便各奔前程,该多好?溜走的人甚多,他为何不死心仍替九天玉龙效忠?
午夜时分,他们已在冷水谷的数栋茅舍安顿停当,一个个找到草堆各自急急歇息,有些人已支持不住了。
九岭毒魔是甚获九天玉龙倚重的人,获得一座草房安歇。他先在屋四周布下了一些巧妙的防袭机关,方敢放心入睡。
即使在梦寐中,他仍在打算悄然离开不辞而别,以便早些摆脱方士廷的追踪。
九天玉龙是最后就寝的人,他的茅屋中,有两名小道童听候使唤,这时已经在厅中睡着了。
这位再次失败的前太岳山三山小筑的主人,黑道群雄中的巨魁,第三次一败涂地,但仍不灰心,强打精神安顿了追随他的忠心党羽,照料那些受伤的人,亦带了一身疲劳 与失望,垂头丧气地返回茅屋。
厅中一灯如豆,两个小道童睡得正甜。他不忍惊动小道童,进入了内室。
形单只影。他有被遗弃尘寰,无比孤独的感觉在心头,只觉一阵伦然,百感交集地自语道:“我还不想承认失败,但我禁不起再次的失败了,难道说:真是天亡我么?”他长叹一声,着手解剑准备就寝,一阵倦意无情地袭来,他委实心力交瘁,疲倦征服了他。
蓦地,他听到了脚步声。不错,有人从厅室向内室走来,脚下不轻不重。他将剑放在身畔,说:“是清风么?你可以安息了。大家都幸苦,不必来伺候我了。”
来人并未停步,到了房门口。
他心中一动,本能地心生警兆,伸手抓住了剑。
房门自开,徐徐自张,幽暗的灯光下,出现了方士廷高大的身影。
“咦!你……”
“施前辈,还没就寝?”方士廷站在房门口问,脸上涌着莫测的笑意,虎目中神光炯炯。
“你也来了?”他沉着地问。
“来了。”
“有求于施某呢,抑或是有利于我?”“两者都有。”
“哦!有需施某效劳的地方?”“小事情打扰,前辈想必乐于成全。”
“请说。哦?云龙双奇怎样了?”“他们还可以多活几天。在下此来,有事与前辈情商,幸勿见拒。”
“只要施某力所能逮,敢不如命?”“谢谢前辈金诺……”
“施某尚未应允呢、不必谢之过早。”
“请问九岭毒魔来了么?”“你问……”
“四明怪客与少林武当门派高手,正在侦骑四出。”
“施某知道,他们向东追,未料到咱们向北走。”
“但他们追到临安,便会找到天目山了。”
“你是甚么意思?”“在下可将他们赶跑。”
“这就是有利于我么?所求又是何事?”“请将九岭毒魔交给在下带走。”
“你……”
“你派人去叫他,他就会来的。”
“你要施某出卖朋友?”他厉声问。
方士廷呵呵笑,说:“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只有利害相关,不要朋友也没有朋友。”
“办不到,免开尊口,施某不是不讲道义的人。”
“道义两字在你们来说,意义含糊得很。我想,你的拒绝口气并不坚决。”
九天玉龙怪眼一翻,冷笑道:“姓方的,你想侮辱施某,你是打错主意了。”
“在下决无此意,不然便不会请求前辈了。”
“对不起,你的要求施某无法接受。”
“前辈不会拒绝的。”
“施某已经拒绝了,你要施某说第三遍么?”方士廷淡淡一笑,说:“好吧,那么,在下亲自去将他带走。”
“什么?你要自己去带他?”
“不错,有何不对么?在下自信可以办到。”
九天玉龙大笑,说:“我想,你是唬人的。”·
“不是唬人,而是事实,在下曾在九子寺带过人。”
“咱们这里还有四五十个人,你能带得走?”“在九子寺你们的人不是更多么?”“彼一时,此一时,你知道这些劫后余生的人,皆恨你入骨么?”“知道,但你们并无必胜方某的把握。万一动起手来,你们疲惫万分且在夜间,死伤之惨自不待言,想起来在下便替你们难过惋惜,不寒而栗。而你,必定连这点仗以东山再起的本钱也将输得一文莫名,十年心血尽付之流水。而在下却一无所损,且成功的机会甚大。施前辈,你输不起了,对不对?”“你到底在帮谁?”九天玉龙色厉内茬地问。
“在下谁也不帮,帮我自己,只问自己快意思仇,不问其他。”
“你不想日后在江湖出人头地,雄霸天下?”“目前还没有这种打算。施前辈,劳驾派人去将九岭毒魔请来好不好?他这老毒魔精明机警,善于布毒,在下不愿张扬惊动你的忠实伙伴,因此向你情商,在下够情义了吗?”九天玉龙不得不权衡利害了,一咬牙,说:“好,你等着。”
“谢谢,有劳了。”
第二天,九岭毒魔失了踪。
一连三天,方士廷发疯似的在临安附近搜,要找神偷鬼窃两人的下落。据九岭毒魔说,两个老贼只负责外围截击,管制埋伏的滚雷木炮,并未参予围攻白道群雄的恶斗,事后也未至水安客栈报到,可能已经溜走了。
方士廷判断错误,以为两个老贼必定向东逃,逃向杭州一带,人烟稠密的通都大邑,是隐身的最佳地方。
他却不知,两个老贼好似鬼,反向西逃,向这只有一条路难隐行踪的方向逃,逃向是徽州府。
他暂时放下迫袭四明怪客的事,耽误了五天工夫,方失望地折回,转而穷追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并不知他的行踪,利用这有限的三天工夫,草草派人在附近收敛死难朋友的尸体,救死扶伤另诸专人负责,那还敢追查群魔的下落?急急向徽州府方向撤,同行的高教谕,与乘坐山轿的方老太爷。
龙飞的伤势不要紧,云雷却需乘轿撤走。
大群人乘轿赶路,岂能瞒得了人?但四明怪客并不想隐起行踪,他有他的打算。
一阵好赶,第三天的未牌初,进入了徽州府城。
第一批由慧净老尼率领先行,马不停蹄出城走了。
四明怪客与龙飞兄妹,陪着方太爷与高教谕,出城过了太平桥,进入了太白酒楼。
龙玉雯穿了男装,进入酒楼并不引人注意。
太白酒楼是城外最大的一家酒楼,而且可接待客人住宿,游黄山的人想赶早上路,便得在这里投宿,便于一早启程,因此规模不小。
四明怪客选了一副向江的座头,酒菜送上,方向首坐的方老太爷敬酒,敬毕诚恳地说:“这几天来昼夜赶路,连累两位长者受了不少风霜之若,在下万分抱歉,尚请包函 一二。”
方老太爷满脸倦容,苦笑道:“其实也算不了幸苦,倒是诸位昼夜奔波,艰苦备尝。犬子所作所为,连累了不少人,方某极感不安,特向明老致歉,务请海涵。”
“秀山公言重了,令郎无辜受冤,一切皆是小徒闯出来的大祸,秀山公不见责,在下更感惭愧。”
高教渝呵呵笑,接口问:“明老,事已至此,不是该责备谁所能解决得了的,目下善后要紧。方贤侄的三天期限,将于子夜届满,明老却不赶路,居然有闲情逸致光顾太白酒楼,其中定有用意,何不明告?”四明怪客喝干了杯中酒;迟疑地说:“在下的打算,是即至黄山天都蜂慧净神尼的居所安顿,等候方老弟前来。”
“明老打算与他一决?”“不,一错岂能再错?”“那……明老的意思……”方秀山迟疑地问。
“一切以令郎的意思为主,在下师徒只好任由令郎摆布了。这里是分道处,秀山公与高大人如肯成全,请移驾天都峰,一同等候令郎前来,在下师徒可能还有向令郎陪罪的机会。如果两位需急于返家,在下即差龙姑娘护送两位登程。
“龙丫头与令郎之间,过去曾共同患难,因此她必须离开,顺便送两位长者返家。”
方秀山淡淡一笑,说:“明老但请放心,区区与高大人愿随诸位至天都峰等候那畜生前来。”
龙姑娘幽幽一叹道:“方伯伯,错不在士廷哥,只怪家兄不好,刚愎自用武断是非,伯伯见了士廷哥时,千万不能责备他,他已经够痛苦了,含冤负屈流浪两年余,出生入死有冤无处诉,他有理由生气的。”
“他不该不来见我的。”方秀山悻悻地说。
“方伯伯;也许他尚不知伯伯来了呢。”
“明老不是说他已经跟在后面了么?”四明怪客神色肃穆地说:“是跟来了,但他是个守信的人,不至于接得太近,因此可能始终未能发现两位与我们同行。”
“他目下可能在何处?”“就在城里。”
“可否去找他?
“找不到的。”
“那……”
“还有三个时辰,最好能赶到天都峰。”
“三个时辰怎能赶到?”“是赶不到,因此在下希望偕两位同行,让先走的人能平安到达,也希望他能迫近现身。”
“好吧,何不立即动身?”四明怪客欣然结帐,下楼找到了等候的山轿,立即动身上路,迳奔黄山,尚有一百六十里可走呢。
他们走后不久,酒楼上来了脸色明沉的杜元戎,叫来了酒菜,自斟自酌自语道:“我相信你们另有阴谋诡计,方士廷与你们清算仙人峰血案的事,完全是一场可耻的骗局,用来消灭黑道群雄的毒计。哼!不然老怪与双奇为何一个也没死?龙丫头为何也平安无事?哼!杜某不杀你们个落花流水誓不甘休。”
杜元戎两次栽在方士廷手中,空有一身自认为天下无敌的武功,却无用武之地。尤 其令他难过的是,到手的美娇娘,被人从洞房里夺走了。不要说他这个狂傲的人,任何人也受不了这种打击,任何人也会认为是万难忍受的奇耻大辱;
他一口咬定仙人峰血案,是四明怪客与方士廷定下的诡计,是扑灭黑道群魔的恶毒阴谋。方士廷口口声声要向云龙双奇与四明怪客报复,事实上这三个人依然健在,也难怪他起疑。
因此,他在等候时机报复,在动手之前,他且先看看四明怪客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不曾与四明怪客交过手,但他对松溪真人不无顾忌。松溪真人与他斗成平手,如果再加上一个四明怪客,他并无必胜的把握,因此他也不敢急急下手。
他感到奇怪,跟踪了三天,怎么不见方士廷现身?
他却不知四明怪客已误认他是方士廷,在等待他现身由方秀山出面解决。因为他已换了黑衣,身形两人相同。
不久,一个村妇打扮的老太婆,点着拐杖,颤巍巍地登上酒楼,直向他的坐位上走来,老眼中神光倏现,不客气地坐下了。
他将早已备妥的碗筷向老太婆面前一堆,低声问:“怎样了,人来了么?”老太婆迳自斟酒进食,也低声说:“来了,天残,地缺、南刀、北剑,恰好全在始信峰聚合,老身已把他们约来了。”
“这四个人靠得住么?”“论声望见识……”
“声望与真才实学是一回事,见识与胆量又是一回事。九天玉龙与沧海客,声望见识都够动人,但事实却令人失望。”
“这四个人保证不令你失望。在江湖上,他们的大名是以令人心惊脂跳。论真才实学,举目江湖,论功力武林无出其右……当然公子是例外,他们当然不能与八部天龙的亲传弟子相较。”
“好了,别抬举我了。”
“这四个人的性情,孤僻古怪,也是目中无人傲视江湖的前辈,他们的相助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是的,有条件。其一,他们只负责与功力最高的人交手。经老身说明后,他们指名要与四明怪客、松溪真人元真道人、慧方和尚、及方士廷五个人叫阵,其他的什么风尘三杰等等小辈,他们不屑与之动手。”
“哼!口气倒是不小。”
“当然他们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好,条件不算苛。”
“其二,是不接受任何人的指使差遣。”
“那是当然。”
“最后不许九天玉龙的其他江湖朋友,踏入始信蜂之境,以免有沾他们四位高人的清誉。”
“哦!他们倒自视甚高哩。”
“本来他们就是武林中声誉甚隆的人。”
“呵呵!是声誉而不是凶名?”“这没有追究的必要,对不对?有人说他们是邪魔外道凶神恶煞,有人则称他们为万家生佛及时之雨,只因各人看法不同。公子如不反对他们的条件……”
“在下没有反对的必要,九天玉龙那些人不会来。”
“好,咱们获得他们相助,将可无势单之忧。刚才老身发现老匹夫一群人过去了,情形如何?”
“一直不见方小狗的踪迹,委实令人起疑。”
“你打算……”
“走,跟上去,再看看情形。”
两人饱餐一顿,适奔黄山。
黄山的雄奇壮丽,天下无出其右,但在当时,名气并不太大,由于人口稀少,游山人不多,各处名胜有许多皆未经人发现,但五海之名已经有口皆碑了。以山名海,该是黄山的一大特色。
天都峰是黄山的主峰,由“三天子都”的名称衍化而来,由五座山峰组成,是全山最高最险之地。有胆量攀登天都峰顶的人,少之又少。
这里是高隐士最向往的处所,即使在盛夏,穿皮袄也挡不住寒气,想到此地修仙成佛的人,也耐不住可怕的气候折磨,下山到度仙桥向山民携一斗米回程,手脚并用历尽千艰万险,也得费一天工夫,是否能将米背到,大成问题。因此,天都峰峰腰以上,根本没有人居住,想在那儿修仙练佛,那是不可能的。能登上峰顶在容成子炼丹台耽上一个时辰,已是难能可贵了。
慧净老尼在天都与莲花二峰之间结庵修行,而黄山逸士则在度仙桥左近结庐而居,皆傍天都峰居住,彼此的居处相去尚有半天脚程,远得很呢。
那时山中著名的寺院不多,最著名的是祥符寺。但在那些山谷与奇岩怪石旁,经常可发现一两栋孤零零的草屋,显得在千山鸟飞绝,万里人踪灭的境界中,依然沾有一丝烟火味。在云海千里浩潮无际,松涛如潮峦崖如幻中,常会突然出现一个和尚或者老道,不然就是身穿长袍手策山杖的隐世者,出现得突然,转眼却又幻灭无踪。
山中有虎,更多苍猿。但山居的人并不耽心野兽,似乎****之间已订了互不侵犯的默契。至于仙都峰山那头传说中的碧眼白猿,依然在山民的口中说得活龙活现,为人所津津乐道。
慧净老尼带领第一批人入山,一到达汤池的祥符寺附近,便平白地失了综。
四明怪客三人两轿,赶到汤口,已经三更天了,走了百余里,预定再走几里到祥符投宿。祥符寺以上一段山路太危险,晚间是不宜赶路的。
祥符寺中僧侣甚多,他们平安地度过了子夜,方士廷并未出现。
其实,方士廷目下尚远在于潜县,尚未进入南京地境——徽州属南京管辖。
他们在在寺中一住两日,在附近洗汤泉,游白龙潭、鸣弦瀑、丹井,看扰龙松。方秀山从未看过如此雄丽瑰奇的山水,浑忘世俗的一切,尤其那株秉天地灵气所生的扰龙松,根部抓住了千仞直立的峰头,扶摇直上青云,半空中腾挪飞舞,活龙活现,象极了一条奋鬣飞腾的巨龙,飘没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夭矫神奇令人骇绝雄绝人寰。这位闭门 读书的儒林俊彦,留下来就不想走了,被黄山的神奇气魄所吸引,兴起天地悠悠,万古云霄的矛盾感慨。
在浑然忘我中,世俗的劫难却俏然光临。
已过了期限两天,今天是第三天了,为何仍然不见方士廷赶来?要说方士廷不知他们的行踪,那是不可能的,从府城到祥符寺百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即便想摆脱对方追赶,也是不可能的事哪!
一早,一位山民打扮的村夫,接近了在寺门焦灼等侯的四明怪客,低声道:“明老,该离开了。”
“怎么了?”
“天都峰附近发现了神秘怪影,穿黑农戴黑头罩的怪人,曾经在莲花、天都、光明顶等处出没。”
“哎呀!他是方士廷。”
“在山中委实无法跟踪,无法证明是他。”
“好,我们赶快赶往止止庵。要是他先向神尼动手,老朽罪过大了。”
止止庵,是慧净老尼的后房,位于天都与莲花峰之间,那儿有几家山民毗邻而居。
初秋时分,是黄山气候最佳的季节,但晨间依然寒气袭人。
辰牌末,他们启程动身。方秀山坚持不乘轿,要沿途观赏山景。
站在寺前便可看到天都峰背部挂下的人字瀑,但走起来远着呢。
走了十余里,进入了一处五蜂围绕的山中,山径一线,四周全是参天古木,与雄奇的奇岩怪石。
似乎静得可伯,只有那位红嘴的山乐鸟,在山间婉转清鸣,象是悦耳的仙乐在耳衅齐奏。
四明怪客曾经游过黄山,方秀山向他说:“这里清幽出尘,风水极佳,地势比祥符寺好多了,在此地隐居不食人间烟火,将是人生一大乐事,为何此地却没有人居住?”
四明怪客笑道:“秀山公,不食人间烟火,世间能有多少人办到?尘世扰攘,说穿了只有两件事,一是如何活下去,一是如何活得好过些。而世间绝大多数的人,终生劳碌,求一温饱而不可得,活下去已是不易,活得好乃是奢望。在这里人迹不到,既无兽可猎亦无田可耕,如何活下去?除了佛门弟子之外,谁也不愿在此地老死林泉。”
四周的五座蜂是天都、桃花、紫云、朱粉、梨花,地势确是妙境。后来有僧人在此地建了一座五峰寺,以后又改名为慈光寺。
蓦地,天都峰方面传来一声震天狂笑,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听声源,相距不足半里地。
“他来了。”龙飞紧张地说。
为了怕九天玉龙一群黑道人惊扰方老太爷,因此三人都带了剑。高教谕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只带了一根木杖。
果然不错,不久,百步外的一座山岩上,出现了穿黑衣戴黑头罩,只露出耳目的高大怪人身影。
“方老弟,快来……”四明怪客叫。
黑衣人是杜元戎,一听叫唤声,只气得七窍生姻,这种善意口吻的呼唤,怎会是死仇大敌?仙人峰诡谋,已经至为明显了,九天玉龙一群黑道群魔死得真冤。
一声长啸起自路侧,窜起一头怒鹰,从三丈高的石顶飞扑而下,精光闪闪的拐杖象是天雷下击,猛扑走在前面领路的四明怪客。
四明怪客大惊,脱口叫:“天残东门鹤!”
他一把将方秀山推倒在旁,闪身双掌齐发,乘势侧飘八尺,手一抄长剑出鞘。
铁拐被掌风震偏,“当”一声击落在一根石笋上,石笋碎如面粉,声势骇人。
长笑声再起,天残东门鹤已单足一点,飞掠而过,没入对面的乱石茂草中,一闪不见。方秀山后面的高教谕看清了天残的身形,那是个灰发如飞蓬、单眼、缺耳、兔唇,只有一个鼻孔,像貌狰狞的老人,背上系了剑,手中的铁拐象是一把小药锄。几乎同在一瞬间,后面草丛中象是卷起一阵狂风,一个青衣人贴地掠到,是个只有一条腿的人。“蓬”一声大震,刚拔剑出鞘戒备,不知身后有人的龙飞向前重重扑倒。
高教渝突然大喝一声,手中的短枚突然脱手向左掷出,去势如电。
随即扑来一个淡黄色的人影,刀光二闪,劈向挥剑保护方秀山的龙玉雯。
短杖来势奇疾,黄影似乎一惊,刀势急转,“啪”一声架住射来的短杖。
冷电四射宝光闪闪的钢刀,竟然被木制的短杖震得弯成弧形,弹回原状时,发出了震耳的龙吟。
那是一个脸色苍黄,穿了乳黄色长袍的老人,似乎吓了一大跳,大吼一声,转扑高教偷,宝刀一闪即至。
高教谕从衣下抽出一根五色丝带,长约五尺左右,手一抖,丝带飞矫如龙,硬向吹毛楞断的宝刀缠去,叫道:“南刀余天,撤刀!”
南刀余天应声撤招,飞退丈外讶然叫:“彩虹夺魂索……阁下,回头见。”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几乎在同‘瞬间发生,天残东门鹤下扑,缺了一腿的地缺行正从后面冲至,南刀从侧方杀出,三方俱至,急如星火。
狂笑声去远,被击倒的龙飞失了踪。
方秀山狼狈的爬起,大叫道:“小麒,你这逆子还不给我出来?”
空山寂寂,人早已去远。不久,远处笑声传到,接着有人叫:“老夫已试出你们的造诣,你们死定了。”
四明怪客心中一寒,把爱徒丢失了,大事不妙。方士廷请来了字内最阴险最恶毒的天残地缺一南刀,糟了,这几个凶魔全是凶残恶毒杀人如儿戏的老魔,龙飞落在对方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得不强自镇定,向方秀山苦笑道:“秀山公,看来令郎已横了心不顾一切了。”
方秀山摇头叹口气说:“恐怕我的确无能为力了,他上次返家偷至家庙祭祖,被我打得好惨,他怀恨我了,我叫他的小名;他竟不加理睬,我已经失去他了。”
高教渝收了五彩丝带,他叹口气说:“南刀北剑往昔横行天下,两人结伴形影不离。南刀既然出现,北剑齐廉必已到了附近,极为可虑,前途荆棘重重。”
四明怪客抱拳一礼,歉然地说:“者朽有眼不识泰山,原来高兄是东海钓鳌客高前辈的子侄,失敬,失敬,高兄与东海钓鳌客高前辈……”“那是家父。”“哦!失礼失礼,请问令尊目下……”“家父与药师何前辈至蓬莱山探险,一去五载,上月方派人带回家书,约于年底方可返家度岁,两位老人家并未找到蓬莱仙岛,失望得很。”
“老天!药师何前辈真的仍在人间?”
“怎的不在?他者人家与世无争,医道通神,年届百龄,仍然象花甲长者,活上两三甲子平常得很。”
“可惜,如果他老人家在,对付小山海夜叉……唉,可惜。我们走吧。”
当晚,他们在止止庵歇宿。慧净老尼与两名老佛婆是主人,她告诉四明怪客,这里确是有人前来侦查过了,是早年人见人怕的天残地缺两个老鬼。她已将众人藏匿在度仙桥轩辕巨人石附近的崖洞内,平安无事。听说龙飞失踪,老尼姑也一阵惨然。
次日一早,老佛婆从山泉提水返淹,带来了一张树皮,上面刻的字是:“午正约会炼丹台,青山埋骨实堪哀,知名不具。此致:东海钓鳌客、四明怪客、松溪真人、慧方和尚、元真老道。”
午正前一刻,高教谕、四明怪客、松溪真人、元真道人、慧方大师、与及不在名单内的慧净老尼、云中子、方秀山、龙姑娘、云姑娘、云雷,十一个人,登上了炼丹台,如约而至。
天都峰是五座峰头连成的,炼丹台这一峰又叫炼丹峰,对面那座上面有一座看似石室的峰头,方是天都的峰顶,突出外面象一头松鼠的耕云峰,就是有名的金鼠跳天都。
从炼丹台向前看,众人都呆住了。
说是约会炼丹台,但对方却不在炼丹台等侯,而是在对面山峰那形如石室的石上坐等。
据传说,那座石屋是黄帝向容成子问道的地方,炼丹台也就是容成子炼丹的所在,当然这是神话,不足来信。
坐着四个人,他们是天残、地缺、南刀,与穿黑衣戴黑头罩的杜元戎。
近炼丹台一端的石梁前,站着一个人,是白发如银像貌狰狞的北剑齐廉。
石梁中间,站着不住狞笑的活阎婆阎婆婆。
糟的是石梁中段,一根树干插在石孔中,上面吊着龙飞,迎风摇摆,令人惊心动魄。
峰下面,云海起伏,其他的峰头皆隐没在云下,只能看到莲花峰顶。果真是天地悠悠,凡骨脱尽,人已在云霄之上,羽毛登仙不知人间何世了。
那条石梁叫做鲨鱼背,是两峰之间相连接的一条山梁,平滑窄小,要过去必须象壁虎般伏下爬行,失足掉下去,连碎肉恐伯也不容易找到。
山梁这一面有一个人,中间一个人守住吊龙飞的木柱。那边有四个,这一招绝透了。
脚下云海汹涌,看不见下面的景物。头顶天宇碧蓝,艳阳当顶却毫无暖意。山峰浮 在云海上,只有双方的人孤立在山顶上,世间一切皆不存在了,他们象是天下间最后剩下来的生物。
北剑举手嗨了一声打招呼,叫道:“你们来早了些,不是么?可惜仍然来晚了,咱们已准备停当。在这里决斗,好得很,死了不要人收尸,骨肉化石土,万古永存,不管是你们死或者我们死,皆是一大快事。”
四明怪客向前走,定下心神,行礼:“是北剑齐廉兄么?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好说好说,彼此神交已久,不必客气了。”“可否将小徒先放下来再说?”“抱歉,这件事与兄弟无关,齐某做不了主。”“你是说……”“那是那位老太婆与那位年轻人的事。”“你……”“咱天天残地缺南刀北剑,想会会你们这些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看是否浪得虚名,因此在此……”“齐兄的意思,是要在此印证么?”
“公孙兄,你别开玩笑。咱们要在这险要的山梁上较量,谁失足便会扮身碎头,怎说是印证?这比生死相决更为凶险,更为可怕,因为得胜的人也可能失足同归于尽,岂不是比决斗更为凶险么?”“齐兄,咱们无冤无仇?……”“废话少说,你来不来?”“好,可否让敞友向那位年轻人说几句话?”“可以,请便。
四时怪客向方秀山示意,方秀山大叫道:“麒儿,为父到了此地,希望你能冷静地听为父解释。仙人峰的事,云龙双奇已经查出了真凶,他们已经承认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父也错怪了你,你能原谅为父的错误么?”
“杜元戎莫名其妙,不加理会,任由方秀山叫破喉咙,也不加理踩。
倒是北剑大为不耐,冷笑道:“即使你是他的生父,他不理你,你叫也没有用,算了吧,省点元气准备为保命而斗吧。四明怪客,来吧,拔剑上。”
说罢,向后退入山梁。罡风振衣,险象横生,但他却若无其事,轻挥着剑不住狞笑。
四明怪客一咬牙,向众人低声道:“等会儿与方士廷交手的人,必须向后退回,请秀山公再上前劝他一劝。现在,我们必须赌命了,我先上。”
“可是,龙哥哥他……”云莹惨然地叫。
“目下咱们已智穷力尽,不要管他了。”四明怪客凄惨地说,拔剑向石梁走去。
双方接近,客套毕,“铮”一声轻响,双剑搭住了。
在这里不能用招式,只能用内力将对方的剑迫至偏门,便是胜算在握,脚下稍一浮动,便将抱恨终生。
北剑突然疾退一步,剑脱出纠缠,再闪电似的点出,好大的胆子,竟然走险进击了。
“铮!”四明怪客封住这一剑了,须眉俱张,用上了全力,将对方的剑尖迫开两寸,剑尖徐降前滑。
北剑哼了一声,手上一紧,剑又迫回原位,双方半斤八两,内力修为相差有限。四明怪客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片刻便退了两步,颇为吃力,幸好并未失去中宫要害,稳 住了。
不久,两人开始额上见汗。互争中宫不易保持稳定,双方因发劲的久暂与运气的强弱不同,因此有进有退,但进退的范围有限的很。
这种决斗方式,任何神奇的剑术也无从发挥威力,虽凶险绝伦,但乏味得很。
一刻时光过去了,双方旁观的人,皆因心中紧张跟随决斗的当事人进退而发劲,感到已有些疲乏,但决斗的双方却毫无倦意。
久久,生死关头终于到了。
四明怪客突然大喝一声,“铮”一声暴响,两剑突然暴裂,寸断而飞。
这瞬间,四明怪客的右脚尖前滑,靴尖巧妙地拨挪。
北剑齐廉突然向下一挫,马步浮动。
“呔!”四明怪客再次沉喝,一掌拍出。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掌击出,人向下一伏,一掌反拂。北剑脚下浮动,再百忙中接掌,全力反击,却未料到四明怪客的一掌并末发出内劲;伏下时的一掌反拂却是可怕的雷霆一击。
“啊……”惨叫声震耳,北剑向例飞落,惨叫着掉入云内,不见了,云层一涌,便无影无踪。
对面的杜元戎飞掠而下,穿越山梁如履平地,越过了活阎婆,急步冲来。
四明怪客已筋疲力尽地退回炼丹台,云中子赶忙迎出换下四明怪客,叫道:“方施主,回头是岸。”两人在山梁上接触,“铮”一声双剑相交。
云中于已用上了罡气奇学,但却感到反震力奇大,只片刻间便支持不住了,即使不存心将人引过,他也必须后退。他吃力地后退,有两次皆失足几乎没倒,幸而机警地稳住了。
杜元戎威风凛凛地连续飞刺,只片刻间,便将云中子迫得险之又险地退出山粱,在退出最后一步突然没倒,扔掉剑双手着地向后一窜,脱出山梁急逃。
松溪真人大惊,恰好及时拔出剑截出,大喝道:“慢来,小友!”
杜元戎本想退回石梁,但一来逃掉了云中子感到不甘心,二来发现来的是松溪真人,登时激起了好胜之念,也被上次自己上吐下泻的情景,引起了恼羞成怒的感觉,哼了一声,飞扑而上,左手一扬,打出了三枚子午问心钉,双剑恰好接触。松溪真人救人心切,做梦也没科到高手相好竟有人用暗器偷袭,发现不对已来不及了。“铮!”双剑相交。
“哎……”松溪真人大叫,被震倒在地,右肩挨了一钉,怎能不倒。
旁观者清,慧净老尼情急,脱手发出一颗念珠,跃出挥着拂尘叫:“施主手下留情!”杜元戎来不及躲闪,念珠击中他的右曲池,令他感到手上一麻,幸而未中穴道。他勃然大怒,一剑振出。
“嗤!”老尼姑的拂尘碎散了。老尼姑大骇,扭头便走。杜元戎怎肯饶她,一挺剑飞刺。方秀山突然冲上大叫道:“畜生!你这逆子……”剑光一闪,杜元戎撤招挥剑拂向他的咽喉。
高教谕拾好跟到,及时将方秀山拖倒。但也慢了一刹那,头上的头巾与发髻齐飞。龙姑娘大惊,发疯似的,冲上狂叫道:“大郎,你疯了?你杀了我吧……”
剑光再闪,点向她的前胸,她向剑尖撞去。慧方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斜刺里打出一记百步神拳。
拳劲将剑震偏,“噗”一声响,龙姑娘撞入杜元戎怀内,剑尖从她的胁下贴衣擦过。
杜元戎一把将龙玉雯摔跌出丈外,狂追慧净老尼,他被念珠打出了无穷杀机,要将老尼置于死地而甘心。老尼伤势末痊,拂尘又毁了,除了逃走,别无它途。
众人正待追出,石梁上的活阎婆举剑大喝道:“谁敢追上来群殴,老身便送这小子下去。”
众人不知是否该追去救老尼,但老尼已逃出视线外了,想追也来不及啦!反正老尼地形熟,也许逃得掉。南刀走下了山梁,高叫道:“姓高的,在下要再会你的彩虹夺魂索,来吧!”
高教渝放下吓呆的方秀山,抽出彩虹夺魂索说:“好吧,余老请手下留情。”
龙姑娘伏地痛哭,她的心碎了,刚才那一剑要不是慧方及时攻出一记百步神拳,她那有命在?这一剑绝情,令她痛心疾首不想活了。
众人皆替老尼姑捏了一把冷汗,四明怪客一咬牙,取了龙姑娘的剑,切齿道:“罢了,事到如今,拼了吧!”
石梁上,一刀一索正在死拼。
远处,出现了杜元戎的身影,脚下轻快,虎目冷电四射。
“圣尼完了。”四明桎客惨然地叫,提剑迎上,呀交切齿挺进,双方在半途相遇,一言不发挥剑疾冲而上。
“铮铮铮!”四明怪客疯狂地攻了三剑,力竭后的他罡气已发挥不了威力。
杜元戎沉静地接了三剑,突然喝声“滚”!剑光如匹练,闪电似的射向四明怪客的左胸。
四明怪客本能地向右一闪,一脚踏在一个大石坑内,“蓬”一声跌了个双脚朝天。
杜元戎竟然不追取性命,大踏步向前走。
龙姑娘悲从中来,流泪满脸地迎上,手上多了一把八寸小匕首,放在心口上,拦住他颤声叫:“大郎,我自杀在你面前,你该满意了吧?我不怨你,只求饶了他们,与令尊欢聚天伦,我死了也九泉限目,士廷哥,我曾经也是爱你的,在墓碑上,你能刻上方门龙氏……”
杜元戎虚空一抓,她手上的匕首摹尔失踪。“噗”一声响,她摔倒在杜元戎脚下略一尺远,一言不发向石梁口走去。
方秀山眼睁睁地目送他经过,呆了。
慧方大师本想拦住,石梁中的活阎婆大叫道:“你们不要这小于的命了?让路。”
慧方不敢阻拦,让开去路。“你好狠的心肠。”云莹姑娘哭泣着叫。杜元戎头也不回,向石梁口走。元真道人心中大急,高叫道:“高施主,快退回来,以免腹背受敌。”
高教渝虚抽一索,迫南刀退后二步。索不比刀剑,可以八方进击,因此南刀无法近 身,拦他不住。被他退出了石梁。
杜元戎也恰好到了石梁口;大踏步走上了石梁。
活阎婆大叫道:“和他们在石梁上决战,叫他们快上。”
杜元戎举手揉动着胸口,身形一晃,几乎掉下山梁,好半晌方再行举步。南刀向后退,石梁上容不下两个人。
活阎婆大惊,急叫道:“公子受伤了么?”杜元戎指了指胸口,一步步向前走,摇摇晃晃险象横生,委实令人替他捏一把冷汗。活阎婆大骇,等他接近伸手相扶,叫道:“快,我扶你一把。”
双手相接,活阎婆突然狂叫一声,扭身飞丈外,向云海中落去。
南刀已退过吊龙飞的木枝约两丈左右,杜元戎也相距两丈外。
“咦!你怎么啦?不拉她一把?”南刀叫,向前急步奔来。
杜元戎同时到达柱旁,低喝道:“退回去,你走吧。”
南刀一怔,突然大喝一声,一刀劈出。
杜元戎长剑一挥。“铮”一声荡开刀,剑乘势突入,点在南刀的胸前,冷冷地说:“你走吧,把刀丢了,从后山走。”
“你……”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快些走。丢刀!走!”
南刀将心爱的,仗以成名的宝刀丢下云海,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炼丹台这面的人,皆莫名其妙。杜元戎经过木柱,沉静地注视着龙飞片刻,然后举步向对面走去。
南刀已先四五丈登上峰头,急叫道:“他不是杜老弟,可怕,快走。”
天残一惊,讶然问:“怎么?你说他……”“他不是杜元戎。”“废话!”“你不走我要走了……”南刀匆匆地说完,如飞而遁,快极。
炼丹台这面,慧方大师跟着云莹姑娘,向木柱奔去,要救龙飞。
天残地缺两人也对杜元戎生疑,至少他迫南刀丢刀是眼见的事实,这件事犯了江湖大忌,两个老残废怎步甘体?两人左右一分,挡住了石梁口。
天残右手是铁杖,左手是剑。地够只有一条腿,以拐杖作兵刃,左手也有一把短匕首。
杜元戎在丈外止步,沉声道:“在下放过你们,走吧!”天残大喝一声,踏入石梁一杖捣出叫:“毙了你这狗东西……”天残收不回杖,却随杖向前侧方飞去,厉叫道:“接引大潜能……啊……”惨叫声摆曳,坠下云海内去了。
地缺大骇,单足一点,飞退两丈,如飞而遁。
杜元戎仰天吸入一口气,拉掉头罩,转身往回走。
慧方与云姑娘,已将龙飞救至炼丹台。受伤未痊仅能走动的云雷,木然地向粱口迎去。
双方在梁口相遇,云雷抱拳一礼,沉声道:“方兄,兄弟这儿向你陪礼。”
除去头罩的杜元戎,却变成了方士廷。他冷冷地注视着云雷,久久方冷冷地问:“你不是要凶手么?”
“方兄……”“七星盟的弟兄,神驼与神鹰以及杨大姐,皆已在……”
“凶手不是他……”
“他们在徽州府城,看守着三个人,神偷、鬼窃、黄山逸士,是在下回头追赶你们时,在老竹岭捉住他们的,你可到太白酒楼去找他们要人。”
“方兄,我……我惭愧……”“你惭愧?你知道武断曲直,藉行模之名,主宰别人生死,枉坑了多少人么?”
“在下知错了,因此决定跳下鲨鱼背赎罪……”
“且慢!”“方兄……”“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闭门思过,这辈子不许你云龙双奇重入江湖,你办得到?”云雷突然跪倒,泣道:“云某如果办不到,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你走吧!”方士廷挥手说,大踏步越过云雷,向呆在上面的乃父方秀山走去。
“爹!”他颤声叫,拜倒在地。
方秀山久久方神智清醒,一摸脑袋,脑袋顶光光,四周的短发向下披,象个未束发箍的头陀,立即怒火上冲,一脚便将他踢翻,踢得他鼻孔流血,怒叫道:“畜生!你不认父倒还罢了,为何砍我一剑?你……你简直……简直……”老人家确是火了,气得说不下去啦,再次上前举腿便踢,快气疯了。
还是慧方大师精明,一把抓住笑道:“方施主,你不用再踢了,小心令郎再发起小山海夜叉的疯来,砍你一剑那才冤呢。”
“这……这小畜生……”“方施主,刚才砍你的不是他。”
“什么?”方士廷已重新跪好,低声道:“麒儿晚来一步,爹爹受惊了,麒儿罪该万死。”
方秀山不住摇头,苦笑道:“老天!我亲眼看到的事……”“亲眼看到的事,并不一定是真的。呵呵!施主也犯了与云龙双奇一样的毛病。瞧,你看谁来了?”慧方大师含笑叫。
远处,慧净老尼拖了一个黑衣人,吃力地叫:“那一位来帮帮忙把这位施主拖走好不好?”方士廷接口道:“刚才那人是八部天龙的门人杜元戎,也就是在西菩山与松溪仙长交手的人,他追赶老师太,恰好我及时赶到,事急救人用迷魂魔眼放翻了他,换了他的衣裤前来赶走那群凶魔。”
“哈哈!因此你白挨了一脚。”高教谕笑道。
方秀山突然将他拉起,抱住他老泪纵横地说:“孩子,苦了你了,为父对不住你,孩子,谅我,谅我。”
“爹,孩儿不孝……”“不要说了,随我回家吧。”
“是的,爹,娘好么?孩儿要回家。”他垂泪叫。
方秀山的目光,落在一旁含泪而笑的龙姑娘身上,将他放开向龙姑娘方面一推,笑道:“这些天来,龙玉雯一直在为父身边伺候,她是个好姑娘,孩子,好好待她。”说完,与众人向老尼迎去。
一双爱侣含泪相对,久久,久久,龙姑娘突然扑上,忘形地扑入他杯中叫:“大郎,大郎……”她哭了,哭得好伤心。她取了绣帕,哭泣着情意绵绵地替他揩抹口鼻的血迹。
四周没有人,大人们都走了。
他轻拍着姑娘的肩背,柔声道:“你哭罢,玉雯,尔后,我不会令你哭泣了。”
“哥,我……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的,我们确是幸运的一对,那些死去的人……”
“哥,我们会在心中永远怀念他们。”
云海在上升,不久,云在他俩的四周弥漫。他们象在云雾中飘浮,四野茫茫,象是如虚似幻的山灵。
远处,突传来慧方大师的叫声;“施主们,再不走,等会儿便摸不到路下山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