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半凋的芙蓉
“哎，哎，走，快走！”肥胖的家丁将春桃推搡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大少爷都说了慕府容不下你！”
原本一胖一瘦的两个家丁按照慕子宸的命令，将春桃撵出慕府。可是春桃却拼命地执意要进去，才被那胖家丁推出来。
春桃像只被恃强凌弱的大鸡啄伤了的可怜小鸡一样躺在地上，费尽全力也只能发出细微的哀鸣。可怜卑微地挣扎着。
“算啦算啦，她也怪可怜的，跟错了主子。”瘦家丁担心春桃的固执会遭到胖家丁的打骂，连忙在旁替她说话。
“可是她老呆在这里，我们会不会被骂啊？”胖家丁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们负责赶她出来就好了，把门关上，她呆够了也就自己走了。反正这里是后门，又偏僻，谁来过问啊，是不是？”瘦家丁边说边将四周指画一遍。
话虽是如此说，可是他心里还是挺不好受。平时那么个灵秀的姑娘，现在下场竟是如此悲哀。他将大少爷吩咐给她的银两完完好好地放在她的手旁边。
胖家丁听他那么讲，也是觉得有理。点着头，推了瘦家丁一把：“那我们进去吧！”
达成一致意见，二人便转身回屋。
朱红的漆门沉沉地合上，将春桃阻隔在外面。重重落下的门环，像是什么指令一样传入春桃的耳中。
原本还在痛苦地发出极轻微嘶哑幽咽的春桃，突然无声无息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并未离开，而是直直地站在门外。不上前也不下退，一动不动地像个戍兵一样等候坚持着任务。
那张掩藏在浓厚污浊头发下的脸，静若一汪死水，甚至连眼珠也一眨不眨地。可是如果够细致的话，会发现那双眼睛有情感的起伏，它在冷笑。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春桃如同木偶一样站在那里。
正如那瘦家丁说的那样，这是个地处偏僻的地方，根本无人问津。平日也只有被逐的丫鬟、奴才会从这个门走出，其他时候，它总是被人遗忘在脑后。
一直僵持在临近黄昏时分，春桃眼前的那是门忽然呜咽着打开了，她的嘴角也在同一时刻扯出一抹极浅的笑意。
出水芙蓉，墨里绽放。清香拂袖间，婉转清扬。本是绝美的画面，可是你若仔细一看，便觉得诧异万分。
芙蓉花开在水里，却不见水波流转。极淡的胭脂红洇染开来的花瓣，却是像透明的一般。更为奇怪的是那朵繁缛绽放的花儿，只开了一半。
不，应当是还开着一半，因为那另一半花不是还未开发，它是不可思议地提早凋谢了。
一半兴荣，一半衰败，都是在同一朵花身上。
是该欣喜着那一半的兴荣美好，还是恓惶地等待着像另一半那样零落呢？
蔷薇重新铺上一页白纸，重新蘸上极淡的胭脂红，重新去渲染出另一朵芙蓉。
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画得更好的。拥有了慕冰盈的才华，蔷薇纤细粉指下可以描画出四季的盛景来。绝不会是现在那么粗俗简略的。
听说画画可以凝神静气，消除心中的杂怨。所以蔷薇才那么用心的画，其实她是想画那些在花园中的白蔷薇花的。可是心里那么想着，笔下却出来另一个模子。
蔷薇这次更加留心每一笔的描绘，更加专注在那朵芙蓉花上。
不由得在那透明的花瓣间渲染看了一幅画面，那是晨光熹微，百鸟呢喃的时候。
蔷薇由烟儿陪同着回自己的屋子。虽然还沉浸在花园赏花的氤氲里，脸上也还存着辣乎乎的感觉。可是她已经不再觉得疼痛了，心已经放松了好多。
因为如慕子宸所说的那样：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挡在自己前面，成为我赖以依靠的支柱。这种相信，无有由来，天生注定的理所当然。
就在这心情刚刚舒缓些的时候，突然跑出一个丫鬟。她就是慕晓凤的婢女春桃，那个自己去了两次，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女子；那个在月亮蒙上了双眼的夜晚，道出那些不堪回首的真相的女子。
蔷薇也是在事后听烟儿说起她的名字，联想到的，毕竟自始至终蔷薇都没有与她正面对视过。
然而就在那唯一正视的时刻，蔷薇亲眼看见她一下扯乱满头的秀发。散落下来遮盖住了她那会说话般的眼睛，灵秀的面容，向自己扑过来。
不过她却并不是来替那个大少奶奶聂彩云伸冤的，甚至对自己不敢有恶意。因为她极度地恐慌着自己，不过并不是因为她目击了整个凶杀过程而恐惧凶杀。
蔷薇看着她像见了鬼一般匍匐在自己脚下，嘴里满是无法言说情绪的求饶：“大少奶奶饶命啊！求求您不要再跟着奴婢了……奴婢是无辜的……”
她的话就像有一万支针一样迸发出来，正巧全对着蔷薇那颗敏感脆弱的心射去。
她不偏不倚地对着自己，唤我做大少奶奶！还叫我放过她，不要在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