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福时康的跳楼秀 (2)
年初八的时候，村里游神，有扛彩旗的，打武术的，舞狮子的，舞龙的，还有站上轿子穿鳃的，小艳看得兴致勃勃，这么大的人，她还没有过这么有趣的新年。
年初九的时候，他们要离开了，小艳要上班了，石头和古梅也过来吃饭，因为石头要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古今不让石头喝酒，他说，石头如果要喝的话，就不能开车，石头只好作罢。
大毛小毛拉着小艳的手，不让舅妈离开，直到小艳答应说回去就给他们寄来公仔，他们才肯放手。
在火车站，古今和石头熊抱了一下，他们不需要多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坐在飞驰的火车，小艳还饶有趣味的回忆新年的快乐。
妈妈，你住得惯吗？古今问。
习惯，你姐姐没把我当外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外人，小艳说，转过头去，瞪着古今，你说，我们是不是外人？
古今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会是外人。
这丫头。妈妈笑了笑。
回到家的时候，大家都累得不想动了，古今他们就到外面吃饭，刚好这个时候高樱打了电话过来，古今顺便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小艳兴奋的跟高樱说着农村过年的新鲜事，高樱听得津津有味，一脸羡慕的看着小艳。她的眼睛，不时的移向古今，眼里是渴望和期待，包含着深情，她的内心多么希望跟在古今身边的是她。古今装作看不见。妈妈见到了，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倔强固执的女孩子，她害怕，高樱的爱，迟早会给古今和小艳的婚姻带来不快，尽管这个女孩子她是明事理的，可是，爱情这东西，能够用理智去抑制的就不是爱情。当然，这是年轻人的事，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是祈望，他们中间，更多一些真诚的东西，比如友情。
年过完了，也开学了，古今又开始有点忙碌，不过，这些忙碌，不需要晚上加班。小艳甚至考虑，把宿舍退回给学校，不用再租，这样，可以省点钱，说到省钱，古今也同意，反正家离学校也近。古今便跟综合办公室说了一下，退回房子，大家都为他而惊讶，刚毕业就有钱买房子，古今还真是不简单。
不管多晚，古今每个晚上都会回家休息。小艳仍然习惯等他，幸好古今虽然有些工作需要晚上完成，但一般都不会太晚。
反而是小艳的公司业务越来越多，小艳需要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好多次，古今跑到了楼下接她的时候，她却一个电话过来，说要加班，古今只好悻悻的离开，有时候，周六还得去。小艳每次回到家的时候，总是喊累，喊得古今特别的心疼。
高樱在周末的时候经常给古今打电话，古今也乐意在周末的时候出去逛逛，如果小艳有空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一起逛街吃饭，小艳没有空的时候，古今就和高樱两个人闲逛。
这段看似平淡的日子，福时康却接连出事。
２００９年３月１２日，福时康一名２０多岁的李姓男工在生活区宿舍楼５楼坠亡，原因疑为过年加班费被盗，一时想不开而轻生。
２００９年３月１８日，福时康一名田姓女子从宿舍楼跳下摔伤，其本人表示跳楼原因为“活着太累”。
２００９年３月３０日，福时康一名从湘潭大学毕业的２３岁湖南籍男工，被发现死在宿舍一楼过道，后被警方认定为“生前高坠死亡”。
２００９年４月５日，福时康工厂Ｃ８栋宿舍一名未满１９岁的江西籍饶姓女工从宿舍楼７楼坠楼，目前仍在医院治疗，该员工进厂才２８天，是公司的一线作业员，跳楼后在空中被树枝挡了一下，当时保住了性命，跳楼原因初步怀疑系感情纠纷。
２００９年４月８日，福时康工厂一名１８岁云南籍宁姓女工从厂外宿舍楼坠亡，目前厂方已报警并通知家属。
２００９年５月５日，福时康再现跳楼悲剧。一名年仅２４岁入职不到一年的男性员工从福时康总部招待所６楼房间阳台纵身跳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２００９年５月１３日，福时康宿舍区，一名住在该楼的女子突然爬到８楼的楼顶，然后一声不吭地就往下跳，摔到地上一动不动，后经赶来的１２０急救人员现场确认，该女子已经死亡。
２００９年５月１４日，福时康宿舍，晚间一名梁姓员工坠楼身亡，安徽籍，２１岁。这是今年以来该集团第九名坠楼员工。
在赵嘉之后，福时康一跳接着一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丑陋的东西就好象瘟疫一样四处扩散，缺乏抵抗力的人就会被传染上。
２００９年５月２２日，福时康发生今年“第１０跳”，死者为２０多岁的男性员工，入职一年多。
古今读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震惊，毕竟福时康的跳楼已经司空见惯。他想打个电话给黄庭，看看他现在的情况怎样，如果有空，他们可以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他们很久没有在一起了，黄庭的电话却提示是关机。古今于是有点纳闷，黄庭的电话很少关机的。他跟小艳说，小艳有意无意的说了句，会不会。古今打个冷颤，怎么可能？可这个想法已经深入了他的心里，他打电话去福时康的公司求证，福时康公司根本不可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又打电话给一些平时有些电话来往的同学，大家都说不会吧。可是，大家都没有确切的消息说清楚黄庭在哪里？
出租屋是空的，古今失望的离开。这个时候，有同学来了电话，福时康的第十跳，正是黄庭。
古今说不出话来，从赵嘉到黄庭，古今的身边一下子没有了两个朋友。
他想起了黄庭的话，天不会塌下来的。
这是黄庭么？他是个乐观开朗的男孩子，是什么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他什么时候产生放弃自己的想法？他为爱情，还是因为内疚？甚至是受到什么大的打击？古今一无所知。近段时间来，古今给黄庭打电话的时候，黄庭都说忙，电话上也听不出他的内心有什么不快，古今再问的时候，他也就哼哼几声，说不上什么就挂了电话，所以联系越来越少了。
这是命么？古今想不通。但是，当他想到自己在汶川时的那份绝望，他又觉得，爱情这东西，真的是让人无法解释。或者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它让人振奋，让人快乐，让人充满激情，也让人颓丧、彷徨，让人绝望。
可是，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爱上赵嘉的？就在赵嘉离开的时候？
想起了爱情，他又想起了古梅和石头，他们的爱情正结出甜蜜的生活，赵嘉也黄庭，他们却只能品尝到爱情的毒药。
女人应该嫁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因为女人容易感动；男人应该娶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因为男人不容易满足。
古今的脑子乱糟糟的，他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打开门，正在看电视的小艳站了起来，看到古今一脸的颓唐，她已经猜到了几分，她接过他的外套，他则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很生涩。
他低着头，回到房间，脱下衣服，便去洗澡。
事实是不能改变的，唯一能改变的是自己的心境。他想起了黄庭的话。他是感激黄庭的，父亲离去的时候，黄庭的开解给了他很大的安慰，他才能迅速的走出阴霾。他想不到这个有着阳光笑容的男孩，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是脆弱？是厌倦？是郁悒？没有人知道，留给世界的同样只是一抹不费力就能擦掉的痕迹。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古今心想，没有人能够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的。
洗完澡，他倚在阳台的栏杠边。
都市的灯光把夜晚变成了白天，唯一黑暗的是天空，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就是有，也被灰色的云层所覆盖，城市的夜空，被越来越多的废气所污染，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光亮，就无法让人寻到，更别说照亮天空。古今想起了小的时候，在晴朗的夏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满天的繁星，看到璀璨的银河系，是不是，这个世界已经被物欲所掩盖？
古今无法回答，社会在进步，文明在传承，人与人之间，隔膜却在加深，每个人的脸上，不是虚假的僵硬的职业的笑容，就是冷漠的无视的厌烦的脸色。一个人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的想法，一个人最难被人揣摩的是他的内心。
想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乱七八糟的想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因此，他又开始感伤黄庭，他觉得他无法理解黄庭，但又觉得自己是理解黄庭的，他就在这种矛盾，惋惜这个帅气开朗的男孩，他的路应该走得更远，更长，更有活力。
正想着，他感觉到的有个人来到了他的后面，她轻轻的贴在他的后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她的脸就放在他的脊背上。
他知道是小艳，他没有动，就这样的让她抱着自己。
小艳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的抱着他。
夜色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