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尊严何价－尚海黄家袭警案
来点啤酒吧，不等古今回答，便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就一杯。
黄庭说着，咕噜的就喝光了自己面前的一杯，然后又满上。
古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很奇怪吧。
黄庭笑了笑。
古文是你父亲吧？
古今一惊，不知道黄庭怎么得来的消息。
不用惊讶，我猜出来的，你入院后，网上就铺天盖地的来了很多的消息，联想到你突然的生病，还有你的情绪，对这件事的关注，我就知道与你有密切的关系。
古今凄然一笑。
黄庭骨碌一声，又倒进去一杯啤酒，服务员，再来一瓶。
古今动也没动，他的疑问更大了，这个疑惑，让他忘却了本来他是需要安慰的人。
啤酒拿上来了，古今给黄庭满上。
黄庭这回没有一饮而尽。
服务员把门关上，黄庭直直的盯了古今一眼，让古今心里发簌。
你知道尚海黄家袭警案吗？
古今吃惊的看着黄庭。
那年，黄家冲入尚海市公安局闸北分局，杀死六名警察，另有三名警察和一名保安员受伤。该暴力袭警事件经媒体披露后，立即震惊全国。
黄家是我哥，黄庭说。
古今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他没有想到，这个活泼的小伙子的内心，居然隐藏着这么凄惨的生活现实。
我哥喜欢旅游，热衷于参与户外论坛组织的野外徒步活动。那年，他在尚海骑着租来的自行车，受到警察的询问，那辆车无牌无照，谁说得清楚。
古今，我问你，有一天，你拿着Ｉｐｈｏｎｅ在街上走的时候，有个警察说，你这个Ｉｐｈｏｎｅ是偷来的，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偷的呢？
古今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碰到这个问题，他还真的说不清楚。
古今，你说，现在自行车都不用上牌，买自行车也不会开发票，就算有，几年下来，谁在记得这些东西放哪里？你说，一个警察，用得了这样去查验吗？你说，是不是带有一种对人的歧视？对贫穷的鄙视？
我哥马上表示不理，为什么这么多（骑自行车的）人只有我被查？并要求民警拿出法律依据，你不能随便在街上逮住一个人，就说那个人是贼，不能说一个长相不够伟岸，穿着不够现代，走路不够精神的人是贼，对不对？
古今承认，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做起贼来，比那些长相猥琐的人更狠，他们打着法律和为人民服务的名堂掠夺了我们作为公民的财产，甚至人权，更别说一些基本的尊严。
后来，我哥被带到派出所去，他们又怀疑我哥要逃走，就对我哥进行殴打。最后，我哥被证明了是清白的，我哥就开始投诉，他们也派人来和我哥协商，我哥要求公安局方面就其投诉出具一份书面的调解书，未获同意。我哥自己在一级级投诉过程中多次被侮辱，才导致了他暴力袭警。
因为在我哥被殴打的这段时间，没有录象提供证据，我哥也没有去医院验伤，法庭也拒绝了我哥要求打人的警察出庭当面对质，所以这一部分到现在还是悬疑。
古今其实在网上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面对黄庭的娓娓道来，古今生出了无限的感伤。
一度感觉离自己很远的东西，原来在生活中是这么的贴近，人原来还是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圆圈里，脱离不了生活的轨迹，无论生活怎样的事不关己，到最后，还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甚至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哥如果他懂得自己的卑微，懂得自己的卑贱，懂得自己是一个下等公民，在得到清白之后，不再要求给他一个说法，那么他就不会走上这条极端的路。
但是，人生来是平等的，不能够说生在不同的社会，就活成不同的等级。古今，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古今低下了头，他想起了小枫，想起了马嘉，想起了他可怜的爸爸，他们，会是哪个等级下的公民呢？
古今痛苦的想着。
但是，如果那样，我哥他会觉得自己活得像一条狗，甚至，不如一条狗，因为他没有尊严，没有一种在自己的国土上生活所具备的体现出自己作为一个社会公民的尊严和自豪。
尊严是什么，世界上本来没有尊严，被欺凌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尊严。
也不一定是欺凌，那些鄙视的目光，那些侮辱的语言，那些嚣张的态度，那些盛气凌人的做派，那些有着特权的做法，也会让人想起尊严。古今想着。
网上很多声音在赞许黄家的所作所为，甚至称黄家为义士。古今说。
那你怎么看，古今。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杀人。古今想起了程海的话。
是的，六个人，这是生命啊。我不知道他们该不该死，但是他们也有家庭，也有父母妻儿。黄庭说，不能为了自己的尊严而剥夺别人的尊严。
杀人是不对的，但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杀人的事件呢？难道，真的没有人会对这些社会问题有过思考吗？为什么每一个生命的尊严和公民的权利都要通过流血才能让人警醒？而每一次的警醒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会让人遗忘？最后，又来一次杀人流血事件？如此恶性循环。
每一次流血事件的产生，社会都说是个人性格的使然，而弱者总是把症结推给社会。古今想起了马嘉事件，那个卑贱的大学生曾经让他内心抽搐。那些所谓的专家，所谓的社会专家，当他们把这些社会事件归咎于人的心胸狭窄，性格孤僻，内心阴暗，仇恨社会，对社会不满的时候，难道就不能理解每一个公众内心拥有的那一种生命的尊严？
它们与生命同价。
黄庭端起酒杯，来，我们喝，为我们的生命。
古今一饮而尽，又痛苦的想起了他的父亲。
古今，你知道吗？那一年刚好是我们高考。
我对自己说，天不会塌下来的。
古今，天不会塌下来的。
我们不能改变世界，可以改变自己，不能改变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总可以改变自己对生活的态度。
对吧，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