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
释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逆者难从,顺者易行;难从则乱,易行则理。
——《安礼章第六》
【解读】
放纵自己,却要教育别人,这就违反事理;只有先严格要求自己,然后感化别人,这才合乎事理。政策如果与事理相反,就难以施行;如果与事理相符,就容易施行。难以施行,则天下大乱;容易施行,则天下大治。
【博弈之道】
教育依靠的是语言感化,这是顺乎自然规律的道理。圣人治理天下,所遵循的规则简便易行,无所作为而已。日月依据其自身的运行规则便有了白天和黑夜,阴阳二气依据自身调和和冲斥的规则,便有了生养和毁灭万物的功能,山河依据自身居高和就低的规则,有了高下之分,这就是天地运行的简易法则。依据夷狄之外称为外,华夏之内称为内;君子可以有爵位,小人只可用来役使。善人善事应该受到颂扬,恶人恶事应该受到惩罚。依据各种地形土质的好坏和类型,决定税收的多少和贡物的类属。依据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规定等级和层次,这就是圣人治理天下的简易法则。依据这些法则,无论修身养性、管理家庭,还是治理国家,都可以。因为事情大小虽然不一样,但道理却是相同的。
2.“利益共享”是博弈的最佳战略
古往今来,“释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一直都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被一代又一代的贤人君子用来修身、教子、警示世人。比如孟尝君待人的四大法则就是:轻财足以聚人、量宽足以得人、律己足以服人、身先足以率人。也就是说,舍得倾散出自己的钱财,就可以把人招集拢来;肚量大,能容忍原谅人,就可以获得人心,得到他人的拥护;严格地要求自己,就可以使他人佩服从而听从自己的指挥;做事能首先带头走在前面,那么你就可以统率他们了。
任何事情均有其相成之道,在相处方面,则是指做人的态度。财是众人所希求的,如果太重视钱财,而将利益一把抓,他人得不到利益,便会离开你。相反地,将利益与他人共享,甚至舍弃个人的利益,他人心存感激,就不会背叛你,所以说“轻财足以聚人”。刘邦与项羽对阵相持时,刘邦命韩信、彭越率军合力攻打项羽,但韩信、彭越却按兵不动,结果刘邦再遭惨败。张良分析了局势,认为韩信、彭越按兵不动的原因,是刘邦一没有给他们封地,二没有许诺胜利后共享成果。于是,他建议刘邦先把自陈地以东直至海边的地方都封给韩信,自睢阳以北、直至阿城之地都封给彭越,然后再许诺将来与他俩共分天下。刘邦按张良的意见办了,果然垓下一战全歼楚军。
自我约束是使他人心悦诚服的方法,因为人人心中都有个平等观念,你能做的事他便能做,如果你不能约束自己,又怎能要他人约束自己?律己甚严,使他人心生敬意,自然就肯服从你了。凡事带头去做,才足以领导他人。因为多数人在困难面前犹豫不定,或者不信任,或者畏惧,如果领导者也如此,事情就难望成功。反之,能洞烛先机,解除疑惑,不畏困难地去做,那么他人便一扫疑惑,而欣然服从了。
在中国历史上,往往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但东汉的开国功臣却皆得善终。
刘秀以宽柔的“德政”收揽军心,很少以刑杀立威,这一点,在收编铜马起义军将士时表现得最为突出。当时,铜马起义军投降了刘秀,刘秀就“封其渠帅为列侯”,但刘秀的汉军将士对起义军很不放心,认为他们曾遭攻打杀掠,恐怕不易归心。铜马义军的将士也担心不能得到汉军的信任而被杀害。在这种情况下,刘秀竟令汉军各自归营,自己一个人骑马来到铜马军营,帮他们一起操练军士。铜马将士议论说:“肖王(刘秀)如此推心置腹地相信我们,我们怎能不为他效命呢?”刘秀直到把军士操练好,才把他们分到各营。铜马义军受到刘秀的如此信任,都亲切地称他为“铜马帝”。
刘秀认为,“古之亡国,皆以无道,未尝闻功臣地多灭亡者”。所以,他实行轻法缓刑、重赏轻罚的政策,分封的食邑最多的竟达六县。至于罚,非到不罚不足以毖后时才罚,绝不轻易杀戮将士。正因为如此,刘秀才能靠着这些将士,在群雄逐鹿中击败所有对手,最后问鼎中原。
3.“顺其自然”是博弈的最高智慧
老子说:“法令越分明,劫掠和偷窃的人反而越多。”这就是由于教育违反了事物规律的缘故。“我无所作为,只是依从规律而行,百姓自然感化而顺从。”“我对万物无所企望,百姓自然淳朴。”这就是因为遵循了事物的规律。天地运行所遵循的规则并不烦难,顺其自然而已。任何时候,顺其自然,都是对博弈者最有用的博弈信息。比如春秋战国时期,魏国的乐毅在燕国的几次选择——
一阶段:燕昭王为了报齐国的入侵之仇,筑黄金台,以招纳贤士。这个时候,乐毅来投奔燕国,就是顺其自然。
二阶段:燕昭王很器重乐毅,乐毅也把燕昭王引为知己。于是,乐毅顺其自然,以其卓越的军事才能率兵攻齐,结果势如破竹,攻下了齐国的七十多座城池,连齐国的国都临淄都攻了下来。
三阶段:乐毅攻打莒城和即墨时,燕昭王死,他的儿子燕惠王即位。燕惠王怕乐毅势力太大不听调遣,攻下莒城和即墨后会做齐王,然后带兵回头攻打燕国,于是就在阵前撤换了乐毅,让骑劫代替乐毅的职务。临阵换将,必无善意,这个时候,乐毅不回燕国,而远走赵国,就是顺其自然,免去了一场杀身之祸。
所以说,在发展的过程中,沿袭是顺其自然;发展到了极端走向反面的时候,变革也是顺其自然。但“自然”到底是什么?怎样做才能算是“顺”呢?让我们来看看“萧规曹随”的典故。
“萧规曹随”的故事发生在汉高祖时期。
公元前193年(汉惠帝二年)七月,丞相萧何病死。吕后、惠帝遵汉高祖遗嘱,召齐国国相曹参入朝,要他继萧何之职为丞相。曹参奉诏入朝,面谒吕后、惠帝,接了相印,入主丞相府。当时朝臣们都私下里议论,说萧何、曹参二人,与刘邦一起起家,同是沛吏出身,原本十分友好,后曹参战功甚多,封赏反而不如萧何,两人遂生隔阂。现在曹参为丞相,必然会因前嫌,对人事作大的调动。为此,相府里的各级官员,都感前途未卜,人心惶惶。谁知曹参掌管相印多日,没有一点作为,并且贴出文告,一切政务、用人都依前丞相旧章办事。官吏们这才放下心来,守职理事。
数月之后,曹参已渐渐熟知属僚,对那些好名喜事、弄文舞墨的人员,一律革除。另在各郡国文吏中,选那些年高忠厚,口才迟钝者,补上空缺。自此,关在府中,日夜饮酒,不理政事。有些和曹参关系密切的官员、宾客看到这种情况,都感奇怪,入见曹参,想问个明白。然而,只要见到曹参的,还没等到发问,便被曹参邀入席中饮酒,一杯未完,又是一杯,直到喝醉方止,所以没有人能够明白曹参的真正意思。俗话说,上行下效。参既喜饮,属吏们无不纷纷仿效。相府后面有个花园,经常有些下属聚在园旁,饮酒为乐。饮到半醉,或舞或歌,声音传到了很远的地方。曹参明知,却装聋作哑,不加理睬。有两个侍吏实在看不下去,以为曹参不知,便寻机找了个借口,请他往游后园。曹参来到园中,赏景闻声,兴致渐高,遂命侍吏摆酒园中,自饮自歌,与园旁吏声相互唱和。侍吏见此,感到莫名其妙,也不好再问。
曹参不但不去禁酒,就是属下办事稍有小误,也往往替为遮掩。属吏感德,但朝中大臣,往往感到不解,有的便把曹参的作为,报告了惠帝。刚即位的汉惠帝看到曹丞相一天到晚都请人喝酒聊天,好像根本就不用心为他治理国家,很纳闷,只以为是曹相国嫌他太年轻了、看不起他,就有些着急,希望他能尽心尽力辅佐自己。曹参的儿子曹在朝廷担任中大夫,有一天,惠帝对他说:“你休假回家时,碰到机会就顺便问问你父亲,你就说:‘高祖刚死不久,现在的皇上又年轻,还没有治理朝政的经验,正要丞相多加辅佐,共同来把国事处理好。可是现在您身为丞相,却整天与人喝酒闲聊,一不向皇上请示报告政务,二不过问朝廷大事,要是这样长此下去,您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和安抚百姓呢?’你问完后,看你父亲怎么回答,回来后你告诉我一声。不过你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问他的。”曹接受了皇帝的旨意,回家后找了个机会,一边侍候他父亲,一边按照汉惠帝的旨意跟他父亲闲谈,并规劝了曹参一番。曹参听了他儿子的话后,大发脾气,骂曹说:“你小子懂什么朝政,这些事是该你说的还是该你管的呢?你还不赶快给我回宫去侍候皇上。”他一边骂一边拿起板子把儿子狠狠地打了一顿。
曹垂头丧气地回到宫中,把挨打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惠帝。惠帝听了更加莫名其妙。第二天下了朝,汉惠帝把曹参留下,责备他说:“你为什么要责打曹呢?他说的那些话是我的意思,也是我让他去规劝你的。”曹参听了惠帝的话后,立即摘下帽子,跪在地下不断叩头谢罪。汉惠帝叫他起来后,又说:“你有什么想法,请照直说吧!”曹参于是就大胆地问惠帝:“请陛下好好地想想,您跟先帝相比,谁更贤明英武呢?”惠帝说:“我怎么敢和先帝相提并论?”曹参又问:“陛下看,我的德才跟萧何相国相比,谁强呢?”汉惠帝笑着说:“我看你好像是不如萧相国。”
“陛下说得非常正确。既然您的贤能不如先帝,我的德才又比不上萧相国,那么先帝与萧相国在统一天下以后,陆续制定了许多明确而又完备的法令,在执行中又都是卓有成效的,难道我们还能制定出超过他们的法令规章来吗?”曹参诚恳地对惠帝说,“现在陛下是继承守业,而不是在创业,因此,我们这些做大臣的,就更应该遵照先帝遗愿,谨慎从事,恪守职责。对已经制定并执行过的法令规章,就更不应该乱加改动,而只能遵照执行。我现在这样照章办事不是很好吗?”汉惠帝听了曹参的解释后说:“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
曹参当政三年,整个西汉王朝社会稳定,百业兴旺。
一般人在说起这个典故的时候,都只是肤浅地认识到“前任的办法好,就继承下来,不如前任就当好学生”,却没有认识到,那些可以被“曹随”的“萧规”,其本质上都遵循了事物的规律。“逆者难从,顺者易行;难从则乱,易行则理”,天地运行所遵循的规则并不烦难,只不过顺其自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