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嫂望着暮湮慈声道:“其实死去的人哪一个人又不是善良之人,也没见老天他保佑……”
暮湮怔住,一时无语。
阿夏正要再说什么,她的男人大勇却推门进来。
“阿夏,你别只顾着和这位姑娘说话,先让她把这荷包蛋吃了吧。”五大三粗的大勇一张脸生得倒也喜庆,这让他看上去很随和。
阿夏伸手接过那碗蛋汤,一边用调羹舀起一勺于唇边吹了吹,柔声道:“先吃点吧?”
“谢谢……”暮湮感动不已,眼眶一热,伸手想要自己来:“阿夏嫂,还是我自己来吧。”
阿夏摇摇头,制止了暮湮:“你身上有不少划伤的伤,想必都是山中行走时被划破的。虽然不严重,但牵扯到皮肉还是会痛的。你就好好靠着,我来喂你。”
暮湮不好拂逆了阿夏,便顺从地靠在了枕头上。
“对了,这为姑娘怎么称呼?”大勇一旁笑看着阿夏给暮湮喂蛋汤,一边问。
暮湮刚要起身回他,阿夏早已接口道:“姑娘姓木,树木的木,名烟,云烟的烟。你啊,以后就叫她木姑娘吧。”
暮湮怔住,她何时和阿夏说自己姓木了?她想解释,刚要张口,大勇已经先他说话了。
“木姑娘……”大勇望着暮湮笑笑,伸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事已如此,暮湮便作罢。两夫妻虽然善良,还救了她性命,但自己毕竟是无恨城的小姐,只怕自己天赋异禀的传言天下皆知。如今孤身在外,恐怕自己的身份还是保留三分为好。
“阿夏嫂,你们也别叫我姑娘,就直接叫我名字吧。”暮湮撒了谎,心里有愧,更不好意思让阿夏夫妇对她以姑娘相称。
“那……我们就叫你木妹妹吧。”阿夏美艳的脸发着光,似乎真的多了一个妹妹:“在你的伤还没好之前,暂且在我家住下。”
“这……”暮湮犹豫,住下,可自己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大勇哈哈一笑,满怀热情道:“这样最好,白天我去山里狩猎,你们两个就在家说说话吧。”
暮湮没再推辞:“湮儿谢谢阿夏嫂大勇哥。”
阿夏微笑道:“那么,我也不打扰你了,你身上的伤我已经给你上了药,不会留下疤痕的。你先休息,晚饭我再来叫你。”
话毕,夫妻两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暮湮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换下,穿的是干净的粗布衣衫。手背和脚上果然都有伤痕,幸好只是刮破点皮。那阿夏说,不会留下伤疤。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自己能遇到这么好的夫妻救她,收留她。
三日后,暮湮身上的伤都好了,皮肤光滑润泽,一点都没留下痕迹。
阿夏夫妇待他果然如亲妹子,每顿饭菜必要端来暮湮的房间。
暮湮过意不去,又是歉然又是感激道:“真是太麻烦你们了,我的伤没有什么,可以自由活动的。”
“木妹妹说什么呢?”阿夏美艳的脸笑得妩媚,温和道:“像妹妹这般仙女一样的美人,可不能留下什么疤痕。要知道,美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暮湮并未过多地与人接触,美貌对于女人到底真的有多重要她确实不知道。所以,对于阿夏的话,她很迷茫。
阿夏摇摇头,笑了:“女人美貌能得到男人更多的疼爱,傻妹妹。”
原来是这样,暮湮似懂非懂。
山脚下的日子,十分的空闲散漫。
这夜,阿夏和大勇饭后便双双在竹屋外乘凉。
外面,繁星满天,夜空静谧,竹篱笆围城的院落里更显出山野人家的清幽闲适。空地里种了各种各样的应季蔬菜,竹屋后还养着鸡鸭,除此,还有不少香气四溢的花草围绕着整个不起眼的小竹屋。
神仙眷侣般的生活,莫非就是这样?
暮湮盘膝坐在床上,静静思索。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她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甚至身子骨也似乎强健了不少。
她来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幻城,她还没能进去。
她本想问问有关幻城的情况,但每次都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她从父亲那知道,幻城是座神秘的宫城,这二十年来从未有人进去,也从未有人出来过。若自己冒然问起,怕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每次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咽下。她决定先同那夫妻两告别,然后孤身前往幻城。既可以不让夫妻两误会自己,自己若惹上了什么麻烦也不会连累夫妻两。
心意已定,她便只盼着天亮了。
她取下墙上蔽月送自己的弓箭,细细地于手中抚摸着,蔽月那俊美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蔽月,我已经接近幻城了,而你,在哪里?”
“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弃季大哥而去。”
“蔽月,我好想你,你知道么?”
前往幻城还有一段路,是不是能顺利进去还不知道。可走路是需要消耗体力的,想了想,暮湮觉得自己应该马上上床睡觉。只有休息好了,明日才能有力气走那么长的路。
她将那弓箭挂回了壁上,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因她的窗户外墙根下正是一亩宽阔的池塘,晚上才得以能将窗户半开着。凉爽的风拂来,满室的青草和野花想起,仿佛还带着池塘水面的湿润之气。
合上眼,暮湮意识渐渐朦胧。正当她要睡去的时候,忽然而来的谈话声却将她惊醒。
“她已经睡下了,灯灭了。”这是阿夏的声音。
大勇的声音亦响起:“她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了,看她手背上,也没留下什么疤痕。”
“你这色鬼,专门盯着年轻姑娘看,你想找死……”阿夏气恼,似在责怪大勇。
暮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热。这,阿夏也吃醋?
大勇吃吃一笑,道:“你这干醋吃得可不好,当初是你留人家木妹妹住下的。我不过无意看了她手背一眼,你吃味吃成这样。”
“好了好了,”阿夏似乎知道自己确实没道理,便换了话题道:“看她如此娇弱,怎么一箭能射死那只猛虎呢?”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碰巧她不该死,而碰巧那老虎该死吧。”大勇低声道。
暮湮想笑,这解释也太牵强了吧。
“算了,我们别讨论这事。”阿夏似有不耐烦。
和衣而卧的暮湮此时睡意减去了不少,细细听来,发现两人的谈话竟是从窗户后传来的。
她们本是在竹屋前纳凉,此刻怎又去了后面?暮湮疑惑。
那男人又开始了轻薄之话:“那不谈这些,我们来那个……”
“要死啊,你真成了喂不饱的色狼了么?”
“来嘛……”
一阵吃吃的笑声,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微响。看平日两夫妻言语间互相轻薄,也只能当他们此刻又在如此上演一番了。
她的的扑通扑通乱跳,脸又开始燥热。
半晌,窗外没有了动静。
再听,阿夏又道:“小心点,担心这小舟翻了……”
“翻不了的,还得留着咱们以后再好好乐一番呢。”大勇不怀好意地笑。
阿夏一阵媚笑,接着忽又严肃了语气:“你说,前两天那宫城的门开了?”
“嗯……”
话声越来越轻微,轻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唯有风吹树叶时的簌簌之声,一声一声,灌入耳内。
宫城的门开了,是幻城吗?
这里已经是幻城的境地,那么夫妻两口中的宫城,一定是说幻城了。
关闭二十年的幻城宫城门,竟然开了……
蔽月,蔽月,你在幻城吗?你在吗?我终于来了,你知道么?
清晨,暮湮醒来,外面是个大晴天。
洗漱罢,阿夏笑容满面拉着暮湮一起吃早饭。
阿夏一边吃,一边对着大勇道:“今天既然要进宫城,不如将木妹妹一起带上吧。”
大勇将送进嘴里的米饭三两下咽下,抬眼看了看阿夏,接着又看了看暮湮,犹豫道:“这……”
“这什么这?我们两个进了宫城,难保木妹妹一个人呆在屋子不寂寞,带上她,我们还热闹些。”阿夏显然不满大勇的态度,狠狠瞪了大勇一眼。
暮湮心里暗喜,若他们是去幻城,主动带上她自然是极好。但看大勇犹豫,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她睁着水润的眸子望着大勇,嘴巴张了张,想说话,但没说出来。
阿夏见暮湮这楚楚可怜的神态,一下子便揪住了大勇的耳朵,高声道:“你看你,让木妹妹委屈成什么样子?你到底答应不答应,说!”
暮湮见阿夏如此泼辣,一下子傻眼,忽然想起龙沃的妹妹龙笑笑,龙笑笑跋扈无礼。原来这世上,女人竟是形形色色的。
大勇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忍不住求饶:“阿夏,你就先饶了我好吧。求你了,求求你了……”
看着大勇可怜兮兮讨饶的神情,暮湮忍不住嫣然一笑。
阿夏瞥一眼大勇,微嗔道:“看在木妹妹的份上,我先放手。”
“阿夏,你还没问木妹妹想不想去呢……”大勇讨好又为难地看着阿夏,意思是若人家不愿意去,你总不能硬拉着人家去吧。
“这……”想想也是,阿夏回眸看着暮湮,温和道:“木妹妹你看?”
不管如何,先问清楚宫城的名字再说。
“大勇哥哥和阿夏嫂所要去的宫城叫什么?”暮湮小心地问。
“幻城。”阿夏脱口而出,接着,又似想起什么,好奇地问:“对了,木妹妹来这里好些日子了,一直没好意思问问妹妹这是要去哪里。妹妹,可以告诉阿夏嫂么?”
既然是要去幻城,似乎再无必要相瞒了。暮湮低声道:“其实我也是想去幻城……”
“看妹妹那日的衣着,妹妹并非是幻城中的人,你这是要去干嘛?”阿夏心直口快。
大勇一边附和:“是啊,木妹妹一个女儿家翻山越岭要进幻城,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暮湮心里微微有些发慌,喃喃道:“我是去……是去……找人。”
“找谁?”大勇是男人,心有些粗,没有发现暮湮的为难。
阿夏见暮湮被问得脸红,忽然笑了:“我知道了,找你心上人对吗?”
暮湮“啊”了一声,她,她,她怎么知道?
大勇哈哈大笑起来:“阿夏你别打趣木妹妹了,这幻城的大门都关闭了二十来年,人家木妹妹说不定还没十八岁,怎么可能在幻城有心上人?”
有汗珠子从暮湮额头冒出,夫妻两的话,让暮湮尴尬极了。
阿夏却笑嘻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声说着“糊涂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