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无极秘境 (1)
月渐西斜,已是深夜时分。
四人所处之地是一处险峻的绝顶悬崖之上,遥望远处的冥空暗月,体会扑面凛冽的阴风嗖嗖,眼前的高崖悬空尤显空旷寂寥,月光下的奇湖远在目光遥遥之外,隐隐现出点点波光粼粼。
耀阳与倚弦环顾四周,对周围的环境隐约有股熟悉的感觉,但脑中却浑然没有一丝印象,正准备询问之际,土行孙浑身战栗起来,首先向土墼发问道:“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忽然觉得寒气逼人,好冷!”
“冷?”兄弟俩愣住了,不由想起人儿曾经说过,灵体一旦脱离肉身,便不再受体脉气血束缚,不会有任何寒凉温热之感,土行孙又怎会独自生出寒气侵体的感觉呢?
“屏息静气,万念归一,不要受外界幻象所迷!”土墼警惕地四顾左右,道:“此处乃是冥界禁地——轮转山的绝顶之上!”
土行孙依法施为,闭目静息的样子很是辛苦,似乎正在抵御某种异力一般。
“幻象?”耀阳与倚弦一怔,虽然不甚清楚其中缘由,但也有些明白过来,他们原本从这里出发去往轮回集,怎会转过山头就无法辨认出来,想必也是受了土墼所言幻象影响的缘故。
遥望奇湖两侧巴掌大小的轮回集,耀阳啧啧两声,道:“说来也怪,我们明明昨日来过这里,怎么现在看起来还是觉得很陌生一样?”
“这也难怪!”土墼道,“轮转山之东是冥城鬼域,西边是名震三界的轮回集,往南是十八层冥狱所在,北山地底向西延伸数里,则是深藏天地间最为玄奥难测的轮回六道。因此,轮转山一直被视为冥界禁地,除了环绕山下的生死河是一道天然屏障之外,山中更是遍布各种结界,所以会令你们产生种种错觉。”
兄弟俩恍然大悟,再次观望四周环境,但见山崖绝顶四面悬空,秃无草木,向东一端突出一块怪石,孤悬于空,仿佛上接于天壤之外,予人一种分外孤寂苍凉的感觉。
倚弦问道:“土墼前辈,此地难道便是无极秘境的入口?”
“正是!”土墼点点头,肃容道,“无极秘境参阴阳造化之玄机而生,自上古洪荒便存于天地之间,但知其秘者,千万年来也就寥寥数人,而且能进入此间寻求无极之秘者,也千万年难得一见,若非其人体内元能的禀性具有非比寻常的极向韧性,甫入秘境便会被阴阳极能摧至灵元俱灭!”
兄弟俩听得心中一紧,相互对视一眼,想到其中凶险,不免有些忐忑难安。
土墼善意一笑,疏缓二人心中紧张,道:“既然圣皇选你们作为圣使,必然是认定你们的能力可以安全进入无极秘境,所以,你们不用过于紧张!”
于是,土墼将秘境开启之法一一说明,道:“其中关键你们已经悉数知晓,虽然我也不明白秘境之中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但相信冥冥中圣皇应该有所安排才是!”
“二位圣使一定要切记,凡事不可勉强,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土墼再三叮嘱,然后道,“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兄弟俩知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没有退缩的路了,二人想到几度大难不死,以及自身的潜能所在,再加上最近还算不错的运道,更让他们有了跃跃欲试的决心,于是毅然点点头。
见到兄弟俩齐齐点头同意后,土墼缓缓移动轮车来到最为陡峭险峻的孤石崖角,身躯闪电般从轮车上冲出,倏地朝天飞起,唇齿间秘咒诵念,玄奥法诀应势而发,森森白气从两手十指间急电般飞舞而出,割破崖前虚空无尽。
暗月西落,隐入轮转山后。
此时,就在月光无法企及的东崖尽头,炫目亮光一闪即逝,虚空处豁然现出一轮浑圆缝隙,黑白异芒相互交织缠绕,映衬出缝隙中奇奥诡魅的无形玄机。
“去吧!”土墼大喝一声,右臂五指屈指成爪,凭空摄劲而发,浑厚元能裹住耀阳与倚弦二人,顺势将他们朝缝隙中抛去。
浑圆缝隙内的黑白异芒似是感应到异物侵入,顿时透射出耀目的双色光柱,直达天际的虚无苍穹,竟将二人身形戛然托住,悬在半空之中。
耀阳与倚弦只觉灵身分别被两股力量包容在其中,竟再也无法动弹丝毫。紧接着,黑白异芒开始以一种潜在的循环方式相互更替,巨大的压力透析而出,压得二人生出无法透气的窒息感,片刻间,压力愈加增强,熟悉的感觉让他们回想起昔日在“虚灵幻境”中自爆身亡的情景。
兄弟俩再一想到土墼所说“灵元俱灭”的后果,更是大惊失色,直欲抽身躲开,奈何早已身陷囹圄之中,如何还能脱得了身。随着黑白异芒推动的压力加剧,二人有苦难言,心中挣扎起求生的欲望,不由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体内的“归元异能”之上。
异样的变化骤生,看得土墼心头一惊,正感到无比担心之际,虚空异象再生,顿在半空的二人身躯顺应黑白异芒的刺激,蓦然分别耀出紫青双色芒光,与原本托住他们的黑白异芒相互交融,刹那间,映出无数流光幻彩激射飞舞,照彻整个幽暗冥空。
仅只片刻间,天际华彩乍现即逝,浑圆缝隙处涌出一股庞大无匹的吸力,将兄弟俩齐齐吞噬,吸入缝隙之中,所有变化只发生在一息之间,浑圆缝隙便自动缝合,崖前虚空已然恢复正常。
土墼掌中法诀一收,整个人便瘫坐在轮车之上,因耗用元能过剧,他免不了气喘吁吁,汗流如注。看着不远处还在运用元能抵御结界幻象的土行孙,土墼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祝祷兄弟俩能够一切顺利。
当土墼想到有炎氏一族的命途从此将被改写,正感到万分欣慰高兴之际,心神中久修而成的魔灵异心骤然一动,回首望去,空崖绝顶之上赫然多出一人——
一位身着镶金黑漆朝服、脸覆玄银面具的妇人迎风卓立,细长威严的一双凤目中,冰寒如电的眼神炯炯注视着土墼。
土墼感应到其人神能超卓,已然将绝顶石崖紧紧控制在自身结界之中,只能无可奈何地一叹,镇定自若道:
“有炎氏护法长老土墼参见玄冥帝君,碍于身患残疾,不能行面君朝圣之礼,实在罪过,罪过!”
玄冥帝君闻言一震,玄银面具后的目光透出难以置信的异芒,沉声问道:“你等果真是神农有炎氏的后人?”
土墼料定她必有此等反应,遂正色答道:“帝君久历三界浩劫,执掌冥界死生轮回大权已有数千年,相信对我族之兴衰应该了如指掌才是,难道还分辨不出老夫是否为有炎氏后人?”
玄冥帝君以神能巡视,感受到土墼爷孙身际萦绕的魔能异力,冷哼一声,道:“你等即便是有炎氏后人又如何?神农烈山若是知其子孙最终沦落成魔道走卒,九天魂灵怕也难得安息!”
土墼听出她话中敌意,不屑地反唇相讥道:“不要说得这么好听,你等神玄二宗比之妖魔邪道虽有可取之处,但也绝非善类!”
玄冥帝君眼中厉芒闪现,显然被土墼的冷嘲热讽激恼,但也听出其人话中带话,于是不动声色,偏过身等他将话说完。
土墼思及往事,心中抑郁之气起伏难消,哪里还顾得上对方是何身份,道:“想当年我有炎氏一族在圣皇带领下,为顾全天下万民部族的福荫,放弃逐鹿天下的机会,归附于轩辕黄帝共讨蚩尤,谁知竟惨遭其偷袭灭族,圣皇为顾全族性命自殒而亡,我族上下也遭其种下本命封印,世世代代都难得片刻苟安……”
土墼回首望向玄冥帝君,神情中流泻出悲凄无助的愤慨,伸臂一指,声严色厉道:“然而,当蚩尤败于轩辕之手后,我族上下恳求你们神玄二宗予以庇护,哪知你们竟以为我族受其封印,已成魔门奸细,便以大战初胜、尚未奠定胜局为由,将一众请愿的我族长老通通拒之门外!
奈何天地之大,竟再无我有炎氏一族的容身之所!”
土墼说到此处,不由仰天长笑,声泪俱下。
片刻间,他长吁了一口气,毅然道:“于是,我们看透了所谓神玄二宗的真实面目——原来在利益权衡之下,你等与那帮妖魔宵小同出一路,并没有什么大同小异!自此以后,我族便立誓不再寻求任何庇护,一切都要靠自己,哪怕本族只剩最后一名子孙,也绝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玄冥帝君默然无言,她也曾亲历那场震古烁今的神魔大战,怎会不知其中缘由所在,望着眼前这位悲愤莫名的受难者,心中浮出一丝歉疚,淡淡道:“事隔千年,现在再谈论当时的是是非非,未免言之过迟,对也好错也罢,都已时过境迁了!”
此时,原本受轮转山结界所困的土行孙被土墼方才刺耳的笑声震醒,睁开双眼甫一见到玄冥帝君,便吓得翻身跪倒在地,抖颤着身躯道:“小人拜见玄冥帝君!”
土墼缓缓驱动轮车从崖角向土行孙行近,大声喝止道:“起来,身为有炎氏的子孙,便不该自视卑下,不管面对任何环境,都应该挺胸抬头站起身来!”
土行孙怔了怔,毕竟这数百年来一直苟活于三界边缘,虽然经常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但也从未想过对这位三界之神有所违逆,此时闻言难免一时间无法适应过来。
土墼心中暗恨此子太不争气,当下右掌按提生风,元能劲气暗涌向前,硬生生将土行孙跪落的躯体凭空拔起,土行孙身不由己站起身来,充满畏惧的眼神惊恐地望着数尺距离外的玄冥帝君。
玄冥帝君似乎丝毫不以为忤,看似漫不经心地来回踱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四下观望崖顶,道:“既然你们寄居轮回集已有数百年光景,应该知道这轮转山乃我冥界禁地,为何今夜还胆敢闯入此地?”
土墼虽然不清楚玄冥帝君为何会发现他们的行踪,但细细想来,估摸多少都跟方才开启秘境时所耀出的异芒有关系,他也知道很难骗过修为通神的对方,索性开诚布公地反问道:“既然是私闯禁地,自然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帝君为何明知故问呢?”
土行孙听爷爷公然顶撞玄冥帝君,心中直呼完了,当他想到有可能遭受到的刑罚下场时,不由一身战栗不止,幸好体内尚有土墼方才释放的一份元能护持,否则怕已当场瘫坐在地了。
“说得好!”玄冥帝君眼中厉芒一闪即逝,道,“本帝正想听听,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土墼放声大笑道:“既然明明说了是见不得人,自然便是不能说与旁人知道的,帝君为何明知故问呢?”
玄冥帝君不怒反笑,负手悠然行出数步,道:“看来,你们摆明是与三界为敌,难道不怕就此连累有炎氏一族?难道就不怕负了你们老祖宗神农烈山一心护族的希望?”
土墼闻言眉头一皱,这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就在心念甫动之际,他的魔灵异心再度触动,明显感应到体外结界力量逐渐加强,情知对方已经决定采用强制手段,心弦不免一紧,但仍然镇定对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神玄二宗与那魔妖鼠辈一般不择手段,凡事都讲究祸殃株连,天地三界迟早必乱,相信到时候我有炎氏一族一样难得幸免,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我又何必指望什么、害怕什么呢!”
“好!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就凭这句话,本帝便不会为难你有炎氏其他族民!”
语罢,玄冥帝君目光如电,扬臂轻托,抬肘划出一线朦胧柔和的光能,掌中五指虚空一摄,均匀布设在崖顶上的元能结界如同百川汇流般随之缓缓收拢。
土墼只觉周身一紧,知道对方已经发动结界之力,急忙运转体内魔能相抗,尽管他清楚自身元能与冥帝相比,实不啻于自取其辱,但他既然身为有炎氏族长老,束手就擒这等有辱本族颜面的事情自是做不出来的。
土行孙的修为不及土墼三分一,早已被愈缩愈紧的结界压迫得丝毫无法动弹,巨大的元能来袭令他神志一乱,硬生生昏迷了过去。
却说倚弦与耀阳二人的身形顿在崖前半空之中,受黑白异芒的强卓压力所逼,猛然感到体内一阵膨胀,由外向内的压力开始挤迫灵体,扭曲的强力拉扯让他们再度回想到当日自爆身亡的可怖经历。
兄弟俩惊恐莫名,此刻在二人脑中电闪而过的,无一例外都是祈求归元异能的出现。不知是否因为面临生死攸关,他们体内的异能果然及时出现,紫青两道芒光分别透体而出,与黑白异芒互为缠绕,交相辉映。
顿时间,二人只觉彩光炫眼,目不能视,飓风吼啸,耳不能听。巨大的吸附力从裂空缝隙中应运而生,将兄弟俩猛地吞噬进去。耀阳与倚弦脑中一片晕眩空白,浑然只感到一阵飞速下坠的感觉,随后便人事不知了。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悠悠醒来,赫然发现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广阔无垠而又虚无混沌的静寂空间,身边无法见到任何人或物,却又能感应到自己兄弟的存在,而且口不能言,觉得自身如同游离的气体一般存在着,令他们惊惧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