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严笑得十分优雅,慢条斯理地开口:“是啊,自己人。”一语惊全场,在座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再次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捕捉到纪严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我更加确定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只想低调地蒙混过去,他居然还故意说得好像我是他的什么人一样,这么暧昧!
纪严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正好我缺个助手,你以后就协助我处理学生会事务吧。”
学生会会长都发话了,众人均点头没有异议,只是看我的眼神更冷了几分。刹那间,我心里默默地淌下两行热泪。
离纪严身边越近,如坐针毡的感觉就越强烈,我好不容易盼到了会议结束。
学生会的人从会议室里慢慢退出去,纪严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看我,脸上明显忍着笑——那表情让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我才开口哀求:“会长大人,我知道我不该在面试的时候胡言乱语……我充其量也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干事,会长助理这种神圣的职务实在是不适合我,我能不能……”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纪严眉毛一挑,脸立刻冷下来:“你敢!”
我满头大汗地赶紧摇头再点头:“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很高兴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窝囊啊,居然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我在心里再次哀叹,嘴上还是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是我?”
纪严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说自己是我女朋友吗?我自然要给你这个‘女朋友’表现的机会,看你配不配得上我啊。”
我一愣——本来还指望纪严看在一个月的相处对我手下留情,现在看来照顾是不指望了,连把柄都落在他手里了!我郁闷地说:“纪严,那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附中的学生会会长,如果知道,借我10个胆子也不敢那么说啊。”
我垂着头,几近恳求地讲:“我这个人没那么高的志向,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好吗?”
纪严没有讲话。我微微抬起头,看到他的脸已经黑了一半,神色古怪。我忽然觉得会议室里气氛安静得诡异。
很久,他才冷冷开口:“你果然很笨。”
我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心酸,说:“是啊,我是很笨,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可你为什么总是要找我麻烦,跟我过不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就跟纪严扯到一起去了呢?
窗外刮过一阵大风,天空是明澈清晰的蓝色,阳光从树叶间落到纪严脸上,照着他清俊的面容。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左手支着头,笑得颇为气定神闲:“是笨,笨才可爱。”
风吹得会议室的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良久,我才想起要呼吸。刚刚我的心好像要跳出胸口一样,咽了一下口水,我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刚刚那种感觉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见我满脸通红,纪严笑着说:“把你留在身边,这才不会祸害其他人,我这也是为其他学生服务啊。”
我捂着胸,摇摇头,心里叹气:长得好看的男生都是危险品,看上去清秀温和的人其实都是恶魔,眼前的纪严就是最直接的例子。
叹气归叹气,郁闷归郁闷,面对纪严,我已经学会一件事情,那就是忍。他当我的家教的时候,面对山一样高的练习册,我忍;现在在学生会,成为他指派的助理,我也要忍。
好在,学生会事务并不是很多,有时候碰上学校考试,例会都取消了。可是我在下课时间还要把成堆的文件档案整理归类……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我这样牺牲休息时间,只因为纪严说:“整理学生会的资料,有助于你这样的新人熟悉学生会事务。”
所以,面对这堆积如山的文件,我也要忍。
中午的时候,我不停地把资料分类然后整理,直到饿得瘫软在桌子上。对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太久,我眼睛都有些发晕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突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看清楚来人后,心情本来就不好,加上饿得发慌,我不悦地说:“怎么又是你?”学生会副会长难不成都像展思扬一样清闲吗?
展思扬看了一眼我刚整理的资料,眯着眼笑:“这不是3年前的档案吗?这都被翻出来了,看来我们会长没有少照顾你啊。”
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老天,这都是什么世道啊,我不仅是打杂的助理,还是被摧残打击的对象。
我也学着他的语气,讽刺道:“是没少照顾,就差没让我把创校时期的档案给翻出来了。”
展思扬“扑哧”一声笑出来:“行啊,还有力气调侃,会长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还叫手下留情?”我泪流满面地指着身后那堆文件,顺便安抚了一下自己正在抗议的肚子。
展思扬摇头道:“有多少比你优秀的人想进学生会啊,我就没见过进来以后像你这样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的。”
我反驳:“那是因为我职位特殊!你试试被会长这么变态地压迫看看!”换了我是展思扬,我也乐得四处滥用职权,或者随便做个干事没事露个脸就行。
展思扬撇撇嘴:“当初要你跟我混,你不听。”
我一愣:“我哪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行了,你这个职位可是好多女生抢都抢不到的。上次开会的时候会长指派你当他助手的时候,你没看见下面多少女生眼睛里在喷火啊?”
被他这么一讲,我全身都哆嗦了一下——我本着广交朋友的态度进入学生会,这下弄巧成拙,居然四面树敌了。
展思扬根本没管一边忧心忡忡的我,径自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那些想接近会长的女生总是喜欢玩那些在会长面前摔倒之类的老套路……你什么都没做,会长却好像对你青眼有加。田菜菜你还真不简单,我倒是小看你了。”正午的阳光照进展思扬的眼睛里,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意思。
突然间我想起之前玩试胆游戏时主动献吻的事情,脸顿时就烧起来。我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是不怎么简单,我不玩摔倒,直接改成冲上去投怀送抱了。我转念一想,难不成纪严以为我是故意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越想越头疼,我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反正亲都亲过了……我对这个恶魔可没什么想法,谁想要谁拿去吧。
眯着眼睛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大好阳光,我说:“也许,因为我笨,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他才放心让我在身边帮他挡住那些前仆后继的女生吧。”
展思扬突然一震,开口喊:“会长,你怎么还没走?今天下午你不是要参加竞赛吗?”
闻言,我猛地转过身,撞见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
午间的微风拂过松柏翠绿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微仰着头,清亮幽深的眼眸如清澈宁静的湖水,冷冽的气息也因为这午后和煦的气氛而变得柔软了。直至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个瞬间,我依旧会心如小鹿乱撞。
纪严斜斜地倚在档案室的门边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说:“我来看看田菜菜同学有没有偷懒。”
我抽了抽嘴角——他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折磨我的机会!
这次轮到展思扬迷糊了,他仔细看了看我,问:“菜菜,你和会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我刚想解释,却发现纪严目光一闪,紧盯着我不放。
我呼吸一窒,没头没脑地说:“会……会长是我的老师,我是他的得意爱徒。”
展思扬震惊地看着我,我傻乎乎地看着纪严。
纪严甩手放下手里的背包,走到我身边,嘴角轻轻一弯,眉毛微微扬起:“得意爱徒?”纪严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似乎心情很不错,但是嘴里却还是不肯放过我,“怎么,我不来,你就准备跑?”
我猛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会长的话就是命令,我坚决服从,绝对不反抗。”
在纪严面前,我就是见了猫的老鼠,还是只胆子特别小的老鼠,连跑的勇气都没有。
纪严点点头,很满意我的表现,说:“知道就好。”他转头眯着眼看了一下展思扬,扬手道,“你跟我一起去参加竞赛。”
展思扬一愣,皱眉问:“会长,原来不是说我不用去吗?而且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准备啊……”
纪严直接忽略他的话,转身提起包,沉声说:“我给你5分钟准备,5分钟后校门口见。”
看着纪严扬长而去的背影,展思扬叫苦连天。
虽然不知道展思扬因为什么得罪了纪恶魔,但是看在同样被恶魔胁迫的面子上,我同情地拍拍展思扬的肩膀,好心地提醒他:“你还有4分30秒的时间。”
展思扬悲愤地看我一眼,一路哀号着冲了出去。
本着一忍到底的准则,我原以为高中生活虽然不会像我想象的那般美好,至少也能在忍气吞声中安稳地度过。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最需要忍耐的,不是纪严的压迫,而是他人的排挤。
自从我做了纪严的跟班,在其他人眼中我们的关系就变得相当暧昧了。女生为之嫉妒,男生唯恐被误会,大家都对我避之不及,因此我每次想找人请教问题,那些人总是作鸟兽散。
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我讪讪地抱着一大摞宣传册在假山前休息一下。
看着这摞起码有1米高的彩印宣传册,我在心里再次把纪严从头到脚诅咒了一遍。
我不过是在开会的时候走了一下神就被他抓住了,他瞥我一眼,用轻描淡写但完全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说:“菜菜,你去图书室把今年的宣传册领过来。”
“哦。”我撇了一下嘴。
在学生会里面,我就是一个打杂的,外加免费体力劳工。
看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纪严说:“我们学生会都是干实事的人,总得有人做体力活吧……”
我顿时翻白眼:纪严,这才是你招我进学生会的真正目的吧……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宣传册是全彩的,还这么厚!
四周零零散散有几个人经过,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想过来帮忙。
我抱着都快挡住我视线的宣传册努力向前移动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辆自行车——该死的,不知道谁把自行车停在了路中间!哗啦哗啦,宣传册全部都掉到了地上,最要命的是,还有几本掉进了假山旁边的荷花池里面。
当我狼狈不堪地抱着一摞同样狼狈的宣传册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宣传委员刚好抱怨了一句:“图书室就那么几步路,怎么这次的宣传手册还没有拿来?”
“你自己去试试看。”我小声抱怨。
虽然是很小的声音,但还是被纪严听到了。他走到门边,皱着眉头看着那几本湿漉漉的宣传册,问:“怎么回事?”
我低着头,颤巍巍地讲:“刚刚不小心碰到了自行车,有几本掉进池子里面了。”
纪严还没有发话,刚刚抱怨的宣传委员尖着嗓子喊:“什么?掉进池子里面去了?有没有搞错,我们还等着用呢!”
这话把我给气到了,把宣传册往会议桌上用力一放,我说:“我又不是故意扔进池子里的!”
宣传委员看我当面顶撞她,顿时面子上过不去了,暴跳起来,指着我说:“你要是做不了,怎么不早吭声?现在你倒是知道抱怨,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吃饱没事干吗?”我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还没等那人回嘴,就听见“啪”的一声闷响,一本湿答答的宣传册被拍在了宣传委员的面前。
会议室刚刚还有微微的议论,纪严这么一摔让所有人都住嘴了,会议室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
宣传委员顿时吓得眼眶都红了,紧咬着唇喊了一句:“会长,你这是……”
纪严冷眼看了一下宣传委员,沉声宣布:“今天先散会。”接着他就转头看我,怒意十足地对我说,“你跟我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拉着我出了会议室。
等……等一下,我不过是把宣传册弄湿了,不用把我拖到没人的地方毁尸灭迹吧?
看着前面拉着我的纪严,一股委屈涌上我的心头。纪严的折磨,其他人的排挤,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十分悲哀。
我就不应该来什么学生会!我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就做不来的!
我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深深吸了几口气以后,站住不动了:“我不干了。”
纪严也停下来,他转过身,一张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你说什么?”
我像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低头嗫嚅:“我说,我不干了。”
纪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敢!”
心扑通一跳,我的三魂七魄被他一句话吓得只剩下一魂三魄。我牙齿打战地说:“会长大人,我觉得学生会不适合我这么笨的人。”我的声音在纪严的逼视下越来越小了。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在我耳边冷冰冰地说:“除了逃跑你还会什么?你要觉得自己无能,当初就不要来学生会!既然来了,你就别想走!”
我两手握拳,在身旁不停地握紧松开,最后憋出一句:“我已经把事情办砸了,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看我不顺眼,以后我还怎么在学生会混啊!”
沉默了很久,纪严的语气缓和下来:“我也没指望过你能为学生会做什么贡献。”
我抬头,一头雾水地问:“那你刚刚发那么大火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说,非要把我拖出来教训?”
纪严斜我一眼,目光灼灼地盯在我的手臂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居然擦破了皮,红红的一片——可能是刚刚在池子里捞宣传册的时候擦破的。
“谁说我要教训你?”纪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走,跟我去医务室。”
心好像跳得更快了,我看着纪严的眼,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更别说我说话的声音。
“难不成你是因为我受伤才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