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二十章 不跪女子
拓拔晨立并没有因为败落而有甚不快,只是他强将那口涌上的鲜血吞下,脸色变得极是苍白,大步走上前来,也不管丁古听不听得到,向他的拱手,朗声道:“古古丁,你功夫超群,我拓拔晨立佩服得很,甘拜下风,风猿王国得到你这样的武士,实为幸甚。他日有闲,我们再来打过,却也不一定就会再输予你。”
丁古微微一笑,还了一礼。
拓拔晨立说罢也不多言,遥遥对着观武台上的壤驷弈和淳于长成行了一礼,大步退了下去。
他这一战虽败,然其磊落之举,却也令得众人心折,对于他的败落,殊无一人看他不起,反倒多是尊重。
好男儿,败便败了,明日再战,有何不可?这便是他们从拓拔晨立身上看到的男儿气概。
丁古也对着观武台遥遥一礼,这才返回阵营,巴格拉图喜滋滋地迎将上来,大力地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样的,古古丁,我们都为你而骄傲!”
丁古微微一笑,心中却道:“只怕这样的骄傲却不能维持几日。”
喀隆虎和子车辘等人也是满心的欢喜,纷纷上来道贺,只有叶欣还是那副老样子,大有老死不想往来之势,那些人似乎早知他脾性,也没有人多予理会于他。
三晋二的挑战自有阎络派的公证作证,该晋的晋,该回的回。而二晋一的挑战,因此次晋升挑战之法,向无先例,阎络报上名单及战况之后,交到了淳于乐都的手里。
丁古看到,壤驷弈对着淳于乐都轻声说了几句话,淳于乐都点了点头,状甚恭谨。
此次作为特例,先前在挑战中获胜的三名二等武士首先上前,淳于乐都宣布结果,这三人自是毫无悬念地晋升一等武士。
紧接着,丁古、子车辘和叶欣三人也被叫到观武台前,等待淳于乐都宣布结果。
淳于乐都目光淡然的从三人的脸上扫过,子车辘脸色有些激动,叶欣虽无激动,脸上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神之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期待。
只有丁古脸上仍然是那个淡淡的笑容,不知是自信,抑或是早已镂刻着的笑容,说实话,淳于乐都对这副笑容有些讨厌。
“叶欣!”淳于乐都的目光在丁古脸上停留片刻,突然移至叶欣脸上,沉喝道。
叶欣在武士营中,也是用真名的,也正因为如此,丁古不知道他刻意的隐匿自己的真实武技门派是何用意。叶欣先前见淳于乐都看着丁古的目光有些捉摸不透,心里也在捉摸着淳于乐都的用意,陡听这一声沉喝,不禁一惊,不过旋即如常,恭敬地道:“卑职在。”
“你师从何门何派,何时进入三等武士营?”淳于乐都炯炯目光宛若辰星一般,直逼叶欣的脸上。
“难道叶欣真的是混进来的帝国奸细,倘若是真,那他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丁古脸上还是那副笑容,心中却思绪电转:“若说是在刚才的笔法上露出了破绽,甚是不大可能,除非这淳于将军对‘武典’中的‘沸腾山河图’笔法甚为精通,或者至少是亲眼见过别人施展。
“然这‘沸腾山河图’笔法在乾世中本已少见,七年多前在尚武会上,叶欣使出这笔法之时,方自为人认出,据说当时此套笔法在乾世已失传近百年。倘若如此,这淳于将军又是在哪里见过此笔法?”
思忖间,只听叶欣恭敬地道:“启禀淳于将军,卑职师从笔尘上人,于两年前进入三等武士营。”
丁古对西域异人知之甚少,从未听闻过笔尘上人之名。但淳于乐都却可谓是西域武道百晓生,对这笔尘上人却是听说过的。
笔尘上人于三十年前在西域曾出现过,以一套软泼笔法威震西域域武道,曾传为一时佳话,只是却如昙花一现,现身不过一年,便再没有他的消息,有人说他与人决斗死于非命,也有人说他只是入世察尘,已然隐居精修,反正是众说纷纭,无可定者。
“以你这身功夫,为何入三等武士营两年都不曾进入二等武士营,到今日才入得了来,却又直晋一等武士营?”淳于乐都淡淡地问道,只不过声音虽淡,然任何人都听得出,他已对叶欣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须知,风猿王国每年都会有两次武士晋升挑战的机会,而且三个等级的武士的待遇是相差极大的,一等武士的俸禄,是二等武士的三倍,而二等武士的俸禄,是三等武士的两倍。叶欣的域武道修为,看起来的确是不象这两年才变得如此厉害的,所以淳于乐都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
淳于乐都的话,令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叶欣的身上来。
却听叶欣不慌不忙地道:“启禀将军,卑职为人,一向有些慵懒,初进武士营之时,不过是想混碗饭吃,有个栖身之处。因此在武士营中,颇有些浑浑噩噩的混了一年有余。
“日前将军到营中训话,言道‘男儿不建功不立业,不抛一次头胪,洒一次热血,来此乾世做甚?’,将军之言,如当头棒喝,令得卑职冷汗直冒,深感汗颜,细思之下,这才决定参加此次的晋升挑战,以期有一番作为,不负将军棒喝之深恩,不负这七尺男儿之身。”
丁古脸上依然微笑着,心里却差点笑得喷了出来。心道:“这叶欣平时为人低调,从不与人说话,想不到拍起马屁来,丝毫不着痕迹,若论起这拍马屁之功来,我是自叹不如了,我看这乾世之中,能出其右者,恐也不多。”
所谓千穿百穿,唯马屁不穿。淳于乐都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悦之芒,虽然微不可见,却还是被丁古捕捉到了,心想叶欣这回应该可以过关了吧。
却在此时,一个似轻柔、似清脆又似是带着无限幽怨的声音缓缓传来:“三年前,本座与笔尘上人于望东城拿砣楼,曾有过一面之缘,笔尘上人见识卓尔,论起当今乾世大势,可谓丝丝入扣,针针见血,本座甚是钦佩。不知尊师现在可好?”
这声音一入耳,丁古竟有一种想要将自己心脏揉碎之想,不禁大骇,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却早已运起了“天机”定心之法,目光淡淡的望着观武台上那个黑色的面纱上那双深幽幽的双眸,暗自警惕,寻思:“这壤驷弈的眼神若勾魂之芒,她的声音更似是索命梵音,此刻她都未曾使出摄魂大法,已然如此厉害,倘若真个使出,实难抵抑,以后我该当小心应对才是。”
他扮作聋哑之人,倘若为壤驷弈的声音所惑,稍有异样,只怕身份马上便要被截穿,也难怪他心中骇然。
除了丁古,叶欣和子车辘两人都是脸色大变,蹬蹬蹬蹬连退四步,方才站稳了来,身躯却都还在微微颤抖着,两人对望一眼,突然咚咚两声,均自跪了下去,恭声道:“卑职参见壤驷国师。”
先前他们都猜想这个蒙着黑纱的女子就是国师壤驷弈,只是淳于乐都不介绍,也没有人敢擅自揣度见礼,但是壤驷弈独特如夺人魄般的声音,以及她在下属面前专用自称“本座”,在风猿王国却是独一无二的,她话一说出,那自然是自表了身份,他们哪敢不恭敬的行下跪之礼。
“参见壤驷国师!国师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单是叶欣和子车辘,除了淳于乐都和假作不知的丁古之外,演武场上所有人都跪拜下去,恭呼请礼,那场面,便如同是给皇帝行跪拜之礼一般。
仅此一窥,便可测知这壤驷弈在风猿王国中的地位,那是何等的尊贵。
千人皆跪,独其笑立!
阎络和巴格拉图本自站在丁古的后面,见人人都跪下行礼,独独丁古一人站着,无不大急。
可是却知道是聋哑之人,便是唤呼于他,他也是听不到。而壤驷弈既然表露身份,哪里还有人再敢往她脸上凝望,两人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已,也不知道壤驷弈会如何处置这个对她不敬的残疾人。
“大胆奴才,国师在此,还不跪下行礼!”淳于乐都见丁古独自一人站着,看到满场的人都下跪他脸还是那副讨厌的笑容,根本就没有下跪之意,不禁大怒,大声斥道。
“要小爷向一个女子下跪,嘿嘿,开玩笑的吧?”丁古自然是听到了淳于乐都的声音,但此时他是“聋哑人”,眼睛又没有盯着淳于乐都的嘴巴看,自然是假装不知道。
他澄澈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壤驷弈那双深幽的眸子,一眨不眨。
而壤驷弈也在静静的看着他,深幽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两人的对视,就象是两尊面对而放着的神像之间的对望,没有一点儿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