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八章 遥远的诺言
“就剩下这一点点水了。”壤驷弈拭了拭素额上的香汗,将水馕递给丁古:“你就是不喝,用来润唇吧,你的嘴唇已经裂得很大了。”
又走了大半日,虽然有日光来辨认方向,两人还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径,反而感觉到已经走到了固噩沙漠的深处。
缘因茫茫的固噩沙漠,几乎是每一个地方都差不多,沙丘、沙谷,再沙丘,又沙谷,总是这样重复着,有时他们还会绕着一座沙丘走上一圈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原地打转,根本就没有往前走。
而沙漠的风沙极大,往往他们走前不到一里地,后面踩下的脚印便为风沙所覆,辨认不出来路。
壤驷弈保管着水馕,虽然干得喉咙冒火,嘴唇欲裂,她也不舍得喝上一小口,只是拿着润了润嘴唇。丁古则更没有喝的意思,只说自己不渴,实则他的嘴唇已经裂开了很大的口子,呼出的气息都是火辣辣的。
“不用,我还能熬得住。”丁古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到她似是有些感动的眼神,便开玩笑道:“壤驷小姐,如果我们两人都死在这沙漠的深处,若干年后两堆骸骨被人发现时,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我们两个是私奔的男女客死在此?”
“我不知道。”壤驷弈却没有开玩笑的兴趣,深深凝视他片刻,突然道:“古古丁,你过来。”
“怎么?”丁古走到她面前微笑道。
他此时也不敢开嘴大笑了,嘴巴只要稍张大一些,嘴唇便即裂痛得很厉害,甚至有可能渗出鲜血来。
壤驷弈拧开水馕,凑到嘴边倒下了一小口。
“原来你想喝水,喝就喝吧,不然你一定会比我先死——你……”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只因,壤驷弈竟然做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举动——强行用嘴巴喂他喝下了那口水。
“要死就一起死,你可不能一个人先干死了,留我一个在固噩沙漠之中。”两腮绯红,眼睛不敢望着他,话语却甚是坚定。
他不懂,更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猿王国的国师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就是她方才所说的原因么?
丁古,迷茫了。
“嗡—嗡—嗡嗡嗡……”
直到远处传来怪异的声音,两人才从尴尬之中回过神来。
“什么声音?”两人对望了一眼,几乎是骇然道:“沙尘暴!”
声音传来的方向,顷刻之间便即现出了漫天的尘沙,将一整片沙漠的天空都完全掩盖,龙卷风卷起的黄沙,宛若一条愤怒的黄龙,直向天空狂卷而起,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们这边席卷而来。
“快跑!”
虽然早上之时丁古已然解开了壤驷弈被封住的最后两个穴道,但却知道在沙漠中两天一夜,她早已疲惫不堪,抓起她的手便向沙暴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别理我,自己逃命去吧!”壤驷弈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加上毒掌伤愈后身体本就极为虚弱,这两天来所受的苦,在以前她是想都未曾想过的,在没有水的情况之下,她的脱水情况已然甚是严重,若不是被丁古时不时的强逼她喝下水馕中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水,她早就极度严重脱水而亡,此刻随丁古逃起命来,只跑出不到百丈,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用力一挣,挣脱了他的手,哭喊道。
无奈而又无助的哭喊,一双幽眸却紧紧的盯着丁古的脸,一步,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你疯了,再不逃,马上就要被巨大的风沙掩埋或是被沙暴卷走!”丁古上前两步,她却退得更快:“你不要过来,古古丁,你自己逃命去吧,很感激你这个时候也没有放弃我。”
“傻瓜!”
丁古身形突然闪电般地掠进,壤驷弈惊退之中,被他一下抱起,回身飞也似的沿着沙尘暴卷来的相反方向冲去。
壤驷弈没有再挣扎,伸出两条藕臂圈住他的脖子,幽灵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的那张干枯的脸庞,一眨不眨,仿佛是想在死之前要把他的样子给牢牢记住,记住这个第一个掀开她面纱的男人。
那是一个遥远的诺言,只属于她壤驷弈的诺言。
哪个男人第一个掀开她脸上的面纱,那个男人就是她唯一的男人。
只是这一点,她没有告诉丁古,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她的师傅秋水巫祖和她那个不能相认的父亲。
丁古此刻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想逃命,调集了全身的所有能够调集的真气,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飞掠着。
只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加上他跑得虽快,却又如何跑得过大沙漠中最为恐怖的沙尘暴。
那能够顷刻之间把一个巨大的沙丘搬到数里甚至数十里外的龙卷风,又岂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近了。
更近了。
他突然低头望向怀中的女子,却看到了她满怀情意的双眸,她的眸子之中,没有一丝的恐惧。
“古古丁,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可是我突然觉得好欢喜!”壤驷弈突然大声喊道,本已微微有些干裂的嘴唇突然“嘣”的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裂口中挤了出来,她的眼泪再一次泉涌。
“好,死就死了,我已经多活了很久了!”丁古突然拼尽全力向一个凹坑中扑去。
“轰——”
就在他们的身体甫要落入凹坑的一瞬间,沙暴席卷而至,顷刻之间便漫卷而去,出现在数里之外。
而方才丁古扑向的那一个凹坑,却变成了一个更大更深的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