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卓姬（二） 但愿从未有过
“看来，你比较喜欢一个人发呆呢。”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也让卓姬的脸刷的红的厉害。
“我……”卓姬有些笨拙，似乎在他面前自己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是你么？”她的记忆就像是奔腾的江水，没有办法停歇，而她就是煮沸了的水，绞着衣角，有些惊慌失措，也有些满怀期待。就像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像是沉淀在记忆里，仿佛已经和记忆融汇在一起，没有办法分出了你我一样。
不是“你好”，不是“你是谁？”，只是“是你么？”。记忆有些艰难的和现在的面庞交汇，不断的斗争，也许是时光穿越太久，还没有来得及感慨，还没有来得及让她好好品味。可是这句轻轻的，“是你么？”包含了太多的不确定，包含了太多的小心翼翼。
卓姬看着他的脸庞，午间的阳光穿透枝杈，在他脸上投下隐约的光斑，却还是遮不住他眼底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朝气的笑容。然后，她飞快的把包包打开，慌乱的寻找着什么。她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打开，将里面的一枚亮闪闪的硬币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一块钱。”她笃定的口气，一扫了脸上瞬间万息，不断变化的表情。
“时间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是不是该利滚利了。”他轻轻的开口，在她的笑意里，高高昂起的头还是和当初一样，下颌微微抬起，还是脸上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倔傲，只是脸上的稚气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庞。
卓姬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在她那么多年的记忆里的他一直都是害羞的涨红脸的样子，虽然自己比他小了两三岁，可是他的羞涩，反而觉得是他更为小龄一些。
“你想怎样？”她开口，脸上却是那般轻盈的笑意，完全没有抗拒与厌恶，口气就像“我们走走吧。”一样的轻松自在。
“很简单，带我回去尝尝那里的草莓冰激凌就可以了。”他云淡风轻的说着，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真的变了呢，时间不但让他们相隔了那么多年，一样也让他们都长大。就只是那次小巷里的一次碰面，没有前言，没有后续，就只是一面之缘，就只是那样的一次相遇，隐隐的还有“长大了给你还钱”的约定，这样的约定像风一样的不可捉摸，同样的，也像“长大后我就嫁给你。”一样的让人满怀期待，期待他们会再一次相见。
“可是……”她的脸上出现了小小的犹豫，却让他有一刹那的失神与心慌。
“你欠我的呢。”
“那好吧，从我搬出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不知道那个铁皮杂货屋，贴着漂亮的贴花的冰激凌机，是否仍然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回归。
“在的。”他有些急切的脱口而出，似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会动不动就脸红的小男孩，轻轻一笑，“我想应该都还在的吧，旧城区的很多东西都不会那么容易消失不见的，除非拆迁，不然那里的东西是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的。”他转而淡定的开口，仿佛刚刚的急切不是出自他之口，仿佛那只是不经意间让人产生的错觉，而一切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改变。
“恩，对。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今天就去可以吧，反正也不是很远啊，只要绕过几条街就可以到了的。”
“你对那里很熟么？”
“不算是，到过几次……”
……
有多久不曾来这个偏僻而又破烂的胡同里，她几乎遗忘，自己在这里过了近十年受尽同学歧视的日子。
及至到现在，走进巷口，她就习惯性的反感。绕过地上的积水，垃圾，他们谨慎的向巷子里走去，穿过一条巷口，再向左拐，一眼就看到老屋那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闭着，微弱的灯光从院子里陈旧的玻璃窗里透出来，竟然是说不出来的凄凉。
觉得心底一直压抑着的对小巷和对这里一切的怨恨，竟然一瞬间就消散了，连天浓密翠绿欲滴的树梢渐渐染上萧索的黄色，投币冰激凌机那里已经很少有人来，冰激凌上的漂亮贴花已经褪了色，有斑驳的锈迹已经覆盖上去，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色泽。
心底说不出的没有着落，恍惚的擦去眼泪，冰激凌接了满满的一杯，旋出精妙的螺旋，她低下头，拿勺子挖了一大口，合着眼泪吃下去，除却童年里的冰激凌奇遇，她的青春不是甜蜜的。她的贪婪，她的虚荣，她所造成的一切都还在，凌若桓还是厌恶她，虽然其言比起当初还是好了太多，可是看到凌若素那张没有活力的脸庞，看着林科整天落寞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所犯下的罪恶已经是无法挽回了，而且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看到自己做出了那么恶事后还是可以潇洒的转身的她，努力了许久，结果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原来一直都在原地。
她还是怯懦的不敢面对所有的一切，还是那个卑微的小人。
“真是失败，出来吃个冰激凌还把美女给弄哭了。”他想了想，看着卓姬眼里的泪水就要落下来，有些自嘲的笑着说。“说说看，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卓姬慌乱的把手一抹，“曾易析，你问的什么话？”几乎不假思索，她就把曾易析的名字说了出来，就行是多年的老友，完全不用思考，不用费力去思考。
午后的阳光就像是施了魔法一样闪着璀璨的光芒，原来一直都记得，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记得。
“你叫……”曾易析故意顿了顿，故作思考状，“卓……卓……卓姬，对就是卓姬。是吧，我记得没错吧。”他的话让卓姬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的暗下去。
“没错。”原来是这样的一回事，原来只是自己记得而已。
突然的沉默让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原来这里还是那么寂静的，当他们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可以穿破这里的一切了。
“我们回去吧。”他们几乎同时开口说到。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仿佛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什么事情也不可想了。
一直沉淀在记忆里的东西鲜活起来是那么的清晰，而现实和想象中的差距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还是会让人的心里充满太多的不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