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刻意的遗忘
上海傍晚,对我来说格外的陌生。走出苛德斯的家,我就觉得一头扎进了铺天盖地的陌生里。就像最初的我来到最初的这个地方一样,那些安静生疏的高楼大厦在我的记忆里成了一幅幅落寂的定格。
我拦了辆出租车,将带有惰性的身体塞了进去。我又一次想到小思,还有叶子晨。网上说两个为了欲望的女人一起跳楼自杀,小思当场死亡,而叶子晨送往上海市第二军区医院抢救,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
欲望?两个为了欲望的女人去自杀?鬼才相信。
虽然我知道欲望这东西又脆弱又疯狂,有时候人们会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把天和地都拼成血腥。可是,对于叶子晨来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她绝对不会为了欲望而轻易丢失自己的生命。
去往第二军区医院的路上很堵。车子走走停停,我心里再也没有先前那种铺天盖地的焦急。一路上川流的人群和闪过的街道,让我无尽地想起曾经断断续续的过往,一种淡淡的忧伤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这是人之常情地对已逝的人和事的怀念吧!这种感觉,就像雨天站在人潮汹涌的站台上,蓦然瞥见那个渴望已久的熟悉的背影,当你兴奋的伸出手去,那辆湿漉漉的公交车已经消失在灰色的天地里。散落一地的雨伞和背包,也丝毫挡不住你被放逐在那个最温暖的世界之外。
医院的门口,雨雾蒙蒙。细细的雨丝捕捉着每一寸渗透皮肤的机会,像是绵延不断的麦芒深深浅浅地扎进了我的骨缝里。我来到咨询台,询问医生有个叫叶子晨的病人在哪个房间?医生很惊讶反问我:你是她家属吗?我说是。那医生又使劲瞅了瞅我的面孔,抬起手说:在重症监护室第12号房间,你站在外面看一下就行了,不能进去。我说:我想进去看一下。医生很坚定地说:不行,如果你一定要进去必须向医生申请,穿上隔离衣才可以进去。
监护室的走廊里站了很多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属。我走到十二号病房前,房间的门关的严严实实。透过玻璃窗使劲往里面看了看,里面有三个医生在病床前忙碌着。病床上很安静,如同深深的冰风。此时的叶子晨一定很疼痛吧?无声无息的气流是否能安详地拉回死亡边沿的她呢?我的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突然想起飞扬跋扈的叶子晨朝我出手时毫不手软的样子;想起妆颜无懈可击的叶子晨行走时打电话的样子;想起夏天黑夜里的叶子晨抓起杀虫剂捕杀蚊子时焦头烂额的样子;想起饥肠辘辘的叶子晨对着香辣汉堡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安静沉默的叶子晨在无线拉长的轨道上遥望毫无尽头的天际的样子......太多太多了,一段又一段碎裂的时光,一程又一程颠簸的道路。此时的我,就像一片流浪的游魂,毫无目的地游荡在绝望与痛苦的边沿。踏过千山万水的惆怅,只留一滴笑出的眼泪,很苦很疼。
日升月沉,草木枯荣。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呢?人儿都散去了,往事都沉淀了。那些被刻意的遗忘是否也和我们一样在飞逝?在叫嚣东西、击突南北?
走廊里的人依然焦急地走来走去,犹如我的心境。我靠着椅子坐了下来,我不知道接下我要做什么?我只想这样坐着,安静地坐着,就像等待时光流逝、等待死亡悄然一样。记得有人说:爱能唤醒一个沉睡百年的人。那么我呢?我能否唤醒安静昏迷的叶子晨我的最爱呢?
“何萧!”
一个沉闷的男低音在我的耳边回荡。那声音很潮湿,我以为自己在幻听。可是,那种渗透在血液里的声音就像自杀,如此深刻地印记在我的耳边。我不经地抬起头,那张能让我惊讶一千年、一万年的面孔,那么忧伤那么深沉地展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