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解放军第十九兵团的作战部署,第六十四军攻占同心后要以一个师插到中宁东北的鸣沙州、何家堡地区,切断沿黄河以东的中宁—金积公路,配合第十九兵团各路大军会歼中宁地区的敌人。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到了解放军第十九兵团六十四军一九一师肩上。1949年9月13日清晨,一九一师指挥着军炮兵团由同心城出发,部队离开了平凉、中宁公路进入茫茫无际的荒草地,极目望去除了遍地荒漠野草和远处起伏连绵的丘陵外,看不到一棵树木、一只飞鸟,给人一种凄凉、沉闷和恐怖的感觉。走在这样荒无人烟的草地,真像掉进了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仿佛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英雄的解放军一九一师是一支钢铁铸成的队伍,从没有向任何困难低过头。面对新的严峻考验,全师战士发出豪迈的战斗口号:“继承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光荣传统,谁英雄,谁好汉,百里草原比比看。”草地上无路可寻,先头部队只能踏倒荒草,依靠指北针开路前进,每个战士除了武器装备外,还背了7天的粮食,平均负重35公斤,但他们意志坚定,情绪高昂,一路行军一路歌。沉睡千百年的荒原被这支浩荡大军唤醒了。
(第一节)解放军一九一师穿越荒草地
西北地区的气候真古怪,已是深秋季节,但有时还像盛夏一样炎热。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就像吊在头顶上的一个火盆,灼烤得人喘不过气来。战士们个个汗流浃背,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光,喉咙干得要冒火,脚步也越迈越沉重。如果这时能遇到一条小河该有多好,可是已经查看过地图好几遍了,这一带除了荒草地就是丘陵,纵横百里没有一条河。一九一师政委陈宜贵询问带路的老大爷,希望能得到意外的收获。老大爷先是摇摇头,后来又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用手一指说:“走吧,我记得前面有一块洼地,雨季时能积下水,我年轻的时候在那喝过,不知现在有没有。”战士们听说前面可能有水,顿时来了精神,加快脚步朝老大爷指的方向奔去。大家兴冲冲地赶到一看,果然有一块十几米见方的洼地,可是洼地中间龟裂,已经干涸得连点湿土也看不见了。战士们舔着干裂的嘴唇失望地蹲在地上,开始咒骂起这个该死的鬼地方。这时,警卫连有一个战士手里拿着一把草,高兴地叫着:“同志们,大家快尝尝,这种草根可以解渴。”陈宜贵接过一根放在嘴里爵,顿时有一丝清凉甘甜的感觉。这种草遍地都是,战士们一边拔一边往嘴里塞,草原上又响起了一片欢笑声。
穿过荒草地,一九一师又开始翻越一座又一座丘陵。战士们由于负荷太重,每爬一个坡,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特别是炮兵部队,牲口拉着沉重的大炮爬坡就更困难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也不得不套起绳子,或用肩膀顶着炮车轮拼命地往上推拉。山坡陡峭牲口不时打失前蹄,绳子深深地勒进战士们的肉里,每登一步都必须付出很大的气力,但这些困难都被意志坚强的炮兵战士们战胜了。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远处的山影开始变得朦朦胧胧,最后终于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经过10多个小时的连续急行军,部队来到一座小村子。看到战士们实在太疲劳了,陈宜贵决定在这里宿营。这个小村子叫土坡村,只有三五户人家和十多间破窑洞,老百姓全都跑光了。但令人兴奋的是,这里发现了一口水井,为了让每个作战单位、每个战士都能喝上水,参谋长汪应中亲自在井边分配,每个连队都得到了满满的一行军锅水。没有柴火,炊事班的战士就去割野草想方设法烧开了水。战士们一边喝着开水,一边啃着干粮又说又笑。
土坡村太小了,怎么也住不下一个师,各单位只能在附近的小山沟里露营。在长期艰苦的革命战争中,战士们不仅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而且善于在各种艰苦的环境下野外生存,尽量设法改善自己的条件。在荒山野地里战士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在土坡上挖个洞,里面铺上草,洞口挂块油布,睡在里面风吹不进雨淋不着;有的用夹被支起简易棚帐,四周用土埋好,里面挖成坑,坑内垫干沙然后铺上草,躺在上面舒舒服服;有的利用现成的破窑洞,稍加修整拥挤地睡在一起。陈宜贵住的破窑洞,警卫员已经收拾好,还铺上了厚厚的一层草。躺在松软的草铺上,陈宜贵浑身就像散了架,一股浓烈的睡意立即向陈宜贵袭来。想着今天行军中的情况,明天可能发生的战斗,不觉中陈宜贵睡着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淅沥淅沥声把陈宜贵惊醒,落雨了。陈宜贵打开手电筒看了看表已是夜晚11点钟。
一股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陈宜贵不禁打了个寒战。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雨虽然下得不大,陈宜贵不放心地来到村沟南五七二团三营住地,仔细检查了战士们搭的棚帐,发现每个都搭得严严实实,下面用土掩埋得很好,四周还挖了防雨的流水沟。看到一个土洞口蒙的一块油布被风吹开,张着口呼嗒呼嗒直响,陈宜贵连忙走过去将油布盖好。听见里面战士们正呼噜呼噜地打着香甜的鼾声,陈宜贵的心情舒展了,放心地回到自己的窑洞。
重新躺在草铺上,陈宜贵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睛望着窑洞外朦胧的夜色沉思了起来。第六十四军命令一九一师直插鸣沙州这一招可真够厉害。如果能把中宁—金积公路切断,中宁的国民党“宁夏兵团”贺兰军就会陷入背靠黄河三面挨打的绝境,国民党“宁夏兵团”也只有走投降这一条路了。这个任务可不轻呀。在平凉—中宁公路分手时,第六十四军曾思玉军长对陈宜贵的嘱咐又在耳边响起:“陈宜贵同志,切断中宁—金积公路这是兵团首长的作战意图。如果你们能把国民党‘宁夏兵团’贺兰军截住那就再好不过,即便敌人提前撤退,黄河以南还有国民党‘宁夏兵团’第八十一军,同样对敌人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中宁东北地区人迹罕至,国民党“宁夏兵团”根本想不到我军会从这里穿插过去,所以,你们一定要克服困难,尽量争取提前赶到鸣沙州。”
陈宜贵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从铺上翻起,披上衣服往外走。这时,陈宜贵又想到外面仍在下雨,战士们睡得正香甜,能让战士们一觉睡到天亮该多好啊,可是另一种强烈的政治责任感促使他毅然下定决心。他冒雨向其他师领导的住处走去。
在各团团长、政委参加的紧急会议上,陈宜贵把自己的想法谈了出来,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五七二团团长张怀瑞高声说道:“政委的话说到我们心坎上了,我和老谷(五七二团政委谷子珍)早就睡不着了,任务还没完成,怎么能安心睡大觉呢?”五七三团政委权仁说:“战士们都有高度的革命觉悟,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他们是不会有怨言的。”会议作了简要的布置以后,陈宜贵向大家再次强调说:“你们回去后,要马上对部队进行政治动员,告诉战士们我们今天在这里吃苦,是为了解放在马匪统治下受更大苦难的宁夏人民。消灭了国民党马匪军,解放了全宁夏,他们的子子孙孙是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的。”部队迅速拆除棚帐,清理环境,准备出发。陈宜贵经过五七二团二营四连时,正赶上他们列队进行政治动员。指导员朱长录讲完话后,队列里有一个战士瓮声瓮气地叫道:“累?啥叫累?为解放宁夏的穷苦老百姓,咱累死也值得;远,有多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不是照样走过来了,只要领导下命令,咱保证按时赶到。”话犹未了,队伍里响起一片赞扬声。“三班长说得实在,咱四连个个都是硬汉子。”
夜里零点30分,部队准时从土坡村出发,冒雨向鸣沙州方向前进。雨水在已经饱和的草地上随意漫流,把地面搞得泥泞不堪。战士们再也不愁喝不上水,只要对着老天张开嘴,雨水就会哗哗落在他们的嘴里。
在濛濛的雨夜里,泥泞的路根本无法辨认,先头部队只能靠闪电的一瞬间看清前面的一段路,然后摸索着向前走。那些背行军锅的炊事员和牵骡马的战士,一个个摔得满身泥水,但战士们没有怨言,跌倒了爬起来就着雨水抹一把脸继续向前进。
还有一些战士用雨布把炸药、炮弹包起来,有的战士索性甩掉沾满厚厚泥巴的鞋子,光着脚在泥水里走。下半夜雨终于停了,但困乏又向战士们袭来。有的边走边打着瞌睡,有的人走着走着一头撞到前面人的背上把对方吓一跳,有的人一脚踩虚摔到路旁的泥坑里被战士们扶起来又走。
不知在半夜几时,突然后面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把陈宜贵从朦胧中惊醒。陈宜贵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并派骑兵通讯员到后面去打探。不一会,骑兵通讯员策马返回高兴地向陈宜贵报告说,后卫五七二团在经过一个破土围子时,搜索出约一个连的国民党马家军,敌人已全部缴械投降了。陈宜贵这才舒了口气下令部队继续前进。翻过一座2000多米高的大山不久,天开始蒙蒙发亮。
透过迷蒙的晨雾,四周的山峦逐渐显现了出来。五七三团九连走在全师的最前面,当他们进到离鸣沙州不远的红山口时,遇到一个敌逃兵说,鸣沙州的敌人正在做饭,战士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忘记了饥饿和疲劳疾步朝鸣沙州方向扑去。
鸣沙州是座小镇子,从镇子上空缭绕的炊烟看,估计也有100来户人家。一班长何玉德带几个人刚刚冲到十字街口,发现一个敌哨兵慌慌张张钻进一座大院,随后两扇黑门“哐”的一声关住了。何玉德命令战士们把大院围住,然后一脚将黑门踹开,只见一群敌人正在院内手忙脚乱地准备逃跑。
趁敌人一片混乱之际,战士杨振义把子弹“哗啦”一顶端着枪走进了院子。这种只身入虎穴面无惧色的英雄胆略把敌人给镇住了。敌人惊叫着一窝蜂似的钻进左面一间小屋里,吓得连枪也不敢放。杨振义大声喊道:“弟兄们交枪吧,放下武器就是一家人。”开始小屋里没有动静,杨振义又接着喊了几声,里面才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敌人有些动摇了,小屋里有人小声问:“真格的!”杨振义大声地说:“解放军说话算数,快出来吧,交枪保险不杀!”30多个敌人这才一个接着一个举手出来把枪放在地上。一个敌兵交枪以后还愣头愣脑地问:“你们真的是解放军吗?”“解放军还有假的?”战士们笑着回答。“你们不是还没到中宁吗?”俘虏更惊奇了,可见敌人根本没料到我军会从同心直插鸣沙州。
一九一师一昼夜强行军85公里,无一人掉队,按时进占鸣沙州一线,将中宁—金积公路切断。狡猾的敌人早于20个小时前从中宁经鸣沙州撤向黄河以西了。原来第十九兵团三路大军突破国民党“宁夏兵团”在同心、靖远、景泰部署的第一道突破后,沿黄河两岸迅猛推进,前锋已逼近中宁、中卫。在这种情况下,国民党“宁夏兵团”司令马敦静连忙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企图组织中宁、中卫的第二防线继续顽抗。可是国民党“宁夏兵团”的高级军官们在会上垂头丧气,一言未发。马敦静不得不放弃第二防线作战计划,命令贺兰军撤出中宁北渡黄河加强右翼,命令第十一军退守银川。解放军六十四军一九一师虽然没能截住贺兰军,但却将国民党“宁夏兵团”第八十一军一三团、八八一团向金积的逃路切断,使其成为我军囊中之物。对于解放军第六十四军一九一师飞兵直插鸣沙州的英雄事迹,第十九兵团《子弟兵报》报道说:“……右路一九一师两个团发挥了我军的光荣传统,日夜冒雨爬山踏过了百余里的荒山草原,完成了直取鸣沙州斩断中宁—金积公路、截断敌人退路的任务,荣获第一野战军司令部通令表扬。”
(第二节)战与和解放军兵临中宁城下
解放军第十九兵团第六十四军一九一师进占鸣沙州的时候,第六十四军主力正沿着平凉—中宁公路向中宁前进。一辆美式吉普在飞扬的尘埃中奔驰。车上坐着第六十四军军长曾思玉,曾思玉脸上的表情坚毅而又威严,他正为争取国民党“宁夏兵团”第八十一军首先接受我军的和平解决办法运筹帷幄。
第一野战军委派的以郭南浦为首的“赴宁和平代表团”赴银川、中宁与马鸿宾谈判已有好几天了,还不知结果如何,马鸿宾很难下此决心。看来我军只有大军压境才能促使马鸿宾作最后的决断。
当大军进到马家河湾地区时,突然从中宁方向开来一辆卡车,原来是郭南浦老先生回来了。在路旁的沙滩上,曾思玉、傅崇碧、袁佩爵亲切地握住郭南浦的手,对这位八旬老人为争取和平解放宁夏而奔走的精神表示钦佩。曾思玉说:“郭老先生,你与马鸿宾商谈有结果吗?”郭南浦回答说:“马鸿宾愿意接受人民解放军总部颁布的和平解放办法,并让我代请贵军停止前进,以便继续商谈。”曾思玉说:“郭老先生,你的经验是很多的,你想这么多的军队停止在草原上怎么能行呢?我们六十四军奉兵团的命令,是要打到银川去,解放宁夏人民。为了给马鸿宾以考虑的机会,达到和平解放的目的,我军已推迟了向银川进军的时间。国民党‘宁夏兵团’只有两种选择就是战与和,何去何从这就要由他们自己决定了。要和就按照北平和平解放的办法,要抵抗就要被坚决、彻底、干净地消灭。”郭南浦说:“军长,怎么办才好呢?”曾思玉神情坚决地说:“马鸿宾要我们停止前进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因为国民党“宁夏兵团”的第八十一军、贺兰军企图在长山头、中宁地区与我军决战,他们想争取一些时间进行作战准备。”郭南浦解释:“不,马鸿宾不敢打,他们的军队已经开始撤到黄河北岸去了,只有第八十一军军长马惇靖还在中宁。”曾思玉说:“那就好,请郭老先生再劳神一趟,劝告马惇靖,向他说明和谈现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应该果断地下定和与战的决心。如果马惇靖有和平诚意,就应该欢迎我军前进,只要第八十一军不抵抗,我们就一定保证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共产党、解放军是言行一致的。”郭南浦老先生点了点头,又急忙坐上卡车掉头向中宁急驰而去。对马鸿宾的争取工作,我军在解放天水后就已着手,但他一直动摇不定,收效甚微。宁夏是马家世袭的一统天下,马鸿宾和马鸿逵虽是叔伯弟兄,但兄弟之间貌合神离积怨已久。
经过3天艰辛行程,1949年9月10日,“赴宁和平代表团”一行到达宁夏同心县,解放军第十九兵团六十四军已与国民党“宁夏兵团”在同心长山头地区展开战斗。代表团一行的邮政车穿长山头时要越封锁线,第六十四军军长曾思玉下令,暂缓进攻。车出长山头附近,国民党“宁夏兵团”第八十一军一部,以为是解放军的军车开过来了,用机枪向邮政车扫射,后经喊话,国民党“宁夏兵团”第八十一军一部这才把代表团一行的邮政车放过防线,车到了宁夏中宁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