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晋王之指
第二天，穆笺卓便骑着马，又从寒影阁前往长安城赴宴。其实以他的轻功，根本无需骑马，只是他感觉自己很久不曾骑马，当年率军进攻突厥时，他可以说连睡觉时都在马背上，此刻只不过回味一下当年的感受罢了。
花了一个上午，他连续奔赴了魏征府、太子府、魏王府三家宴席。其中魏征倒是没有什么将他拉入长安局势的打算，只是身为长辈，想要询问、关心一下穆笺卓这失踪一年来的踪迹，穆笺卓对于魏征也是颇为尊敬的，两人只是很简单地吃了一点小菜，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天。
而在太子府中，太子以及他的部下，都对穆笺卓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不断地敬酒，同时也隐约地表现出拉拢之意。不过穆笺卓何等人物，连推带让，便无形地将话题转开，对方连说数次，瞧见穆笺卓始终避开话题，便也就不再多说。
只是在穆笺卓离开的时候，太子李承乾忽然悄悄地说了一句：“天策宴之时，必定天气燥热，到时候，还是请阁主尽量别离开寒影阁的好。”
穆笺卓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无视他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和暗语，拱手告退。
而在魏王府中，穆笺卓的遭遇也差不多，只不过魏王李泰的手段确实比李承乾厉害许多，而且此人言语谈吐也文雅许多，双方在宴席之上也算是宾主尽欢。
因为晋王的邀请是在傍晚，所以穆笺卓先回了寒影阁，处理了一些杂事，随后再盘膝打坐了一个下午，待得时候近了，才下楼赴宴。
李治邀请的地方，是在他的晋王府，穆笺卓骑马赶到门前，便看见明龙子一袭黄袍，须发皆白，浑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纯粹道气，独自立于府邸门前，寒风阵阵，倒也是有一种云中仙人的感觉。
穆笺卓打马上前，笑道：“想不到晋王竟然派了道长来迎。”明龙子淡然一笑，揖首道：“穆阁主，多年不见了。”穆笺卓翻身下马，上前笑道：“是啊，道长，一别数载，这几年修为更加深厚啦。”
明龙子淡然道：“贫道岂敢接此等赞语，与阁主相比，贫道修为只是沧海一粟罢了。”穆笺卓笑了笑，他方才遥遥一观，便发现明龙子的修为已经是皇级初期了，比如今的国师李绩高了一阶，李绩如今，也不过是帝级后期罢了。
二人走入府邸内，刚进大堂，便看见李治一袭碧色丝袍，长发以一根紫色簪子束住，如墨般的长发披散背后，此刻他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倾听着堂中的乐器演奏。大堂两旁，谷星云、王子洛、秋露等食客皆在列中，纷纷冲着穆笺卓拱手示意。
穆笺卓对着众人微微拱手，静静站在门前，明龙子长眉微皱，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穆笺卓身后。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音乐才结束，李治睁开眼睛，看见站在门前的穆笺卓，微微一怔，起身笑道：“穆阁主，你可算来了，请坐！”穆笺卓转眼一瞧，左右手的首座全部都空着，不过左边首座已经有了一副碗筷，盘碟中也有一些菜肴，他明白右手首座必然是留给他的。
穆笺卓也不客套，长袖一拂，径直走到那位置坐下。李治长发披散，浑身散发着一种脱俗的气质，举杯笑道：“穆阁主重回东土多日，李治一直未能与阁主相会，今日以杯中美酒祝贺阁主重回东土。”
穆笺卓剑眉一挑，淡淡地瞥了眼李治，举杯一致意，微笑道：“多谢王爷。”言罢，他仰头一口饮尽。李治与一旁众人纷纷一口饮尽美酒，李治放下酒杯，抚掌笑道：“听说秋露姑娘最近新创一曲，不知李治与穆阁主可有荣幸，来倾听一曲呢？”
秋露一袭蓝色丝绸长衫，面带半透明的淡色面纱，她闻言抬手捂手笑道：“治王爷客气了，秋露粗糙之音，王爷与阁主若想听，秋露喜不胜收，岂敢拒绝呢？”说着，她抬手轻轻一拍，一旁的仆从见状连忙转身抬来她的木琴。
秋露将衣袖挽至小臂处，露出白嫩如雪的小臂，十指轻轻搭在琴弦上，随着一声弦动，一曲清幽的琴音，从木琴上缓缓响起，回荡在大堂之中。
穆笺卓久历生死，对于这等轻柔幽静之音感觉到颇不适应，不过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半眯着眼睛，看似在假寐，实则是在悄悄观察着四周众人。
此刻大堂之中，李治左臂支地，向后坐倒，右腿曲起，右手轻轻搭在右膝上，摇头晃脑，仿佛完全沉浸到了这琴音之中。明龙子双手结印于腰腹前，双眸紧闭。王子洛饮着酒，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醉意。谷星云半眯着眼，轻轻点头，应和着那琴音的节拍。
穆笺卓心头疑惑，实在不明白李治为何要将自己叫来，却不说关于天策宴之事。如今他们已经笃定，天策宴之际，纵然太子不反，也必然有大事发生，但是看李治模样，莫非他胸有成竹，自负能够安然度过天策宴之难。
正当穆笺卓默默思忖的时候，秋露忽然叹了口气，停止了弹琴。琴音一止，李治不觉睁开眼来，看了看秋露，微笑道：“秋露姑娘，为何停琴不奏了？”秋露手抚琴弦，轻声道：“琴音纵然悦耳，但是难以让人忘怀其间，秋露心情低落，一时没了琴性。”
李治扬了扬长眉，环顾大堂，倏地笑了起来，手指穆笺卓，嬉笑道：“穆阁主，想不到秋露姑娘的琴音，也难以入你之耳，哈哈！”穆笺卓睁开眼睛，莞尔一笑，道：“王爷，为什么是穆某害的秋露姑娘没了琴性呢？”
李治微笑道：“瞧瞧大堂之中，此琴停下，全都露出不自然的皱眉不悦之态，惟独你这个家伙，脸色丝毫不变，身上反而带着淡淡的杀伐之气，污染了琴意，怎么不是你害的？”穆笺卓微微一怔，虽然李治这些话听着粗俗，但是却无形间带着一种亲近味道，同时李治所说丝毫未差，他一时不觉张口结舌起来。
李治瞧见他无言样子，哈哈笑道：“你害的咱们没了琴听，来来来，先自罚三杯，然后再向秋露姑娘赔罪，哈哈！”顿时，大堂之中，王子洛、谷星云等人纷纷起哄，要让穆笺卓喝酒赔罪。
自从被李世民涮过一回后，穆笺卓对喝酒之事已经有了一些心理恐惧，不过他此刻自负有真气在身，倒也不怕醉酒，于是点了点头，冲着秋露连饮三杯，拱手笑道：“穆某资质愚钝，不通音律，害的秋露姑娘没了琴性，大家没了琴听，穆某知错。”
秋露抬手捂口，轻声笑道：“穆阁主，小女子怎敢怪罪，只怪小女子琴音低陋，难以让穆阁主沉浸其间。”穆笺卓无奈一笑，拱手道：“秋露姑娘琴音超凡脱俗，乃是绝世之音，只是穆某久经杀伐，这等音乐并不适合穆某，不管秋露姑娘的事。”
李治莞尔一笑，按桌而起，哈哈笑道：“穆阁主既然觉得这等幽静之音不适合你，那么李治便送你一首军乐如何？”长笑间，他已经快步走下席来，提起秋露桌前的木琴，走回自己的桌前，随手将桌上盘碟尽数移开，将木琴一放，哈哈笑道：“穆阁主，请听此曲！”
“叮！”一声琴弦勾动，那声音宛如剑锋般直慑人之灵魂，李治双眸尽闭，长发披散乱舞，尽显豪迈狂放之态，双手宛如穿花引蝶一般，于琴弦上拨、勾、点、弹，阵阵充满着激昂的琴音自琴弦上缓缓响起。
待得穆笺卓回过神来，不觉心神一震，暗暗震惊。先前他竟然被琴音所慑，沉浸于琴声之中，忘了一切。倘若先前有人在旁出手攻击，恐怕他稀里糊涂间，就要重伤了。
穆笺卓心神震惊之下，急忙运转心法，使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转头一望，就发现四周众人都是闭眸沉吟，显然纷纷沉浸于那琴音之中。
此时琴音早已停止，李治一手按琴，一手举杯仰天饮酒，意态狂放不逊。倏地李治掷杯于地，长笑道：“痛快！痛快！哈哈，十面埋伏不愧是古今名曲，音乐如刀，意境似剑，哈哈，痛快啊！”
穆笺卓心头暗凛，拱手笑道：“王爷的琴技果然厉害，穆某已经不自觉地沉浸于琴音之间。”李治笑了笑，随手喝了一口酒，一指大堂内的众人，微笑道：“穆阁主，你看着我的这一群幕僚门客，想到了什么？”
穆笺卓微微一怔，疑惑道：“王爷，你这是……”李治瞧他不答，也不勉强，踉跄地站起来，含笑道：“好，你不答，我代你答，我看到他们，我想到的……是一群浑浑噩噩之辈！终日只知痴迷自身喜好，不观外界所变，不听外界之音，哈哈，这就是世间之人，这就是红尘万生！”
穆笺卓剑眉一皱，淡然道：“王爷，你喝醉了。”李治笑着摇摇头，慢悠悠地说道：“穆阁主，我问你一件事，你们大概……已经查到了我大哥和二哥他们，在暗中疯狂收购兵甲之事吧？”穆笺卓神色一凛，淡淡道：“王爷，你开什么玩笑？”
李治笑着连连摆手，啧啧有声，嘿嘿笑道：“你看你，不愿意回答……我知道，你怕你在此处说的话，下一刻就会传到其他地方去……想不到，我原本以为，以你穆笺卓的胆子、力量、势力，会是我心目中的人，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原来也是胆怯之辈。”
李治一边说着，一边踉跄地走过来，忽然扑通一声，双腿一软，正好跪坐在穆笺卓的桌子前，双手撑住桌面，整个人缓缓向前压了下来。穆笺卓剑眉微皱，向后微微仰了仰身子，沉声道；“王爷，你……”
李治笑着摆了摆手，缓缓道：“我只是要告诉你，天策宴之事，无需任何准备，我大哥他……必败无疑。”说到这里，李治的眼神开始变的茫然了，双手一软，扑通一声便醉倒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