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职员（六）
第二天是周五，风轻起了个大早，做了早餐吃罢后才起身去上班。一袭不张扬的深蓝套裙，外加一件米色的短款风衣，低跟舒适的黑色小牛皮鞋子，长发用发圈束起马尾随意的飘荡在身后，拿化妆刷往脸颊上扫些淡淡的颜色，最后擦上粉色的娇兰唇彩，眨眼间，一个清新靓丽的白领就出现在了镜子面前。
看着那里面折射出来的身影，风轻微微的怔了一下，她在ＨＪ律所工作时的样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又回来了。
记忆里妈妈也很喜欢她束起马尾时俏皮的样子，每天上学前，她都会抓着梳子等着忙碌的妈妈空出双手帮她束好头发，然后在她慈爱的叮咛里甩着黑亮的发刷子咯咯笑着跑远，那段时光，有妈妈，有欢笑，有她等待的那个男人回家的好消息……
再后来，妈妈走了，再也不可能束起她的长发了，她也再也回不去那些带着欢笑的时光……逝去的总归逝去，可那些习惯和记忆却永远留在了她的生命里，成为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痛。
她背转身子，黯然的低着头去厨房找她昨晚搁在那儿的手机。掀开盖子却发现了一通未接来电，深夜１２点多打来的，号码显示是容二。
她迅速的按了回拨。那么晚，他有什么事？
电话只想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容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
“昨晚睡了？”
“嗯……睡了……没听到……你有事吗？”她拿起背包拉开了大门，准备上班。
“哦……现在没事了……我还在开车，就这样吧。”嗒的一声，风轻的耳边传来的已经是挂断的忙音。她按下电梯的楼层，冲手中的电话摇了摇头。
因为临近周末，所以今天上班的气氛明显比往常热烈了许多。快到午休时，总共不到１０人的办公室里就只有风轻还趴在桌案上审阅合同，其他的同事要么集中在一处交头接耳，要么在ｍｓｎ上聊得不亦悦乎，就连霍凯敏，也在之前穿戴整齐的提前早退了。
头儿一走，众人自然更加的放肆起来。有人竟明目张胆的坐在了桌子上开始招呼他们发表高论。
“哎哎哎……你们知道不……容总估计要上明天的财经版头条了……我刚去霍经理办公室，在内部管理网上看到了海川一则重大消息……”那个一脸神秘表情的男人叫商跃，在法务部分管咨询类业务，也是这个部门最清闲的一个职位。
他这一吆喝把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只见商跃故弄玄虚的啜了口咖啡，接着摇头晃脑的说道。
“海川明确表示不会参与华侨城的竞标了……容总打算收购澳洲的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准备把它建成世界最大的生物制药基地……唉……我们容总就是有魄力啊，华侨城这样的机会都可以放弃……”
风轻咬紧了下唇，商跃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兴趣再听下去了，脑中浮现的全是那一句海川明确表示不会参与华侨城的竞标的话语，她努力克制着变快的呼吸，死死的咬紧了薄薄的唇皮，脑中一片空洞的联想。
还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吧。
当期盼的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被这个消息打破了以后，她的身份她的立场又该在何处安放。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是容二的谁！
封智焕无情的言语此刻腾的浮现在了耳边，是啊……她算什么呢？诚如容二所说，连一个情妇都做得不合格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同他谈条件！
狠狠的一咬，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弥漫在了口腔里，她抿紧唇瓣，遮掩住自己的狼狈，起身默默地朝门口走去。
她需要冷静一下，想想接下来需要做什么……求他……还是放弃另寻出路……
一想到放弃，内心的一角就涌起浓浓的不甘，她舍弃一切几乎毁掉整个人生的执着都无法让她实现愿望麽？哪怕，让她感觉一丝接近都不可以麽？
容二……你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站在４８楼的露天平台上眺望，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阴霾深重，就像是压在她心底的大石，让她沉重无力到了极致，猎猎的寒风一阵阵的呼啸而来，带着曾经顺滑如丝的长发纠结成锋利的刀在脸上拍打着，她在疼痛中渐渐肃立麻木。那刺骨的寒风冰冷着她的四肢百骸，也冻结着她早已失去表情的面颊，身上比它们还要冰冷的却是那颗还在绝望跳动的心，一下下缓慢的跳着，像是代替她诉说着心中挫败的不堪和愤怒。
朝前轻轻的迈出一步，脚下的万丈深渊是纵身一跃就可以到达的极乐。风轻朝那片虚无轻嘲的一笑，会吗？云风轻……你会做出这样懦弱的选择吗？
带着无法得偿所愿的遗憾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让还惦念你的人们痛苦哀伤，让你的灵魂仍然得不到救赎，这就是你要去做的事情麽？
极乐虽好，却不是她所求。
她不准备找到那个向往的天堂了，这一世她注定是要下地狱的，等她完成所有的使命和愿望，她就会去地狱里找寻本该属于她的惩罚，用她的血祭奠逝去的亲人。
“滴……滴……”手机铃音刺耳的声音倏忽响起。
她缓缓的用无神的眼睛瞄向镜面上不断闪烁的人名，打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容二，她的恩客……容千秋。
冷冷的一笑，她伸手擦去了嘴角快要干涸的血迹，接通了手中的电话。
“嗯……我是云风轻。”
声音无风亦无雨，平淡如昔。
“你知道了？”容二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边，听着话筒里传出的风声不自觉的蹙紧了眉峰。
风轻回答他的是一阵破碎的轻笑，带着浓浓的嘲讽瞬间就飘散在了风里。
“你以为……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容二同样带着嘲讽的语气让风轻不禁微愕，她下意识的抬头朝身后更高的天际望去，她看到了顶层上那个墨黑的模糊身影，正在朝下面的她俯视不屑。
“我的初衷没有变过……容先生……只要您能帮我达成愿望……”
风轻又咬了下已经破掉的唇皮，忍住钻心的疼痛朝那个人影露出绝美的微笑。
“我的这一世……给你……”
容二的眼眸蓦地一下就变得幽深凛冽起来，这一世都将给他吗？
云风轻，你还真敢承诺！
也是，她实在是个聪明透顶的女孩子，知道怎样能迅速挑起他争胜的欲望，知道怎样用最快的捷径达到她的目的。
她，还真是合他的胃口。
容二在电话里轻笑了一下，缓缓的吐出了无关紧要的几个字。
“今晚我回家……”说完就先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他满意的望着楼下平台的那个窈窕身影离开了那个令他蹙眉的地方。容二心里想，是不是应该给那个平台边上加个护栏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