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焦点（五）
风轻是被等在门口的乔怀恩强拉走的。
当时甩门而出的时候她的眼里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视线被汹涌的泪水模糊得只剩下灰蒙蒙一片，她没想到乔怀恩会在这里等着她，并且这样强势的带走了她。
“你放开……”风轻终于吸气看清了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仅仅小她一岁的弟弟乔怀恩。
他穿着墨黑色的手工西装，迈着简明有力的步伐扯着她的手臂朝角落的安全通道走去。从风轻的角度，她只能看到他后领口露出的雪白衬衣领以及不用看到就能体会出的喷薄怒气。
他在气什么？
“你放手……乔怀恩……你想干什么！你弄疼我了……”腕上的疼痛已经到了极限，风轻气极拔高了声调。
安全通道厚重的门扉闭上，她的身体被他用力一把甩到了楼梯的扶手上面。
“嘶……啊……”腰后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情不自禁半蹲下身体寻求支撑熬过这段难忍的痛楚。半响过后，她怒瞪着双眼，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替你老爷子鸣不平？还是想杀了我解恨！”
乔怀恩的脸隐藏在角落的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不大的空间里只闻粗重的喘息声在慢慢的回响并渐渐的弱去直至恢复了平静。
“你的腰……”他终于有了动作，上前想查看风轻的伤势。这一个轻微的移动，让他的脸暴露在了一片光亮之下，紧紧抿着的嘴唇，蹙起的眉峰，还有眼睛里毫不遮掩的一丝痛惜，就那样赤裸裸的暴露在了风轻的面前。
风轻一怔……还是在他的手过来之前身体轻巧的避了开去。可乔怀恩还是把她硬扯进他的怀里，温暖的大掌顺势抚上了她腰间的痛处。这一个暧昧的碰触，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风轻的脑中昏然一片，感觉不到应有的痛楚，唯一的感觉就是那股子热烫顺着他的手蜿蜒而上，带进了怦怦乱跳的心里。
离得太近，近到她无法忽视那个记忆里沉稳寡言的少年乔怀恩完全成人了，他现在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气势完全是属于那个人的，就连生气时唇角紧抿的线条都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不像的，恐怕就是他稍显秀气的面容，不算高大的身材随了他江南的母亲……
乔怀恩轻揉了几下她被撞痛的地方，然后放开他的手，站在了一旁，黯然开口。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风轻看了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容摇头准备离开。她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和乔家人说的，刻骨的仇恨累积了这么多年，见到他们浑身的肌肉都会情不自禁的绷紧。
“姐姐……等等……”身后传来他一声急切的叫声。
风轻的心头狠狠的揪痛了一下，她停住了脚步回头。
“你叫错人了……我云风轻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何来你这么大的弟弟！先生，你认错人了……”
乔怀恩哑然……他想过风轻对乔家的仇恨到了很深的程度，却没有想到严重如斯，她眼里的厌恶摆明了就是不想和他和乔家有丝毫的牵扯。可今天有些话已经等不得，他怕说的晚了话，一切就会来不及……一想到那个可能出现的结果，他就禁不住浑身发冷……
“你想和容千秋一起毁了翱羽……是吧？你知不知道乔容两家原本就有过节？你这样不仅会毁了自己，还会毁了乔家！还是你原本就这样打算的？姐姐！”他刻意强调了最后尾音的姐姐二字。
风轻被他的话扎的心头一痛，扬起脸对上了他黑幽幽的眼神，对这些诘问她保持沉默就好，原本这就是个事实。
他抚头苦笑，朝风轻的方向指了一下。
“你准备牺牲你自己来换乔家的衰亡，你认为值得吗？你知道吗？爸爸想要用翱羽的一半来补偿你这些年受过的苦……即使这样，你还是准备那样做麽？”
风轻冷冷的睨了一眼情绪激动的乔怀恩……怪不得气成这个样子，原来根由在这里。翱羽的一半是多少她没有什么概念，但她知道如果她答应了这个诱人的条件后她就会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富贵荣华。
可她会吗？答案肯定是否。
她不允许自己那样做，她的母亲也不允许她那样去做……十年前的那一天，乔炳鲲率领着乔家人把她和母亲逼上绝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曾对着天发过誓，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复仇，放弃看着乔家人得到报应的那一天……
“我姓云，这点请你记清楚！你们乔家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没有关系……还有，请转告你家老爷子和你的伪善母亲，等着报应来吧……应该不会太远了！”最后的那句远了近乎无声，她倏地拉开了身前的安全门想冲出门外，不再去看那个因为竭力隐忍而面部变得扭曲的乔怀恩。
“原谅……怀娴好吗？”带着哀肯的声音混杂着宴会的背景声让她听不真切，耳边嘶鸣着原谅二字，仿若一记重锤捶在了心上，原谅谁？他怎么还有脸提出这样的要求？
拼命遏制住翻涌上来的愤怒，她头也不回的甩上了背后的门，朝入口的方向急步走去。
步子迈到最大，窄窄的裙边已经被撑得饱满，但她一刻也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不去遇见有关乔家的人和事。
和封智焕在门口撞上绝非她本意，这样失控的情绪下和谁撞上她都不会感觉奇怪。表情淡漠，面色苍白的她失神的望着封智焕弯下优雅的身体帮她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皮包，拿起后却没打算还给她，而是用带着关切的眼神问她是不是要离开。
机械性的冲他点点头，然后跟着他就出了香格里拉的大门……几分钟后，她已经置身在封智焕的保时捷里，只是表情变得更加冷漠和难懂，她和他都不说话，封智焕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黑黝黝的夜路上，而风轻则不知偏头望到了那里。
手机铃声响起来时，她才恍然回神，望了望窗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拉开包取出了手机接通。
“在哪里？”是容二一向淡漠的声音，隔着电话线听起来让人感觉愈发的冷淡。
“不知道……”她老实回答。
封智焕弯了下好看的唇角，朝风轻睨了一眼。
“在谁的车上？”他的耳力极好，早就听到了汽车引擎行驶时的喧嚣。只是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立马变得不舒服起来。
风轻亦是一样的心口堵得慌……她以为乔容两家只是生意上的对头，却没想到乔怀恩的一席话戳开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怨，这个恩怨，她也是碰巧知道一些皮毛，可容二从始至终都是清楚事件始末的，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精风轻不是没有领教过，就凭他对待翱羽反反复复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他的城府有多么深，可能她早就被套进了局里而不自知……
她想利用他不错，可他呢？就纯洁到甘愿被利用？
海川的实力多一个翱羽不会称霸世界，少一个翱羽也不会掉块肉。他态度的转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有了可以一举击溃对手的办法……而她，或许就是这个办法里的一个可轻可重的砝码。
可无论怎样……她的初衷都不会变的。就算是牺牲了自己的所有也不会后悔。
她的手机被封智焕一把夺了过去……他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着轻微的责备，是嫌她发怔太久了吧。
“容二……是我……嗯……嗯……知道了……那就这样，挂了。”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封智焕把手机还给了她。
保时捷最后停在了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封智焕看了看一脸迷茫的风轻，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下车吧……一会容二他们过来……”
酒吧街的沁容是一家很有名气的歌吧。里面驻唱的歌手个个身怀绝艺，每天都有新鲜的节目上演。和非凡的奢华大气不同，这里的布置精致小巧，装修典雅，颇有闹中求静的意味……
沁容还有个特点，就是每天接待的客人有限。并且经常还会有停业的告示贴出来，今晚也如此，风轻看到了紧闭的大门处放着停止营业的招牌展板。
封智焕不以为意，他领着她推开了那扇画着铃兰图案的玻璃门。
门内有一男一女两个侍应生在分心说话，听到门响抬头一望，马上就变了脸色，赶忙迎上前来。
“封少爷……您来了……”
风轻不禁低头想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旧社会的那一套。少爷，少爷的叫着顺溜，那她一会成了什么？旧社会给三儿都叫什么呢？应该也是太太什么的吧。
封智焕不是可否，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个称谓……他示意侍应生带风轻先进去，然后扭头去了一旁打起了手机。
“快点……嗯……沁容……”
风轻只听到了身后的他简短的几句言语，像是在叫着人。她跟着侍者走过了一条近十米的长廊，眼前感觉一阵敞亮，他们来到了沁容的大厅。室内早就布置清理过了，演出台上没有那些莺莺燕燕在唱着靡靡之音，显得清净空旷，空气里飘散着铃兰的香气，风轻用眼光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花的踪迹，她猜可能是角落里藏了熏炉……
几组昂贵的纯木艺手工沙发围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圈，同色的Ｚ字形几案上放着各种花式的果盘和坚果盘，靠近沙发的地方有一个半人高的移动式酒柜，她大概扫了一眼，光一层的名酒价值就已经破了十万。
“小姐……您请坐……”侍应生小心翼翼的帮她拉开脚下各式软垫的一角，让她进去坐。
“我想去趟洗手间……在那个位置？”风轻在侍应的指引下，去了右边廊道的尽头。不用费力寻找，那个卫生间的标示灯亮着，左男右女，她推了下门，走了进去
不大的空间，依然飘散着铃兰清雅的芬芳，四周干净整洁，就连如厕的纸都是丹麦产的纯木浆纸，她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发现左边大大的垂直玻璃窗前此刻正倚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正在发呆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