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破（二）
三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分钟。
在战场上，三分钟足以改变整个战局，但是要说三分钟拿下一座城市，似乎不太可能。
水韩坚持着他一贯的风格，绝对不因为自己是儒将而在战场上也儒雅，绝对不因为自己是武将而失去儒雅。
张彬似乎等不及了，开始往城池附近走，水韩在城楼上不小心看到这个貌似悠闲的身影，开始激动了，大声喊起来：“下面的兄弟们，只要还活着，就给我冲上来！”
张彬听到这句话，抬起脑袋颇有意思的一望，然后继续望城门口走去。
水韩自己限定的时间已经到了，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他却毫无办法在短时间内拿下这个城池，心里又急又慌。
张彬吩咐一个士兵大喊：“水将军，张帅说只有四分钟了！”
水韩额头上的冷汗哗哗冒出来。
张彬的眼神很冷，望着城上殊死搏杀的敌我双方，不知在想什么。
水韩在城墙上，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城墙上可以想像，一个表情冷傲的男子，用他手中的长剑，杀出一条血路，为他的战友们上城墙打出一片狭小的空间。
随着城墙上的黑衣战士越来越多，战况也越来越猛烈，趋向白热化，上面传来的厮杀喊叫声声声入耳。
就在这一切眼看要烟消云散，黑衣军大获全胜时，异变突生。
最后两分钟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是张彬的声音，而且是爆喝声。
水韩在下面听得真切，是张彬在雨中大声喊：“黑衣将士们都给老子冲上去！”
大雨正在稀里哗啦的下，雷声轰鸣，要如此听清楚一个人的声音的确不容易，不知道是水韩耳朵太好还是张彬喊声太大，总之他听得很真切，就是这声音。
水韩的刀子刚刚从一名敌人的胸腔里拔出来，溅起鲜血在他脸上，在雨水的洗刷下特别舒爽。
张彬是接着大批士兵爬上城墙来的一个，刚刚在水韩眼里还很绅士，装得很像文人骚客的张彬在雷电交加的这个下午，格外狰狞，难道下雨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
张彬的大刀在雨水里很模糊，也许是杀人杀多了的缘故。
大刀每一下都砍在敌人的脖子上，一颗滴溜溜的人头滚下来，然后是像喷泉一般喷涌而出的血水。无头尸体砰的到在城楼上，溅起红色的雨水。
雨好像是一种特别有激情的东西，就像****一样能让人振奋。
张彬的刀越舞越快，每一下，都是一条血路的开辟之始，在他爬上城楼的时刻，其实这个战争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因为李县的敌人实在太少，根本无法抵抗多而强势的黑衣军。
水韩冒着暴雨，走到张彬面前，张彬并没有去躲雨，而是站在城楼上，遥望烟雨迷蒙的大好山河，一片灰蒙蒙的。
“将军！”水韩叫了一声，眼睛望着远方，张彬正望着前面愣愣出神，却不知道那远方有什么好看的。
张彬没有理会他，继续痴痴发呆。
水韩见张彬没有说话，也保持沉默，许久，张彬才回过头来望着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在二十分钟内拿下李县吗？”
水韩摇头。
“你觉得二十分种拿得下吗？”张彬的语气严厉起来。
“不能！”水韩不敢再摇头，他相信如果再摇头，张彬一定会砍了自己不可。
“我是想让你反驳我！”张彬叹了一口气，说出他的用意，道：“一个连反驳都不会的人，如何去当好一个将军？”
水韩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抗这东西很假！”张彬笑了笑，说：“但是不反抗，显得你这个人更假，知道吗？”
水韩突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张彬笑了笑，道：“你知道我为何如此训斥你吗？”
水韩抬起迷茫的眼睛望着张彬。
“让你知道，即使是面对强权，也要有自己的思想，水韩，你让我很失望，你没有这种思想。”张彬说得很慢：“如果我这么去命令古君，你想他回怎么样？”
“会拒绝。”
“若仅仅是拒绝，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呵呵！”张彬笑了笑。道：“虽然他才不及你，智更有不及，但是他在这方面比你要强上许多，他知道该拒绝一个不合理命令的时候会直接拒绝，这才是一个英雄应该做的，水韩，你的目标是当英雄吧？”
水韩点了点头没，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雨水将他们二人早就淋湿。
张彬走开一点，语调冷淡的说：“起来吧，是一个男人就不要跪倒地上，而且很湿，跪着恐怕不舒服吧。”说罢，便离开。
水韩在他走了以后，才慢慢站起来，望着在暴雨中模糊的张彬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李县的占领，可以说标志着黑衣军彻底占领了原州地盘，破掉了这个实力不差，也很富裕的州府，可是后续问题、很麻烦，首先，黑衣军在这里杀死了不少原州士兵，必定遭到了当地百姓深痛恶绝的恨，更别说顺利接管这一地区了。
留下一千士兵负责李县的安置工作后，水韩继续带着部队去清理其他五个县城，而张彬则先回原州城坐镇。
原州该如何处置，也是一个大问题，物资运不走，分兵驻守这个州府，黑衣军没有这个实力，兵员严重不足，而且原州还是有几万部队的，若不是唐家父子全部死去，恐怕他想拿下原州，还得付出一点代价。
张彬在原州城里闲逛，一边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个城市。
看着旁边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龙头的菜市场，张彬突然想起，做个买卖也不错。
他想了想，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城破后的原州，比之以前萧条了许多，不管是在市容市貌还是经济开发上，和以前根本不能比，张彬随意在几个茶馆酒楼里转了转，往日这些应该闲话家常，无聊八卦者最多的地方竟然很少能见到人，就算有几个人在谈天说地，也是在辱骂黑衣军，谴责黑衣军破坏了他们的生活，害死他们的同胞。
张彬坐在椅子上，表情非常沉重，这笔买卖如果亏了，不仅仅是血本无归，而且很可能是遭人耻笑，无法在中唐乃至西川大陆立足了。
士兵们无聊的在军营中休息，将原州城攻下来以后，他们住进了唐修成给他的士兵准备的军营，有粮有饭，衣食无忧，但是黑衣战士总觉得不心安，远远没有住在一个布帐篷里面来得安逸自在。
张彬在军营里逛了逛，听了一些士兵的诉苦，心里愈发坚定作成这笔买卖的想法，但是这一切他说不了算，集思广益才是王道。
现在在这里能和他商量事情的只有水韩，而古君这种混大头渐渐的朝刘熊路线发展，想将他培养成一个机智双全的人，恐怕是比较难的。
水韩在占领原州后的第十一天，将各个县城也收复了，原州真正纳入黑衣军的版图，只是黑衣军能不能真正的占有，却不好说，因为占领不等于占有，有这个实力还得有那个势力。
水韩的成功归还，最高兴的还是古君，自从水韩开始暴露身份后，他们兄弟两就各做各的事，天各一方不得见面，现在水韩征战归来，能安静一段时间，他岂能不高兴，谁知道水韩一来就被张彬给拉去商议什么，弄得他好不郁闷，一头撞进了张彬的书房。
书房装修很简单，这里以前是唐修成的书房，被张彬稍微改修后简陋明快了很多，再没以前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奢华感觉。
张彬起身，走到一个橱窗面前，刚想在里面拿出什么，古君就撞进来了，别看古君眉清目秀，除了身上肌肉有点壮实之外，没别的地方表明他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事实虽然不是如此但也想差不远。
“张帅，水韩一回来，你就把他叫到你这里来了，让我找得好苦。”古君不只是有点粗神经，还有点大条。
感觉到书房里的气氛很严肃，还有一点点尴尬，古君愣住了，望了望张彬，再望了望水韩，摸着脑袋尴尬的笑着说：“看来，看来我，我走错地方了，我出去哈……”
门”砰”的一声，古君跑了出去，留下满脸苦笑和苦笑都笑不出来的张彬。
“将军，古将军他……”水韩刚想说什么，张彬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在橱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对水韩道：“你可以猜出这里面是什么吗？”
“不能？”水韩望着这个青色盒子，脸上表情瞬间万变，最终摇摇头，道：“不能。”
张彬笑了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道黄色的圣旨，他将圣旨缓缓摊开，道：“这是什么，你总该认得吧？”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水韩缓缓的将圣旨的内容念了一遍：“……这，这是陵王写给唐修成的？”
“恩！”张彬笑着点点头，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吗？”
“水韩猜到一点了……”水韩点了点头，道：“将军是想……”
“对，这是一场大买卖，如果买好卖好了，也是政治局势的一次彻底的洗牌，现在我们需要这种机会来缓和矛盾，或者说制造矛盾换取更大的利益。”
张彬的脸上那笑容始终淡然而从容，但水韩听在耳朵里却是心惊肉跳，多大的一笔买卖啊，竟然是如此的无所谓。
“现在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做？”张彬开始提出他的第一个问题，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张彬在培养他。
水韩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是弱者的表情。
“我会选择先谈判，我相信陵王会很感兴趣的。”水韩缓缓说出自己的见解，道：“先将我们的筹码准备足，然后才拥有谈判的本钱。”
张彬笑了笑，评价了两个字：“屁话！”
古君跑出去后，心里有点不痛快，不管他是不是有水韩的那种才能，一个人就算是庸才，只要他还有最起码的感情，都会希望自己的付出可以有回报，可是古君自认为付出了很多，张彬却连一个真正平等对话的机会都不给他，这就是差距。
男人也可以吃男人的醋，古君发现自己心里酸酸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水韩和张彬谈完之后，走出来，一边思考一边散步走到一个水池边时，发现古君在那里无聊的用石子朝水塘里面砸。
“怎么了？”水韩坐在古君的旁边，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古君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朝水塘里砸着石子。
小小的水塘已经是波澜起伏，而古君却没有放过的意思，手不停的继续砸着。
“拿着石头，还要想着砸哪里，但是作为石头，却不要想这些，只要跟着力的方向，随波涿流。”水韩也捡起一个小石子，深有感悟的望池塘砸去，突然说：“你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古君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联系上军师时，我的手下已经有了两千多人，我要养这两千人吃饭，打仗，很不容易。”水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古君偏着脑袋，说了一句：“这些，你跟我说干什么？”
水韩的表情愣了愣，最终恢复平淡，呵呵笑了一声，道：“没什么，说说而已。”
两个曾经的好友一言不发，继续玩着他们的石头。
张彬作出决定时，古君和水韩已经玩了一下午石头了，卫兵在水池边上找到他们，很恭谨的说：“两位将军，张帅请你们去他书房。”
水韩点了点头，可古君却无动于衷，水韩和士兵诧异的望了他一眼，无奈的离开。
“将军，您真的决定了？”水韩不敢置信。
“是的，我决定了，卖掉原州。”张彬笑了笑，停下手中的笔，将刚刚写好的字条交给水韩，道：“你将这个带给陵王，这个任务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