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乔安临走前行了个好，拍拍我们的门说：“林青同学填表格填的是全天班吧，要快点咯，我先走了。”
两个人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然后旁边的林青开始穿衣服。我翻了个身继续睡。
“苏冉，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滚蛋，死小孩儿，我困死了。”
林青特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她把这句话放大成为：在家死也得靠父母，在外朋友死也得靠着。
跟她一起上班的代价就是红着双眼走路上下眼皮就打架。昨晚林青硬拉着我看哆啦Ａ梦，结果是连续播放三集，又赶上是该电视台四十周年纪念日，结果多放了三个小时，凌晨三点之前的全被活埋在Ａ梦小口袋里。
真想把她钉在十字架上喂她喝三氯奶粉。
“苏冉你眼睛怎么了，没事吧。”他正把洗好的菜在盆里一遍遍淘洗，发梢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卷着袖口暴露出血管的手臂。
“昨天林青那个小屁屁妞偷拍你，然后在手机里翻看，刚好被我看到，我就拿着看了一夜，于是眼睛第二天就疼。”都闷成这样我还不望贫一把，做人就是这样该贫的时候咱得贫，不该贫的时候创造话题也得贫。
“你是看哆啦Ａ梦看的吧，苏冉你这个人好不厚道。”林青反驳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是谁非拉我看那个无聊到极致的电视剧哈。”我气急败坏的说，没想到这孩子变坏了，敢跟我使坏。
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夏天接近尾声了，再也听不候鸟的叫声，天上的鸢鸟大雁都背着行囊朝南出发，去到下一个栖息地安家，娶老婆，生孩子。
我一上午就这么在窗户前想着这些事，这是淡季，不是吃饭时间一般都闲着呢。林青和乔安下起了象棋，什么象日马，马走它妈的。我也看不懂，就一个人闷在角落里发呆。在温和的光线下舒舒服服的，突然很想大睡一觉。
“苏冉，客人多了，别睡了，经理回来看到你非凶你。”
我被林青的推醒了，刚刚梦里正梦见自己搂着哆啦Ａ梦数钱呢。被打扰显然心情不好，我俩熊猫眼瞪着林青说：“滚蛋，我又不上班，下午五点再叫我。”
不知道我红肿着的眼睛她能不能看到我的不悦，一直推我，她的长头发一直摇摇摆摆。
几天之后，终于发工资了。五张鲜红的票票在我的胸前飘扬，一霎那突然觉得自己的付出一点都不觉得痛苦，反而觉得这种痛苦是一种成长，更可以说为是一种奉献，再扯淡一些就是可以说成是一种信仰。
买妈买了一身衣服，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又买了大堆东西给阿姨，又买了些乱七八糟的洗面奶，手机链，喜欢看的书。然后一打开钱包：嗯，自己的付出，确实是一种痛苦。
晚上已经说好了要请顾华和林青还有乔安吃大餐的，看来成为了不太现实这一行列。于是我拿起手机一个一个的通知说，半路碰见贼，一下把东西全偷了，然后带点哭腔。
两个傻子竟然都相信了，最后打给乔安时，乔安说：“这样啊，那没事，我请你们啊，今晚在哪，你们选吧，到时候通知我就好。”
我一下子就嘻嘻起来说：“行，那我叫他俩。”
三个人一跳一跳的就约到附近一个很不错的餐厅，然后要了一个包厢。包厢的不太大，但是看起来格外精致，刚进门处就有一个屏风，桌椅全是古代风。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顾华林青我们三个先去到那里，然后给乔安打电话，他说他有个妹妹要来，会比他先到一些。
仨人逮着机会好好聊了一番，从秦始皇一直讲到外星人入侵，再从外星人一直侃到面膜和化妆品。虽然林青不善谈了一点，不过顾华这个文质彬彬的流氓倒是挺能跟人侃。
“是苏冉的包厢吗？我哥哥让我先来，他马上到。”
乔安的妹妹走进来就听到笑盈盈的声音朝我们三个问好，我坐在门口，背朝她。
回过头的一瞬间，空气中的气氛被两个人惊愕的表情瞬间凝固，就像杯子里的水突然的结冰一般。大雁噶噶的朝南飞，一切都静止，只有我们两个的手指着彼此说：是你。小富婆。
“你是乔安的妹妹？”
“你是上次在饰品店骂我的那个？”
“呃……可能长的比较像，不是我吧。”
“肯定是你！”
心想她又不是傻子，肯定认出我来了，躲不过去了，总挨得过去吧？
我脸色一变，装作很哀伤的说：“是啊，是我，上次回家之后哭了好长时间，觉得你那么善良，我竟然说出那样的话，真对不起。”
“……”
顾华和林青被眼前的一幕搞晕了，甚至觉得这是一出舞台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语了。
“你们都在呢，乔香，怎么不坐下呀，都站着干嘛呢。”乔安一进来看到包厢里的人每一个都紧张兮兮的。
“算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咯。”她突然像我伸出手来，然后对我示意，意思是别讲那些了。
我当然乐意，感激的双手握着她，就像当年******同志和周恩来总理井冈山会面时的激动。
“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为什么要回那个地方？被那个老头整天骂么？我可不想个吃软饭的人。”饭桌上你一句我一句，乔香没说话，这是她对乔安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斟酌了很久了，像是一种发泄。
而乔安的回答眸子里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忧伤的情绪蔓延在语调中，蹙着眉。他称作老头子的人可能是他爸爸。这儿子太不孝顺了，竟然这样喊他老子。
吃完饭之后，华灯初上，一顿饭吃了将近四个多小时。有钱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吃个饭竟然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感慨呀，唏嘘呀，可是都是没用滴呀。有钱的孩子像个宝，没钱的孩子还是像个鸟。
送顾华到车站，顾华马上就要高考了。这里的高考总是比高二要晚些天，恐怕他今天能来就已经算是对时间非常奢侈的了。还好他的爸妈管的他不严，顾华学习一直都算不错，每天晚上都复习的那么认真。
记得顾华说他的理想是复旦，如果上不了就一直复读，直到复旦。
我取笑他是个书呆子，盛夏的蛐蛐在楼道里来回作响，惹的耳边全是蛐蛐的叫声，我不记得那天夜里他对我讲了什么，只是听他说，复旦是我的理想。
都一年半过去了，他仍旧是学校里的尖子生，考复旦简直是轻而易举，所以在高考前还这么放松。
送完顾华，我和林青还有乔安开始回住的地方。乔香也特惊讶我们怎么会那么有缘分，这才是真正的不打不成交嘛。乔香是我喜欢类型的女孩子，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豪爽，开朗，大度。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理智。
一路上对乔安是死忽悠，一句一个回家吧，一句一个回家吧。最后乔安说：“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贿赂我？”
“我发誓，他只给了我一点，还不够我买个袜子呢。我可是真心希望哥哥回去，我自己在家马上就快闷死了，再说离开学还有好长时间呢。”
“如果因为这些我停止我脚步的话，那么我真是幼稚透了。”
说完又呈以忧伤的眼神，我和林青一句话都插不上，就看着两兄妹争执。最后这一句，像是歇斯底里的批评，接近于吼。
乔香被吓住了，高高的头发凸显的很孤单的眼神，眼角里有了些泪花在夜灯下泛着光闪烁。
四个人在街边这么站着，乔安的拳头攥着，露出白色的骨头，他的背像山一样屹立在我们三个的面前。乔香一定在想，他成个男人了吧，不再单纯了。林青抚着乔香的背，安慰她别哭出声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蛮横，对你好还不领，你以为你是谁呀。”我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说罢之后才觉得这样的话很冒失，别人的家事还论不得我插嘴吧。
“行了，我懒得和你计较。”他说完大步朝前迈，我们三个在后面看着他一步一块石头一样的沉重，然后还看见乔香的眼泪像是断了线般不停的往下掉，脸颊泛着红光，然后哭出声来。
“老头子病了，他只是想你陪陪他而已。”突兀的，整个街道灯光变得很暗，像是聚光灯一样打在了他的挺拔的身体上，然后狠狠的抽搐。只怕这句话很刺激人心底的良知吧，这样也好，就该如此。
那天夜里，月亮凉的像是冰刃，冒出冰冷的刃划伤了每一个人的身体。
乔安说：“这……跟我无关。”然后他的眼泪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溅起泥末，终究朝前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