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极打量着对方的怒色,自己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却坚持道:“我本来就是东羌的大皇子,自然要回国,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玉贵妃顿时勃然大怒,骂道:“真是养不熟、喂不饱的狼崽子!”
“母妃,怎么就生气了?消消气。”慕容沅从未见母亲这么大怒过,不过心下也能理解,以母亲高傲孤僻的性子,既然开口让宇文极娶自己,就笃定他会答应,结果宇文极拒绝了,母亲自然有些受不了。虽说宇文极的拒绝,让自己有点微微不舒服,但更多是担心他下不来台,赶忙上前劝道:“母妃,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他,犯不着为这个生气吧。”
“阿沅,嫁不嫁都是你的事。”睿王从外面走了进来,阴沉着一张脸,“但是即便要拒绝,也是你来拒绝,还轮不到他宇文极挑三拣四!”眼见妹妹被羞辱,一贯的涵养也稳不住了,上前照准宇文极的脸,就是狠狠的一拳,“滚!滚回你的东羌,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宇文极被打得眼冒金星,但却忍痛生生受了,忍痛道:“你们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养不熟、喂不饱的白眼狼。”握紧双拳转身便走,“告辞了。”因为不敢再多停留一步,怕自己再停留,就会心软,只顾急匆匆地往前走。
刚巧姬暮年拎了药箱进来,没提防,两人正好撞了一个满怀。
宇文极本来心情就很坏,被人撞到心情更坏,再看清楚撞自己的人是姬暮年,简直坏到不能再坏!这人冤魂不散似的,居然又过来缠着阿沅?!不由火冒三丈,用力一推,失言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姬暮年微微皱眉,“东羌大皇子嘴里干净一些。”
宇文极甩袖绕开了他,抿了嘴,恨恨离去。
“阿沅,别伤心。”睿王的声音在后面悠悠响起,“回头哥哥再给你挑一门更好的亲事,比那些寄人篱下的落魄皇子,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想我大燕国人才济济、钟毓灵秀,哪一个不比那种吃软饭的要强?”他恰到好处地喊了一声,“姬大人,别站在门外了,进来吧。”
比起“吃软饭”这种羞辱,对于宇文极而言,给慕容沅另外找好的驸马,特别是睿王若有所指,言下之意可以把她嫁给姬暮年,则更为刺激自己。当即身体便是一抖,僵硬了片刻,方才能够迈开步子下了台阶。
姬暮年拎着药箱进来,观察情势,识趣地把药箱轻轻放在一旁,这个时候,小公主哪里会有心情把平安脉?至于睿王的那些故意挑唆,也听在耳朵了,只是不好多话,进去以后便静静站立不语。
“你们干嘛都上火啊?!”慕容沅又急又乱,虽然心中也埋怨宇文极没良心,怎地就直接拒绝了呢?可是到底更担心他一些,知道他多半是气话,因而连连跺脚,“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人,你们不要再说这些了。眼下宇文极那个混小子不知轻重高低,脑子一热,就这么回东羌怎么行?我去看看他。”
“你给我站住!”玉贵妃一声断喝,“他若是喜欢你,两情相悦也罢了。既然他一心只有他的锦绣前程,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还关心他做什么?”指着女儿,“你若敢再私自去找宇文极,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母妃……”慕容沅没料到母亲会如此生气,居然以母女关系来威胁,只得缓缓停住脚步,解释道:“母妃你别生气,我……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我不管哪样!”玉贵妃心头怒气难平,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你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他拒绝了,你就不许再低三下四地去看他!”
慕容沅情知母亲性子刚烈,怕跟她顶上,越闹越生气,况且宇文极就算要回国,也不是抬脚就走,总得交接一番的,怎么着也得三、五天之后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转身回来,上前赔罪,“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玉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抬头看向姬暮年,“给阿沅切脉。”补了一句,“开一副安神调理的方子,让她宁心静气。”
姬暮年上前行了礼,和慕容沅一起来到窗台边长榻上对坐,放了垫子,等待宫女搭了帕子,然后将手指轻轻搭了上去。那纤细的手腕,脉搏跳得特别快,显然是心绪不平的缘故。她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宇文极,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不论如何,总归还是牵挂他的,才会因此心情起伏不定。
这……让自己觉得微微有些不舒服。
慕容沅被自己母亲禁足了。
出不了门,整天窝在寝阁里面长吁短叹,想要找母亲商议商议,但是母亲总是避而不见,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不由头疼得紧。
“哎!哎,哎……”
乐莺已经听小主子叹息上百遍了,见她愁眉不展的,小声道:“要不……奴婢把睿王殿下找来?上次祁明夷的事,不也是睿王殿下求情的么?”
“不行。”慕容沅摇头道:“这次哥哥也生阿兰若的气呢。”等着哥哥去求情,想都不要想,他要真去了,宇文极肯定又得多一个黑眼圈儿。
不过那小子也是活该,就算要拒绝,也不能这么硬邦邦的吧。
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这个人也不算差啊。
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咳咳……自恋了点啊。但自己好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配他也不算辱没了。
没良心的!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一点好感都没有?白对他好了。
当然了,这都是慕容沅心里的气话。
实际上心里也明白,宇文极不是对自己无情,是还放不下母亲的死,以及年幼的妹妹,但是好好地把理由说清楚不行吗?自己这些年对他照顾备至,当着母亲的面,哪怕就算给自己留点脸面,说话也该该柔和地说,拒绝也该委婉地拒。偏生拧脾气,说出来的话真是够气人的,活该被哥哥揍一拳。
但是慕容沅抱怨归抱怨,不满归不满,心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纵使宇文极回国这件事不能改变,好歹得跟自己交待清楚,再让自己帮他安排一下才放心,而现在被母亲困住连面都不得见,如何放心得下?正在托着下巴等消息,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探头看去,“什么事?”
进来的人是白嬷嬷,神色焦急,“公主殿下,出事了。”她脸色大变,“刚刚敬思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东羌大皇子中毒了。”
“什么?!”慕容沅大惊失色,“这、这……不可能,我要去看他!”
“不许去!”玉贵妃断然道。
“母妃。”慕容沅知道她还在为宇文极生气,但是他受伤了,生死未卜,自己不可能不去看他,只等确定他平安无恙,求情道:“母妃你别生气了,阿兰若就是那样别扭的性子,从来就不知道说句缓和话,其实那都不是他的本心,再说他现在有危险……”
“那又与你何干?”玉贵妃神色冷淡,手上茶盅“叮”的一声盖住了。
慕容沅急得跟有人在心口挠似的,正要开口,侧目瞧见身形飘逸的哥哥进来,顿时上前抓住救命稻草,“哥哥……”却被哥哥示意噤声,顿时乖巧地闭了嘴。
睿王上前行了礼,说道:“母妃,听说宇文极是真的中毒了,不知道怎样,眼下还是生死未卜呢。阿沅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情分难灭,况且他虽然没有良心,咱们该尽的人情和礼数,也还是不能少。别的不说,至少让阿沅去看他最后一眼。”
玉贵妃还是绷着一张脸,不做声。
睿王微微含笑,又道:“母妃不用担心,我陪着阿沅一起过去就是了。”
玉贵妃虽然不情愿,但到底不想弄得女儿大哭大闹,顺着儿子搭的台阶,也就下来了,板着脸道:“那你看着她一点儿,早去早回。”
“多谢母妃体谅。”慕容沅匆匆向母亲道谢,出了门,再也忍不住担心,神色慌张朝哥哥问道:“你去敬思殿了?阿兰若中了什么毒?很厉害吗?”
睿王好笑地看了妹妹一眼,“不说厉害一点儿,母妃怎么会让你出来?”搂了她,“好了,看你慌得跟什么似的,为了那种没有良心的臭小子,值得吗?放心吧,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他暂时还死不了呢。”
慕容沅这才松了一口气,朝他捶道:“哥哥也学坏了。”
学坏了?睿王勾起嘴角,目光有点扑朔迷离。
慕容沅一心惦记宇文极中毒的事,并没有留意哥哥的神色,乘辇到了敬思殿,提了裙子就匆匆跳下去,好似一只匆匆忙忙的紫白色蝴蝶。她对敬思殿熟门熟路,也不用通报,直接便往内殿赶去,却在门口见到一个多年前的故人。
“见过沁水公主殿下。”端木雍容一袭深紫色的密纹长袍,衬得他越发高大,稳稳地站在那里,好似一尊黑铁铸就而成的战神。哪怕是此刻欠身行礼,恭谨礼貌,态度谦卑,亦是浑身压不住的战场杀伐之气,叫人不能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