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温柔的抚摸——【美】曼·拉宾
起居室的电话铃响到第三次,拉里才醒过来,又响了两次,他才起身出了卧室,穿过走廊到了漆黑的起居室,把话筒搁到耳旁。
“纽约长途,找洛杉矶拉里?布雷斯顿先生。”接线小姐说道。
“说吧,我听着呢。”拉里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惊慌的喘气声:“宝贝,是我,珍妮丝。实在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打电话是有话跟你说,我就要疯了。”
听到这里,拉里睡意全无,他坐在电话机旁的沙发上,房间里的摆设渐渐呈现出来。
“别急,慢慢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已经三天没通电话了。
“拉里,我真的很害怕。他半小时前找到了我,喝得醉醺醺的,还动手打了我。”她抽泣着说。
“他怎么知道你住的地方?”拉里关切地问道。
珍妮丝尽量忍住哭泣声,回答说:“他说他往我的办公室打电话了,是我同事给了他我的新住址。他跟我发誓,说他不跟我离婚,说的时候又哭又叫,然后动手揍我。宝贝,我们要怎么办?我的心很乱,我好害怕……”说着电话那边又抽泣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别急。”男人安慰道。
“真希望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需要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几乎是求他早点回来。
他地可以想象出她现在的状况,一定是很伤心、很绝望,金发散乱着。男人接着说:“片子一拍完,我很快就回去了,也就一个月吧。”
“一个月太久了,要不我去找你吧,我需要你,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
“你知道这是不可行的。”他的语气变得严肃,“我现在不能有丑闻,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必须珍惜这个机会。”
“我知道,宝贝。我不该这样,你是个非常棒的演员,我以后不说那些话了。”
冷静之后,他问:“他现在在哪儿?”
“埃尔?他就在这里,醉倒在地板上睡着了,不知道他醒来之后又会做什么事。”拉里听着电话,感到自己咽喉不舒服,随手拿起放在电话机旁的香烟,差点把一个空啤酒罐打翻。他点燃烟,那女人又哭起来,说着:“对不起,我就是忍不住了,我本来都要睡着了,你走后我每天很早就上床,看看电视就睡觉了。”
“他是怎么过来的?开车吗?”他打断她,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嗯,是辆灰色福特,在房子前面,我现在站的地方就能看到。”
他尽量平静地问:“有人看见他进来吗?”
“现在都4点了,这条街大多是工厂,谁会看到啊?”
男人没再问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等着他说话,可是男人一直沉默着。
“拉里?”
“我在。”
“我该怎么办?他会打我的。他要不跟我离婚可怎么办呐?”
“这是个麻烦,你爱我吗?珍?”
“怎么这么问?你是知道的,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听着,他会成为我们的麻烦,我得考虑自己的名声,我的一辈子都赌在这上面了。”他把身体向前倾,仿佛她就在他身边似的,这样可以靠近她。“我早就厌倦了我们只能偷偷地在一起,他总是让我们不得安宁。珍!我们得把握机会,等他醒来就麻烦了。”
“不,拉里,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珍,我和他你只能要一个,今晚就见分晓。”
“不。”她哀求着,有些语无伦次,“你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她肯定不愿意,但他更清楚,她会那么做的。他进一步引导她:“你说过他酒后常常会昏睡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他没有知觉地躺着吧?有没有人看到他进来?这事很简单,没人会知道的。”
“可这不行。”显然她非常害怕和紧张。
他很仔细地远程遥控这件即将发生的事。“看到床上放的那个我在大西洋城演出时给你买的枕头吗?”
“不,拉里,我不能,不能的。”她本能地说出这句话。
“去拿枕头,珍。听话。”他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不管她的哀求,继续说,“你不是说他个子小吗?只要蒙住他的脸,用点力往下压,持续大概5分钟就可以了。”
“不,拉里,我求求你。”她几乎大哭起来,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折磨着她。
他很有耐心,继续说道:“珍,你从前不总是咒他死吗?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他在你心里已经死了,现在只是让他死得更干净些。”
“拉里,可他是一个人啊,是我的丈夫。”她依然央求着。
他开始不耐烦了,“他是个该死的东西。”他不再说话了,用沉默传达他的愤怒和不耐烦。沉默了一会儿,他语气沉重地说:“我无话可说了。”
“拉里!”她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拉里,别挂电话,我求你。没有了你,我会死的。”
“那就照我说的行动。”
“好,好,可是我很害怕,我需要你在身边,抱着我。”
显然,他得逞了,说话的语气和缓了很多,安慰道:“很快的,不要害怕,去拿枕头,珍,让我们从现在过安宁的日子吧!”
“我害怕得直发抖,他把我的脸打肿了,要是你能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拿到了,宝贝,我爱你。你要说你爱我。”她像是想从他的“我爱你”中获取勇气一般要求着。
“我爱你,”他说道,“想象着我就在你身边,我们在一起,动手吧!”
“拉里,我还是很害怕。”
“别害怕,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就此了结吧。我会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你不能离开我!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会离开你的,宝贝。为了我,为了我们,我爱你。”
“我这就去,”女人似乎没那么害怕了,“等我。”
他听到她放下话筒,然后是一阵沉寂。
他把手放在面前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发抖,但屋内太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又点燃一支烟,把话筒紧贴在耳旁,能微微听到那边有音乐的声音。她一定是听着音乐睡觉的,她时常这样。他想起她床头桌上那个白色的小收音机,收音机里的音乐多么清新啊,这与正在发生的事情是那么得不协调。他身上也出了汗,也不知道纽约那边的天气怎么样。他抽烟,等待着那边的回应。一会儿,他似乎听到那边有一阵哐当声,似乎还有哽咽的声音,电话就像他的肢体一样与那边保持接触。
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听不到那边的音乐声了。他身上流了很多汗,心怦怦地跳。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终于她说话了,从声音里能听出她很虚弱和茫然。
“拉里,他死了。我杀了他,照你说的那样,他就像睡着了,看上去还是那么小,那么安静。”
“珍,你肯定?”
“我做了,拉里,就像在电视剧里常见的那样,我把手放到他鼻孔前,没有气息了。跟我说话,拉里,跟我说点什么。我害怕。”
“没什么可害怕的,珍,接下来到床上拿毯子,把他裹好。”
她问他:“你多快能回来?”
“到时候就知道了。”男人回答道。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珍。”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宝贝,现在先拿条毯子把他裹好。”
“然后呢?”
“仔细检查,确定周围没有人会发现后,把他的车靠近房子,然后把他拖进后备箱,动作要迅速。”
“我自己做不了这些。”她打断他。
“你必须得这么做,他不是个子小吗?没多重,你行的。”
“宝贝,我太害怕了。”
“你行的,珍。”
“我爱你,拉里。”
“接着干吧,珍。”
“这么做会有什么结局呢?”
“会很好的。”“你一个月能回来吗?”
“能。”“会和我结婚吗?”
“会,我回去我们就结婚。”
“你会一辈子爱我,永远都不离开我?”
“我会永远爱你,不会离开你了。”
她继续说道:“你就要成名了,以后每天你一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我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我们吃烛光晚餐,我们要接好久好久的吻……”
“珍!”男人打断她。
“跟我说几句吧!求你了,我只想听你说这些。我杀了他,杀了我可怜的酒鬼丈夫,他只有43岁。”
“我会尽快回去的,珍。”
“我只想听你说这句话,我会没事的。”
“会处理尸体吗?”男人现在最关心这个问题。
“我会的。”
“那好,赶紧先把他弄进车里,然后把车开到东河大道我们常常停车的码头,就是靠近第十六街那个。一定要记得用毯子把他裹好!”
“嗯,我知道那个地方,就是你第一次吻我的地方。”
“就是那儿,把车开到那里,确定周围没人再把尸体扔下去,然后把车开到离家远点儿的地方扔掉,记得戴上手套,走路回去。”
一阵沉默后,男人又说:“珍,听到我说的了吗?动作要快。”
“嗯,知道了。”女人说话的声音很低。
“这才是我的宝贝。”男人松了口气。
“我这可是为了你,拉里。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这么做的。”
“我知道,珍。”男人安慰道。
“你我是分不开的。”
“我也这么想,宝贝,赶紧行动吧!天就快亮了。”
“一会儿,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一小时后给你打电话。一个小时你应该能把事情做完。”
“真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我也希望这样,可现实不允许这样。”
“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
“我也是。”
“你会因为这件事情讨厌我吗?”
“怎么会呢?我那么爱你。”
“再说一遍吧。”
“我爱你,珍。”
“听你这么说,我什么都不怕了。”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一小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说过会的,最好快点,天就要亮了。”
“我去处理尸体了,可是我还是害怕。”
“宝贝要坚强,坚强点儿。”
“我挂了,宝贝,千万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把电话挂了,他也轻轻地挂上电话,屋子里依然漆黑一片,在加州的这段时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夜。他把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点上了,把烟盒捏瘪了扔到垃圾桶里。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拿起电话,拨通了的号码。
电话拨通后他清了清嗓子,想把话说得让人不会怀疑。电话接通了。
“警官你好,我叫拉里?布雷斯顿,是个演员,住在日落区边上的布约克街。大概10分钟前我接到一个从纽约打来的长途电话,是我一个朋友的妻子打来的。在电话里,她有点神志不清,说话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说她再也忍受不了她丈夫总打她,所以杀了自己的丈夫,想把尸体弄到车上,然后从第十六街的码头把尸体扔进东河里。从电话里我感觉她有点儿疯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觉得应该让你们知道这件事情……”
他接着又把车的情形和他遥控珍妮丝的路线告诉纽约警署,他甚至告诉警官非常抱歉没有办法提供车牌号。警官也对这位给他们传送情报的“合法”公民的合作表示感谢,答应一有消息会给他打电话。
他又坐了一会儿,仔细回想了整个过程有没有疑点,这样当他需要作证时,可以准备好自己的回答。他把整个经过哪怕是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然后吸完烟,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觉得一切都稳妥了,便走回卧室上了床,盖上被子。他尽情地享受着暖和的被窝,安静地躺着,看着天花板,没有一点要睡的意思了。
他身旁的栗发女郎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是谁呀?这么晚了,你去了这么久。”她问道。
“一个朋友,有点事情要办。”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看到她栗色长发洒在枕头上,闻到她身上昂贵的法国香水味。他抚摸着她的栗色头发,捋起一绺绕在自己的手指上。
“办好了吗?”
“应该办好了。”他答道。
“我想你。”栗发美女娇嗔。
“还有呢?”说着他又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背。她叫德莉娜,和他一样是演员。好莱坞的专栏作家们正把他俩称作金童玉女。
“你的抚摸很舒服啊!”她接着说。
“真的吗?”他微笑着,继续摸着她的背,直到她小鸟似的扑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