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死亡证明——【日】佐野洋 (1)
下面将要讲述的事是由两个案件引起的。
第一个案件：
时间：4月10日，星期六，晚上11点10分左右。
地点：K市采女街的“河鹿庄”旅馆，一间名叫“红叶”的单间。
发现者：旅馆女招待小泽铃子（30岁）。
采女街上有很多“情人旅馆”，而“河鹿庄”就是其中一个。这间旅馆共有14个单间，分别由四位女招待分工负责，所以她们对每个单间的使用情况都非常了解。
“那两位客人大概是8点半左右来的，”小泽铃子对K市北署的警官说，“我把他们领到‘红叶’单间，并问他们过不过夜。他们说不过夜，我请他们自便，然后就从外面把‘红叶’的门锁上了。”
“从外面？”警官提高声音问道。
“是的，这是我们的规矩，为了避免客人出来闲逛，给其他客人造成尴尬，所以他们进屋后都由我们从外边锁上门。”
“哦，如果客人想走怎么办？”
“打电话通知我们，我们会过去给他们结账。”
“原来是这样。他们是8点半左右进‘红叶’的，那么其中一位客人是几点走的？”
“我记得大概是在10点前。那个女客人打电话过来说她要先离开，于是我就给她开了门。她告诉我那位先生还要再休息一会儿，大概11点左右走。”
“她没结账？”
“没有……这种事一般都是男方付钱的。”
“你接下来是怎么做的呢？”
“我把门锁上，把那个女人送出了大门。”
“然后呢？”警官穷追不舍。
“我等到了11点。我们这里规定，不过夜的话11点之前必须退房，而超过11点是要收取住宿费的。”小泽铃子说，“但是，11点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没人接。我想他是不是溜走了。不过，这不太可能，旅馆的玻璃窗户是很牢固的。但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死了。”
“进屋后，你是怎么发现他死了的？”
“开了房间的门，我打了声招呼，却没人应我。我在前面的休息室里没见到他的踪影，然后去拉开后面卧室的门，卧室里一片漆黑，我便打开电灯，发现他趴在被子上。我起初以为他睡过头了，然后想摇醒他，结果碰到他时却发现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脖子上缠着浴衣带子。”
“你还记得女方的样子吗？”警官追问。
“她……没看清，因为她带着一副太阳镜。”
“太阳镜？你不觉得奇怪吗？”警官看着小泽铃子说道。
“不奇怪，来我们这里的客人，大部分人都戴着太阳镜呢。”
的确，来情人旅馆幽会，当然要掩人耳目了。
第二个案件：
时间：4月11日，星期天，上午9点左右
地点：野末久子的公寓
发现者：坪井泰介（野末久子的未婚夫）
星期一早上5点半，坪井泰介便从公寓出来了，因为这个早上他学习班里的学生们要与邻街的学习班举行一场棒球比赛，他必须到场呐喊助威。
一出公寓，坪井便遇上了班里的学生泷田吾郎。泷田并没有向老师打招呼，而是望着天边的朝霞，自言自语地说：“老师，今天的朝霞好红呀，像血染过似的。”
坪井有点吃惊，用血来形容云彩，这个孩子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但3个小时后，他发现了野末久子的尸体。以后当他再把这些事情联想起来时，却惊奇地发现，难道这就是预兆？
棒球比赛在一家小学运动场举行，因为是他们借来的，说好用到8点半就要归还。
比赛打得不算精彩，结果坪井的学生以七比九输给了对方。不过他们不在乎结果，因为能在正规的场地纵情地打一场球，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坪井心里有点遗憾，不过不是因为输球，而是因为野末久子失约了。
久子是坪井的未婚妻，他们准备今年秋天举行婚礼，甚至连礼堂都预约好了。
当久子听坪井说他的学生们要举行比赛后，就兴高采烈地答应前来助威。但是比赛都结束了，她的身影一直未出现。她为什么不来呢？坪井想去她的公寓看看。
走到小学门口，坪井又遇到了泷田吾郎。于是，他便和吾郎一同前去看望久子。因为学生们都知道坪井的女朋友，而久子对坪井的学生更是不陌生，所以他们结伴前往久子的公寓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结果幸好带了吾郎一起前往，他处事冷静，对后来现场的保护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公寓门口，坪井按了很久门铃，但都没有人前来应答。他以为久子不在家，所以也没有感到很奇怪。但他轻轻拧了拧门把手，门就开了。结果他们发现久子趴在起居室里，姿势怪异。坪井走近仔细一瞧，只见她圆睁着双眼，眼珠一动不动，坪井慌了，大喊道：“吾郎君，她死啦！”
泷田吾郎是一个机敏的人，他听到后立即说道：“老师，别动！保护现场，我先打电话报警！”说着他飞快地跑到附近用公用电话向K市南署报警。其实吾郎打的不是110，而是南署警局里的电话号码，他的舅舅正是南署的刑警
事后，警官询问坪井：“泷田吾郎出去打电话后，你一个人在屋里，都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坪井想了想，又补充：“其实我那时慌了，心想与其报警还不如请医生过来呢，万一她还活着呢……”
“但是，你刚发现她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确认她已经死了吗？”警官没放过任何一处语言破绽。
“我当时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我没有检查她还有没有呼吸与心跳……遇到这种情况，我完全手足无措了……”
第一个案件的被害者是城本内科医院的医学博士城本哲也，这是警察后来从“河鹿庄”旅馆“红叶”休息室的衣橱里找到证据的，被害者死前穿的衣服都在里面，上衣口袋里正放着他的名片。
第二天早上，即星期日早上，K市北署针对“河鹿庄”案件成立了专门的侦查小组。
经过现场分析和法医对死者的解剖分析，被害者是有机磷中毒致死，浴衣带子是死者死后被杀人犯缠上去的。目前，这个案件的最大嫌疑人就是那个提前走掉的女人，但那个女人是谁呢？
警察将死者城本的妻子城本夏江接到了“河鹿庄”，她确认了那具尸体就是她的丈夫城本哲也。她说丈夫走前对自己说要出席本市的医师集会，但对与丈夫一同幽会的女人，她却一无所知。
警方决定对城本最近的行踪尤其是死亡当天他去过的地方以及与他有关的女性展开全面的调查。确定了详细的调查细节后，正当北署的调查员们准备出去执行各自的任务时，接到了K市南署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星期天上午9点左右，在南署管辖区的一个公寓内发现了一具中毒死亡的女尸，这个女子是城本内科医院的护士。
这个女子就是野末久子，即第二个案件的死亡者。既然两个死者都是城本内科医院的，而且死亡原因都是有机磷中毒，北署与南署决定将这两个案件并案调查。
12日（星期一）早晨，案件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杀害城本哲也的嫌疑人是野末久子，而野末久子已经畏罪自杀。给这个案件提供充足证据的是“河鹿庄”的女招待小泽铃子。
她见到野末久子的尸体后说，确定她就是那晚出入旅馆的女人，因为铃子记得那个女人鼻子左侧有颗痦子，而那颗痦子好像是画出来的。警方确实发现野末久子的左侧鼻翼有一颗痦子，而且正是用化妆品画上去的。经过小泽铃子指证，在野末久子的公寓发现了太阳镜、蓝色连衣裙，这都是当晚出入旅馆的那个女人身上穿戴的。
根据痦子、太阳镜、连衣裙这些细节，警方几乎可以断定野末久子就是出现在“河鹿庄”的那个女子。当然，调查会议上也有人提出异议：被害者妻子不相信丈夫与护士有情人关系，医生与护士的确切关系是怎样的？护士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护士既然已经与坪井有婚约，她为什么要自杀……讨论到最后，结论是野末久子为了结束这个不正当的情人关系，将城本哲也杀害后自杀身亡。
报纸上刊登了这个案件的始末及警方得出的结论，但有一个人对这个结论非常不满意，那就是野末久子的未婚夫坪井。案发后的星期六，他通过泷田吾郎的介绍，见到了他在南署工作的舅舅。
吾郎的舅舅叫吉冈，年龄与坪井相仿，长得瘦弱白净，一点也不像警察。他们是约在行政厅旁边的茶馆见面的，当天人很少，正适合他们谈话。
“大概情况我听吾郎说过了，我也专门翻查了这个案件的卷宗。”吉冈说话相当温和。
“先生，我不相信她会自杀。事发前一天她还给我打过电话，说星期天早晨会过来给我的学生棒球队加油……”
“我听吾郎说了，那个电话是星期六什么时候打的呢？”
“下午3点左右。本来她周六晚上要来我公寓的，但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然后约定第二天过来给学生们加油。”
“她没说什么事吗？”
“没有……”坪井有点无奈，“因为她是在医院打的电话，不能说得太多。不过她语气是很愉快的，说第二天见面时再告诉我，并且肯定地说要来给我们的球队加油。”
“说好要来，但又失约，她经常这样吗？”
“其实，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受限制。她白天要上班，而傍晚我又要给学习班开课，基本都是她到我公寓来，但她是一个守时的人……说到失约，两个月前是有过一次，后来夜里11点才打电话过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