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背叛之恨——【日】西村京太郎 (1)
泽木今年35岁,在东南商事公司任秘书课长。他每天工作都很忙碌,几乎没有娱乐的时间,唯一的消遣,也许就是下班后和朋友一起到酒吧喝酒聊天。
这天是11月10日,下班后他又和朋友们一起到银座喝酒,在喝酒的过程中,泽木一直都在说:“生活太无聊了,缺乏刺激。”
朋友都笑了,打趣道:“这两天你的妻子回娘家了,没人管你,你还不快活自由?”
“岳父生病了,妻子是回娘家探病去的。我怎么能算自由呢?她每天定时打电话回来询问,如果我不在家,她就会担心。而且我身上也没有钱,哪里都去不了,最多就是和你们喝上几杯。”
“你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了,像你这样,已经够幸福了。”朋友们无不讽刺他,因为就泽木目前的工作和生活状态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泽木其实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工作认真刻苦,所以事业上还算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他本人有才华和能力,加上与公司董事的女儿结婚,这无疑使他的人生锦上添花。妻子久仁子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女人,所以她从来不仰仗父亲的权势而对其他人指手画脚。不过,即使如此,她身上仍然保留有大小姐那种任性、爱花钱的习性,这和她的家境有关,没办法改掉。泽木曾试过尽量体贴妻子,站在她的立场看问题,尽管如此,泽木有时候还是会因为她是董事的女儿而心生厌恶。
喝完酒已经11点多了,泽木便坐出租汽车回到他处于世田谷的住宅。
他们家的住房只是两居室,但起居室很宽敞,就他和妻子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泽木今晚微微带着醉意,但他并没有醉到忘了自己的房间号。乘电梯上到6楼后,他走到605室,取下门把手上的晚报后,便进了房门。
妻子不在家的时候,他总有种被解放的感觉。他在沙发上坐下,舒服地伸直双脚。在他浏览报纸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房间里有些异常。
桌上放着一台小型录音机。他记得,这是他去年购买的,虽然,功能齐全,但很久都没拿出来使用了。
难道今天去上班时,自己将录音机拿出来放在桌上了?
不可能!泽木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录音机明明是放在书柜的角落里的。
难道有小偷来过?
他思忖着,赶紧将房间检查了一遍,尤其是检查了他比较贵重的高级相机和妻子的一些珠宝。平时他和妻子都没有在家里放大量现金的习惯,所以他不担心现金被偷。
难道久仁子回来过?
他接下来这样想。也许妻子中途回来取过什么东西,然后又出去了,她懒得写便条,便用录音机录下了?
他想还是先给妻子打个电话,虽然已经夜深人静。结果妻子说今天没回来过,问他有什么事,他随口蒙混过去,然后问起岳父的病情。得知岳父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他便放心了,最后妻子告诉他明天傍晚回家,他们便挂掉了电话。
放下电话,泽木重新打量着桌上的录音机。究竟是谁把录音机放在这里的呢?他于是去书柜检查了一遍,结果那里真的没有录音机的影子。这个录音机果然是自己先前使用的那台。
他感到事情很诡异。最后,他终于拿起录音机,发现里面装有磁带。
他感到更诧异了,以他认真的性格,使用完照相机或录音机后,他必定要将胶卷或磁带卸下来另外放置的。
他试着按了一下放音键,结果磁带转动起来,不一会,传出了一个女人清晰的声音。
泽木君:
我知道你隐藏已久的秘密。
两年前,你在札幌引诱了一个女子,随后又抛弃了她,最后逼得她卧轨自杀。你明明已经结婚,却一直隐瞒着她。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没有亲人,报纸报道说她是厌世自杀。因此,没有人怀疑你。
你昧着良心,一直佯装不知,自己活得逍遥自在。不过,这些事情我一清二楚。
这个女子的名字叫做田岛美根子,她自杀那年大概是二十八岁。你自己做了错事就要承担责任。
明天中午,你带上一千万日元,到新宿的K旅馆1106号房间,我要用这些钱为美根子建造一座漂亮的坟墓。
别想着销毁这盘磁带,假如你这么做,我就会录下更详细的情况,送给你妻子,甚至送到你公司去。
泽木惊呆了,忘了关掉空转的磁带。足足有五六分钟那么久,他才缓过神来,把录音机关掉。他感到自己浑身冰凉,四肢无力。录音带里说的都是事实,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确切地说是两年半前的5月,他被总公司派遣到札幌的分公司赴任一年。按公司的方针,凡是公司要重点培养的人才,都要到分公司去工作一段时间,所以泽木是欢天喜地地去了。
那时,因为妻子已怀孕6个月,所以她留在东京安胎,泽木只身前往。后来,妻子流产了,而在札幌工作的泽木,却结识了田岛美根子。
泽木与田岛美根子的相识纯属偶然。
5月的札幌非常美丽,泽木喜欢摄影,于是每个星期天都带着相机在市内观赏拍照,他就在那时遇上了美根子。美根子那年28岁,在札幌没有亲人,也只有很少的朋友,泽木就是被她身上那种冷冷的感觉所吸引的。不过,泽木有着美满的家庭,又有着锦绣的前程,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认真投入,只是想玩玩而已。
泽木将二人的关系处理得很秘密,他从来不让美根子出现在他熟人多的地方,也不让她打电话到公司找他,他甚至没有告诉过她自己是否结婚。美根子温柔娴静,几乎对泽木千依百顺,但用情专一的美根子开始认真起来,想要为泽木生一个孩子。这样一来,泽木开始躲避她,不再和她见面了。想不到的是,美根子却因此卧轨自杀了。
得知这个噩耗时,泽木开始是同情和怜悯美根子的,后来感觉到害怕,害怕自己和她的偷情行为被发现,害怕自己美好的未来会因此葬送。幸好,美根子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她与他的过去。警方宣布,美根子因为不堪孤独而自杀。
泽木后来又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年,这两年里一直都平稳无事。于是,他渐渐忘记了这件事,还有这个女人。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女人,对他们两人的事情知道得那么详细,他怎能不胆战心惊呢?万一这件事被传出去,结果肯定不堪设想。
他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清醒地思考对策。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还知道多少事情?如果给她钱,她能保证不再进行勒索吗?
不过,目前除了给她钱,似乎真没别的办法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报警。
一千万日元,这可是一笔巨款。加上自己的定期存款,将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也许勉强才能凑到一千万日元,但为了自己的未来,他决定豁出去了。
现在,他祈祷的是,这笔钱能封住这个女人的嘴,否则事情传到妻子、岳父母或东南商事公司,那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第二天,泽木无精打采地去上班。
上午,他从银行里取出一千万日元,捆得小小的放在了包里。
中午,他带着一千万日元直奔新宿旅馆,他没有咨询服务台,而是坐电梯直奔11层。他来到1106号房前,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口袋里藏着一把小刀以防万一,但是他希望不要用上。
房间里就有录音机里那个年轻的女人,还是有其他人?说不定也可能会有黑社会成员。
他不愿猜想太多,狠狠心按下了门铃。房间里有人,门很快被打开了。
他看到一张从来没见过的脸,相貌平平,这个女人顶多二十五六岁,身材长得小巧玲珑。
女人微笑颔首:“泽木君,请进。”
进来的时候,泽木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那个女人似乎看穿了泽木的心思,说道:“放心吧,屋里就我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泽木问道。
“你先请坐吧。”女人向他指着屋里唯一的椅子,而自己则坐在了床沿边上。
“回答我吧,你到底是谁?”
“一千万日元带来了吗?”
“带来了,但是你得保证不第二次威胁我,否则我不能把钱给你。”
“好吧,我告诉你,我叫田岛美根子。”
“你没有说实话!”
“在我们这笔交易中,你不觉得我用这个名字是最合适的吗?”女人认真地说。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泽木放弃追问对方的名字,他知道那肯定徒劳无功。
“你和她的事,我全都知道!你们常去札幌郊外的S汽车旅店吧?我还知道,那家旅店着火时,你们差点儿被烧死呢!”
确实,那次他们很狼狈,但他确定离开时,是没人看见他们的,她到底怎么知道的?
看到泽木惊异的神态,女人接着说:“她与你认识以后,马上就怀孕了。你迫不及待地给她钱让她去做流产。她一个人躺在手术台的时候,你不正和一大帮人在搓麻将吗?”
这些都是事实,但是后来他骗美根子说,自己一直在公寓里为她的手术祈祷,希望一切顺利。连美根子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个女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泽木感觉脊背发凉。
“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这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如果你不把一千万日元交给我,我就会将你和她的事,全部告诉你妻子和公司。”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保证?那就是放在你家里的录音带。”
“什么?”
“如果我下次再向你要钱,你就可以把录音带交给警方,作为我威胁你的证据。”
“我家的门窗都锁得紧紧的,你是怎么进去的?”
“这个我也不能告诉你。”女人笑了笑,“你的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吧?”
“好!这里是一千万日元,你以后要保持沉默!”
傍晚,妻子久仁子回到家。
“父亲下星期开始上班了,让我替他向你问好呢!”
“什么?”
“我说,父亲向你问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久仁子皱了皱眉头。
“听着呢!知道了。”泽木确实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像白色的面纱。那是什么?泽木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发现自己在想那个女人的时候,脑海会突然变得一片白色。
“白色……”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想看看电视。”泽木含糊地蒙混过去,打开了电视机。
他哪有心思看电视,频繁地切换着电视频道,但当他看到一个新闻画面时,几乎呆住了。
新闻是这样报道的:一个叫田岛美根子的女人今天中午在新宿K旅馆猝死。节目主持人紧跟着说“目前警方正在开展调查”,接着便出现了另一则新闻。
没错!就是那个女人。看来她真的是用“田岛美根子”这个名字登记入住1106号房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