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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雨伞疑踪——【日】菊村到 (1)

(二十七)雨伞疑踪——【日】菊村到 (1)

水野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并不是他期望的明媚阳光,而是连绵的雨丝。淅淅沥沥的雨让他的心情立刻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在欧美电影里,只要下雨,不管雨下得大还是,主人公都会穿着雨衣,翻竖起雨衣的领子,潇洒地走在雨中,即使浑身湿淋淋的也不在乎。这样固然洒脱,可是也要看雨下得怎么样了。曾经看过一个访谈节目,有位留学回来的大学教授为了舒适地度过雨天,花高价买了一件漂亮的外国雨衣,每到下雨天就穿出来,心情格外愉快。水野虽然也认为雨衣很好,可是他不过是个小职员,无钱效仿,他最多能买一把漂亮的雨伞。

不过用伞依然是件烦心事。水野常会丢伞,所以有一阵子他总是买便宜的雨伞,那样即使丢了也不可惜。可是,便宜货丢了心里也别扭,于是他买了一把好一些的雨伞,专门找了张小纸片写上“水野”两个字,把纸片用透明胶贴到伞柄上。在伞上贴名字是多少有点儿小家子气,不过这招很见效,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丢过伞。

傍晚,雨停了。水野这时候还在公司加班,手头还有没干完的工作。他打开窗户,雨后的黄昏,街道上荡漾着清新的水汽,湿漉漉的。同事邀请他一起去打麻将,他拒绝了。他与小泉莉莉子约好晚上9点在她的住处见面。

水野走出公司,在附近的面馆要了点儿吃的,喝了些啤酒。在离开的时候,店里的女招待热情地招呼他说:“别忘带雨伞!”她并不是只对水野一个人说,她对每一位离开的客人都这样叮嘱。不过即使她不提醒水野,水野也不会忘记拿伞的。

雨后的街道静谧而安然,很适合散步。离约会还有一段时间,水野溜达着去一个叫“柠檬叶”的小酒馆。老板娘雏乃以前曾经在银座经营过酒馆,水野那时就是雏乃的常客。

水野并不讨厌同要好的朋友一起痛饮,但是他也很喜欢自己花钱独自小酌,所以他常自己来“柠檬叶”喝几杯。

水野在柜台前结账,想起莉莉子的事不由得走了神,雏乃问:“怎么了,今天好像无精打采的?”

水野应道:“是吗?我觉得挺好,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吧。”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佩服雏乃的眼力。

这次和小泉莉莉子的会面,是为了声明断绝关系。他对今天的会面感到很厌烦,准是心里的这种情绪露流在脸上了。水野同莉莉子的关系已维持两年了。水野是个34岁的单身汉,莉莉子年岁也差不多。她与水野的大学同学宫城住在同一幢公寓里,2年前,水野去找宫城打麻将,玩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回去的时候,在电梯里遇见了莉莉子。那是头一次碰面,水野看上了莉莉子,可是没有上去搭讪。然而缘分这种东西是非常奇妙的,后来他去宫城家玩的时候,又同莉莉子碰了面,水野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也笑吟吟的,仿佛对他也很有好感。几天后,他们偶然在市中心一家电影院里邂逅了,两人都是独自一人,于是他们一起去喝茶,从此开始陆陆续续地约会。

莉莉子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女人,对自己的人生已失去信心,只是想快快活活地打发时光,对婚姻似乎也热情不高。据说她20岁时在新宿当过女招待,没结过婚,但是与有妇之夫同居过。她现在在一家公司做文员。第一次和她上床之前水野曾说过:“咱们是为了开心才在一起的,所以互相不要有约束。”莉莉子同意了。平心而论,莉莉子是个适合玩乐的女人,对金钱没有什么要求。水野要同她断绝关系,是因为他要结婚了。

水野的未婚妻是上司良马远亲的女儿,名叫村上秀幸,药科大学毕业,现在自己经营一个药店。秀幸比水野大一岁,这么大还独身好像是因为小时候脸上被烫伤,落下一块疤痕,所以她父母和她本人对结婚都不抱希望。可是,去年她的父亲去世了,家中非常冷清,这才考虑结婚的事。

在良马的介绍下,水野与村上秀幸会了面,双方都比较满意。其实他对秀幸脸上烫伤的疤痕并没有多么在意,好像那伤疤反倒激起了他对姑娘爱恋的感觉。他想,一定要让这姑娘得到幸福,同时他也私下盘算过,这姑娘有家药店,同她结婚生活必定会宽裕很多。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秀幸对水野也挺满意的,因此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莉莉子听完水野的话,笑嘻嘻地说:“多好的事啊,祝贺你!”

之前提出断绝关系时,他还担心莉莉子会受不了,看她这个态度,水野松了一口气。同莉莉子在一起时他们就约定过,互不约束,只在一起玩玩,所以水野才敢如此坦率地提出分手。丢下莉莉子一个人,自己去独享幸福,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和莉莉子相处了两年,他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

莉莉子笑着问:“和你结婚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水野毫无戒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谁料想,话一说完,莉莉子就变了脸:“我现在需要一笔钱,怎么办呢?能帮忙想想办法吗?”

“什么?”水野一时答不上话来,以为她在开玩笑。

莉莉子嘴边浮现出冷酷的微笑:“我说我需要一笔钱。村上秀幸既然自己开着一家药店,一定很有钱。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直接去找秀幸,要么去找你的上司良马,他们一定很乐意帮助我的。”

水野大惊失色,他曾估计到莉莉子不愿意分手,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勒索自己。

“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在一起只是玩玩吗?”

莉莉子大声嘲笑他说:“你把一切看得太天真了吧!你光顾自己,说在一起玩玩就能溜了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水野不堪忍受她的嘲弄,大声说:“……我确实很天真。我真傻,两年了,竟然没有看出你是这样一个坏女人……你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分钱!村上也好,良马也好,谁你都不能去找!”水野愤然站了起来,拔腿要走。他心想他的态度强硬一些,莉莉子可能就会软下来,等她服软的时候再适当给她点儿钱了事,可不能任她狮子大开口地勒索。

水野走到起居室门口,肩上忽然受到猛然一击,回头一看,莉莉子凶悍地瞪着眼睛,手里抓着啤酒瓶站在背后。她想砸水野的后脑,可没砸准。她举起啤酒瓶又冲了过来。水野见状也失去了理智,与她扭打起来。水野毕竟身强体壮,不多时就占据了优势,夺过啤酒瓶往她身上猛砸。不知道砸到什么要紧的地方,只听见莉莉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突然倒地。盛怒中的水野并未就此罢手,翻身骑到莉莉子的身上,两手按住她的脖子往死里掐。

等水野冷静下来,莉莉子已经不动了。她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角涌出了鲜血。水野慌了,赶紧把手指伸到她鼻子下探呼吸,又伏在她胸脯上听心跳——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死了。

水野看着莉莉子的尸体,头脑前所未有地冷静。他把啤酒瓶、酒杯等可能留下线索的东西统统拿走,还用毛巾把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擦了一遍,仔细洗了手。接着,他离开了莉莉子的家。他想,如果跑着逃走,一旦别人看到会引起怀疑,所以他故作镇定,从容地走出了公寓。

来到街上,溜达了一会儿,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车子刚要开动,他突然想起来伞忘记拿了!他想坐出租车回去拿伞,又怕留下线索,只好叫车开到莉莉子公寓不远处,然后下了车。司机很不高兴,水野见状,便将零钱给他作了小费。然后他又叫了一辆车。

司机问:“您去哪儿?”

如果说去的地方就在附近,司机一定不会同意,于是他说:“去横滨。”水野顺口说了横滨,确实有个朋友住在横滨,同那位朋友常去喝酒的餐馆也有好几个。为了消除痕迹跑到横滨,也许这是个聪明的做法。

车子开动后他又说:“我忘东西了,到前面能停一下吗?拿了东西后再去横滨。”他觉得借口说去拿忘记的东西,是有危险的,但一时他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借口。

出租车开到莉莉子住的公寓前面一点儿的地方发生了交通事故。有个人突然从停在巷子里的一辆车后冲出来,出租车司机来不及刹车,一下把他撞倒了。水野把车祸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事不能怪司机,那人出来得太突然了,司机急忙刹车,转方向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司机带着哭腔说:“先生,你都看到了,可要为我作证呀,他自己冲出来的,这都是对方的责任!”

说着,司机下了车,水野也下来了。

巷子里很黑,一个男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司机吓坏了,呆坐在那人身旁,说话声音发颤:“先生……帮个忙……帮我叫一辆救护车好吗?”

往回走不远处就有个电话亭。水野虽然心里惦记着拿伞的事,还是决定先打电话叫车。他去电话亭拨通了报警电话,简要描述了事故的情形并告知了事故地点。而后他对司机说:“我拿点儿东西,马上就回来。”说完就往莉莉子家跑去。他开了门,一看伞架,果然有一把男用雨伞。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拿了伞就准备要走。

“哦?”他突然感觉手上的雨伞不对劲,细细看看,没有他的名字。他赶忙把伞放回伞架上,出了屋子。他突然想起指纹来,又用手帕把门内外把手都擦一遍。等他回到现场,救护车、警车都已经赶到了。他迟疑着:“就这样逃走吗?”这时,只听得司机喊:“先生!您来帮我讲讲当时的情况。”

水野配合了警方调查,晚上回了家。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莉莉子的尸体好像还没被发现。雨伞不在她屋里,也许是忘在“柠檬叶”了。会不会是从“柠檬叶”去莉莉子家的时候,忘在出租车里了?水野细细回想,离开“柠檬叶”时拿伞了吗?想不起来了,有没有忘在出租车里也想不起来了。他没有想到会闹出人命,一出“柠檬叶”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在莉莉子的公寓前下了车。万一伞是忘在出租车里了,上面贴着名字,警察顺藤摸瓜找到他就麻烦了。

今天出的这起交通事故没有问题,警察只盘问了车祸情况,其他的什么也没问。至于问没问司机水野的情况就不知道了。被撞的人昏迷不醒,送到医院抢救,不知是死是活。这件事和水野没什么关系,可是自己坐的出租车撞了人,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假若在过去,这场车祸一定会使他大受震惊,可是如今,他连人都杀了,一起交通事故算什么。而且,比起杀害莉莉子的罪恶感,倒是对作为罪犯被逮捕,并因此永远被社会所遗弃更让水野感到恐怖。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人的命运是多么不可思议,如果水野没有杀死莉莉子,即使雨伞忘在莉莉子家,他也不会慌里慌张地乘出租车回去拿伞,那个人也就不会因此被出租车撞上。最讽刺的是,水野以为把雨伞忘在了莉莉子家,结果雨伞竟不在那里。以前,水野在新闻报道中也看到过杀人犯畏罪潜逃,被抓获后拒不认罪,法院判决了也不服罪的报道,每当读到这些报道他都有一种厌恶感。那时他想,要是我的话一定会立刻就去自首,老老实实地服刑痛改前非,然后重新做人。现在他自己犯了罪才明白,那不过是一个没犯罪的人想当然的空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