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一眼墙上的钟,崩溃地说:“哎哟,这才六点半,你打扫什么房间?我都困死了,你不能等我去上班了再打扫吗?”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像你这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虫子早被别的鸟儿吃光了。”
她崩溃地抓了抓头发,说:“这是定位问题。我不是那只想吃虫的鸟,我是那条不想被鸟吃的虫……”她扯着嗓子,尾音拖了老长。
“大懒虫,你不是跟我说你最近很忙的吗?每天晚上要加班加点干活,结果呢?前晚干吗去了?”侍妈妈挥着鸡毛掸子在她的头顶上来回折腾。
侍漪晨就知道这医院那晚的事一定是逃不过老妈的严刑逼问。她看着眼前不断飘下来的鸡毛,严重怀疑母亲的居心:“妈,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昨天早上,医院里的一通电话,侍妈妈显然对陆姓的客户未婚夫产生极大的兴趣,按她的逻辑,她要是相信侍漪晨的话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这囤积了一肚子的问题,让她天没亮就起床了。想要抓住她这个狡猾如狐狸的女儿,唯有趁早:“你跟那个姓陆的未婚夫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侍漪晨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道:“当然没有!妈,我就是再差劲,难道连最基本的原则都没有吗?”她很惊恐老妈居然连陆宸和的姓都知道。那个该死的姓陆的不会是瞎讲了什么吧。
她强忍着不能露马脚,咬死了什么都不说,只承认自己是纯粹的见义勇为。一换好衣服,就躲进洗手间里刷牙洗脸,将老妈隔绝在门外。
侍妈妈依旧半信半疑,但接连两天从女儿嘴里挖不出什么东西,估计真没什么。待到侍漪晨坐在餐桌上,侍妈妈便转了话题说:“今天晚上,我约了我老同学见面,她儿子也会去。”
侍漪晨刚咬了一口煎蛋神情一滞,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老妈在说什么。
“你别告诉我,你把这事给忘了?”侍妈妈瞪着眼说。
侍漪晨忽然想起陆宸和从医院落跑前留下的一句话。周六居然是今晚?时间什么时候晃得这么快。
“今天周末来店里选婚纱的客人多,我没空。”她直接拒绝。
关于谈恋爱的事,她的父母一直以来都不曾插手,可是这两年来随着她的年纪越来越往奔三靠拢,父母便开始着急了,四处不停地为她张罗相亲事宜,直到出现那极品的相亲一家之后才消停。她以为可以快活一阵子,结果连一个月都没有,母上大人又开始替她安排相亲。
这一次,侍妈妈显然不做省油的灯,说:“你都推了几次了?前几次我就算了,今天这次就是不行。今天我不管你忙成什么样,都给我抽出空来去见见人家。你要是不去,就给我搬出家,我跟你爸直接去登报宣布断绝关系。”
“哎哟,妈你省省吧,法律规定是不可以断绝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的。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时间是治疗失恋的良药,不同的男人更是良药中的良药,更何况你都还没恋呢。”
她简直被老妈打败,扯了扯嘴角,讽刺道:“你确定真要我去相亲吗?难道你不怕我再遇到像上次那一家子的神经病?”
“那也总比没遇上神经病,我先神经病的好。”
“妈,你赢了。”她认命地背起包包,换了鞋子,憋着口气走出家门,心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二十一世纪,还不是女人一辈子除了结婚嫁人,就没有其他活路可选。
忙了一天,终于还是扛不住母亲夺命追魂Call,侍漪晨乖乖地去了约会的地点,市中心某幢高层建筑顶楼的旋转餐厅。她原本以为双方父母会在场,一场家庭聚会,顺带牵线搭桥,殊不知到了这里,才知道是有预谋的单独相亲。
百老汇经典轻柔的音乐飘扬在餐厅里每一个角落,窗外闪烁的霓虹美景随着旋转不停地变化。属于N市特有的繁华与宁静,美景尽收眼底。
侍漪晨漫不经心地搅着面前的柠檬水,礼貌性地倾听着相亲男的话语。
相亲男有个不错的名字叫周新宇,与她同年,戴着一副时尚的黑色眼镜,从事广告设计,在她看来算半个IT人员。下意识的,她的脑中浮现出高明扬那张干净帅气的脸庞。
周新宇的眼眸狭长,不似高明扬的浓眉大眼,但也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单眼皮,是时下韩剧中最流行的那种。皮肤白净,与她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甚至忍不住想问他用什么化妆品保养得如此之好。身高178公分,身体看上去却十分健硕,与他那张斯文白净的脸有些不符。
她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周新宇是个看上去很不错的男人,换作在别人眼里,也许就是满分,但是她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因为这个男人从坐下来开始,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他的妹妹。例如,每周要陪正在上大学的妹妹去吃一顿肯德基的儿童套餐,只为了套餐中的玩具,他们兄妹两人的小癖好就是集齐所有肯德基儿童套餐里的玩具;再例如,每周末只要他休息,就会陪妹妹逛街买衣服或者一起去看电影等等。
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聊天,她感觉到周新宇是个很体贴很温柔的男人,但是这样的体贴温柔却不仅限于将要成为他女朋友的人。若是他对待每一个相亲的对象,她差不多能理解,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为何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女朋友。因为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男友的妹妹夹在中间当灯泡。
她忍不住在心里哼起那首老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她瞄了一眼手表,这才坐了一个小时,先前母亲发来短信,威胁她就算不合眼也要乖乖坐满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真是漫长的时间。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一阵口干,她抓起面前的柠檬水,猛灌了一口。
刚放下空杯,周新宇拿起一旁的水壶,为她的杯中添满。
体贴,加十分,可是,他难道看不出来,她一晚上已经喝了不下八杯水了吗?
“抱歉,我去上一下洗手间。”她不是尿遁,而是灌下八杯水之后真的很想上洗手间。
周新宇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此时此刻看在侍漪晨的眼中却有些烦躁。
“你怎么了?”周新宇终于察觉她的异样。
“哦,没事。”她松开拳头,放松神情,微笑着离开。
立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目光呆滞地望着镜子里还算精神的自己,她不得不又一次提醒自己现在正经历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她的皮肤不再像二十岁的时候那样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富有弹性,她的眼神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清澈明亮,眼波流转,她正大步迈向中老年的行列。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镜子里多出一张脸来,她吓得惊叫一声。身旁不知在何时站着一个陌生女人,跟她一样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对不起,吓着你了,要不要来一支?”这个女人的纤纤细指中正夹着一根烟。
侍漪晨摇了摇头。她想,若是她会吸烟,可能会接过这支烟,尝尝这吞吐云雾间是怎样一种滋味,是否真能忘掉许多不愉快的事。
女人收回手,自顾自地说起话:“当别人用成熟魅力赞美一个快要奔三的女人,换言之也不过是委婉地告诉那个女人,你其实已经老了,知道吗?女人显老最可怕的除了这张脸以外,就是大姨妈越来越少,越来越提前。唉,老了哦,再不嫁人真的要嫁不掉了。”
简单的两句话听在侍漪晨的耳朵里,就像一口钟猛然间“铛”的一声撞响开来。
可不是,她就是每天被人称赞着“成熟魅力”就要奔三的人。所以,今天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再不嫁人真的要嫁不掉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回到那个无聊的座位前。
她洗了洗手,匆匆离开,刚出洗手间,迎面便撞上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对不……”她抬眸,刚好撞进他的目光里,最后一个字直接吞进肚子。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总在厕所处。有一个成语非常的微妙,叫狭路相逢,形容此刻她所处的情景再恰当不过。
洗手间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陆宸和一双幽眸清亮,他同样意外在这里见到她,脑中忆起在医院里无意中接到的那个电话,不禁嘴角轻抬,道:“来相亲?”
她装作没听见,低眉与他擦肩而过。
不想,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看来令堂的威胁还是管用的。”
她顿住脚步,没好气地回道:“关你什么事!”
“看来相亲相得很痛苦,你脸上刻着的‘快点结束’四个字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他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她一番,银灰色的修身背心,深灰色的长裙裤,一双黑色的朋克凉拖,一条随意扎起的马尾辫,配上即使化了妆还显愁眉苦脸的面容,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相亲。这身装扮换作平时逛街或是休闲都算不错,但换作相亲的场合,显然有些黯然失色,缺乏吸引男人的诱惑,很难想象她是一家原创设计婚纱店的负责人。不过,从她意兴阑珊的面容看来,这也许就是她今晚想要的效果。
侍漪晨嘴角微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一想起医院里,他转告母亲电话内容的情形,她就有种想撞墙的冲动,虽说陆宸和的嘴巴和内心都有些恶毒,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眼光很犀利。她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地说:“知道吗?你在我脸上还少看了两个字。”
陆宸和扬了扬眉,洗耳恭听。
“滚开!”
他眼底的笑意更浓,忽然转了话题:“钱收到了吗?”
“收到了。”她冷冷地回道。
“那就好。以后要是店里生意不好的话,你可以转做看护,听说这行很缺人。”陆宸和勾了勾嘴角,又一次诅咒她的店关门大吉。
她愤愤地瞪着他道:“前天晚上,我根本不该多管闲事,让你直接烧死在家里算了!”她骂完,扭头就走。
他凝视着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忍不住喃喃细语:“遇见又在相亲时……”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