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那里面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平静而沉稳,我在心里深深记住了这个声音。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老妈推开,我吓得赶紧松开明桦坐起来。看到刚刚那一幕老妈似乎也很吃惊,我以为她又要暴跳如雷了,可是最后她只是淡淡地说:“要做饭了,我来问问,明桦是不是留下来一起吃。”
我愣住了。明桦首先反应过来,笑着说:“不了,阿姨我先回去了,再迟我怕来不及了。”
老妈似乎想了很久,居然说:“也不急着这一会儿,还是吃完饭再走吧。”这不像是客套话,老妈居然真的在挽留他。
明桦沉默了一下后说:“还是不了。我要说的话都跟您说了,现在我还要回家做一些准备。”
老妈没有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明桦,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一阵毛骨悚然。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妈态度180°大转弯?想到他们在厨房里瞒着我讲过的话我更加好奇。
送明桦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你要回家准备什么?”
他摸了摸我的头,嬉笑着说:“没什么重要的,只是外婆要我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哦?”我心中觉得疑惑,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乖。”他伸手用力将我抱住,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唤着,“小月……”
我被他抱得太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似乎感觉到了微微的一丝抖动。
终于他松开了手臂。我却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松开,眼神茫然地看着他。明桦嘴角的笑渐渐收了起来,墨色的深瞳里面,惶惶不安的神情从眼底闪过。他缓了缓,声音微沉,说:“等我处理好事情就来找你,别担心,好不好?”
我顺从地点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光华暗闪,我心中陡然疼痛起来。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我忽然有种错觉,就像眨眼的下一瞬间,或许他就不在了。
送走明桦我来到厨房,老妈静静地待在厨房里看着那些被砍断的排骨发呆,我向前一步喊她:“妈,你跟明桦到底说了什么?”
老妈抬头看我一眼,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也看着排骨,说:“因为今天所有人都太反常了,我觉得害怕。妈,你就告诉我吧。”
很久,老妈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冲我挥手:“行了行了,你先回房间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还想要问,却被她一把打断,“你要是再问,就别指望知道了。”
我悻悻然地回了房间。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明桦坐着渐行渐远的火车,我在站台上泪流满面。醒过来的时候,脸上是冰凉的。老妈已经坐在我的身边,她轻柔地抚着我的脸,眼睛里面都是疼惜。她说:“明桦已经坐昨晚最后一班飞机离开了。”
我惊讶地问:“离开了?去哪里了?”
老妈把一封信交给我说:“他昨天来找我就是要告诉我,他决定趁自己身体状态最佳的时候,出国去做那个只有一半成功机会的心脏手术。”
我翻身起来,迅速把那封信打开。
明桦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小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机上了。不告诉你离开,是怕你掉眼泪,你哭的样子真丑。可是,我是真的想要给你永远的幸福。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很努力,努力生活,努力微笑,努力想要我们在一起,只是现在你要的安定生活,我却无法给你。那么,这一次换我努力吧,就当是为你,也为我自己。虽然机会只有一半,但也无法阻止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信念,所以我选择了接受手术。小月,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答应我,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回不来了,那么就忘了我,坚强快乐地活下去,就像我初次见你时一样。”
信掉落在地上。呼吸几乎停滞,我紧咬着嘴唇,像是心里某处紧绷的弦,陡然间崩断,眼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涌了出来。
我的手在床上狠狠捶着,力道很重,似乎想要发泄憋了许久的压抑和不安。拳头中指甲紧紧掐进肉里,疼得钻心。
天空灰蒙蒙的。
过往那些甜蜜的,甚至是痛楚的回忆,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用极快的速度回放,跳动着,无比凌乱。
我咬牙切齿地骂:“明桦,你这个混蛋!”我突然垂下头,按着胸口,那里面盛满了痛楚,就快要溢出来。纵使我刻意压抑了这么久,可最后还是在现实面前泣不成声。
春天带着淅淅沥沥惆怅的雨,如约而至,对比冬天的严寒,虽然褪去了凛冽,却依然不能温暖我心灵深处。渐渐地,我已经不像明桦刚离开时那样心疼不已。那铺天盖地的晕眩和黑暗,仿佛被另一种希望取代,只是心里的思念无处可逃。
生活依旧是学校和家里两点往返,明桦离开后,明烨也离开了学校,何佳琪准备出国,只有我仍旧平静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面。
实验室楼后的法国梧桐已经长出嫩绿色的叶子,朝着那片无尽深蓝的天空里蓬勃生长。我的心里总是记得树下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的样子,一直记得他喝咖啡一定要放3颗方糖,怕被人看穿心思的时候脸也会羞涩地红起来。我抬起头望向天空,阳光穿透嫩叶照在身上,那一种温暖,仿佛你注视我的感觉。
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人再跟我提起关于明桦的一切,但我心里却很清楚,我在等着他回来,等着他来兑现永远在一起的承诺。我知道,我所需要的只是时间和等待而已。
暖风过境后,夏天来临,带着灼热的太阳光照耀着整个大地。半年的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从前的一切如影随形,当一切都成为过去,唯有思念愈来愈深。
周末的清晨,朝阳还未升起,当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与此同时,飞机飞越东西半球,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似乎有急促的铃声响起,我睁开了眼睛。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很舒适的温度带来很温暖的感觉。窗外蔚蓝的天空,翠绿的枝叶在暖风里摇曳,连空气也分外清新。
老妈突然冲了进来,我诧异地抬头看着她。她似乎激动得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停顿两秒后才说:“小月,他回来了,马上就要下飞机了。”
看着老妈紧张的表情,我立即意识到,老妈口中说的“他”是指谁。
整整半年,已经整整半年没有关于明桦的消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犹如被人重重一击,我的心猛跳,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然而目光却闪着雀跃而灼人的光。
老妈坐下来拍了拍我的手,脸上也是复杂的神情。她说:“你等很久了,快去吧。”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来得这样突然,只在一刹那间,光明终于冲破了黑暗。
一路上我都在想,明桦的病是不是好了?这半年他过得怎么样?见了面我们该讲些什么?
计程车终于停在了飞机场门口。
我一路飞跑,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沸腾,心脏在胸腔里失去节拍地急促跳动,就像要飞出来一样。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喜悦和期盼,仿佛沉睡的每个细胞都在苏醒,却又夹杂着一点点难以置信的惶惑和不安。我生怕眼前的一切,全都不是真实的。
在老妈事先告诉我的出口通道,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身形似乎也消瘦了很多,却掩饰不住他那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墨色的眼睛仿佛沾染了晨露变得光彩四溢,大厅闪耀的灯光顺着他的黑发滑落,留下一片晶莹的色泽。
我在原地站定,由衷地感叹,不论在哪里,这个人都像夜色中的萤火虫那样鲜明,那样出众。
他也看到了我,柔和而温暖地微笑着,让我的眼眶无法遏制地开始发热。再也控制不住,我朝他飞奔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他。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我紧紧地拥住他,抬头看着他那双如湖水般深沉的墨色眼瞳,纵然熟悉到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在心里,但不知道怎么,就是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