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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孤男欲念(4)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差异。更有一个隐匿的区别,只能凭感觉和长时间的印象,才可能发现。这应该和家庭渊源有关。首先是两个人的父亲不一样。定文在省城读过书,见过大的世面;守云却一直蛰居灵泉寨,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不同经历的父亲,对儿子的影响自然不一样。主要体现在家庭教养和个人素质方面。与此相关的,便是定文眼界较宽,社会联系较为广泛。读书时的同学,县里省里都有,形势一变好,相互间又密切起来,自然会给定文带来好处。父子俩这些年,之所以能在外面较为顺手地做一些事,与一些老同学的帮助不无关系。这就使志远一家,无论里里外外,都比小龙一家强多了。

小龙硬要在婚事上与志远比,必定力不从心。于是,小龙的婚事,便在三个姐姐的一片叹息声中,暂时搁置。

守云为此十分气恼。偏偏庭花态度不同。她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城里三十几岁不结婚的男人多着哩!哥才多大?哥有哥的想法,连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知道。不知道就不要瞎操心。

不知是庭花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守云无可奈何,总之他不再唠叨了,只说了一句:你的事你自己定,我也懒得管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小龙来到志武的沙场。

当采购,每天要和郑女接触,开初小龙也没对她多么注意。都是灵泉寨的人,彼此经常见着,好多事情都相互了解。所以,最开始和郑女的交接,很是一般和平常。

世间许多事情的发生,都和环境、条件有关。单说郑女,是否就比小龙几次相亲的女子强呢?答案是否定的。说文化,郑女不仅没读过高中,连初中也没上过几天。严格说,只算小学文化水平。说模样,根本算不得美丽和漂亮,只能说五官还端正。肤色也不白净,略偏于黑。唯一的优势,只在于生过孩子,体态丰盈,尤其胸部,相当丰满。

许是小龙天天在沙场,见到女人太少的缘故,使他终于在与郑女单独接触的第二个星期,发现了她身上的某种魅力。这魅力,是从郑女又黑又大的双眼中溢出来的;这魅力,是从郑女丰满的身体里面发散出来的;这魅力,是通过郑女女人味十足的声调传递过来的。

他的心动了,动得有些摇摇晃晃。他感到有点惊奇,怎么以前就没对郑女有过如此的发现呢?一旦发现,感觉愈烈。在他眼里,郑女简直就很勾人。不是郑女有意要勾他,而是郑女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勾他。显然郑女不是那种“浪”的女人。要是郑女有一点浪,他就不会如此心动了。正是有一股股止不住的诱惑,从不浪的郑女身上发散出来,才会对他具有如此强大的吸引力。而这一切,郑女自己并不知道,直到有一次低头切菜的郑女忽然抬起头来,看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才显得有些慌乱地把目光避开。

这显然是一种失态。

作为曾和几个女人相处过的小龙,居然在郑女面前失态,不能不让人意外。从这一点也足以看出,已经结婚并有过生育的郑女,对小龙诱惑之巨了。

在冷静的时候,小龙也仔细想过这事。他反问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已婚女人动心?他不是徐老三,而是很有条件娶到女人的堂堂男子汉。再三反问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被这个女人吸引住了。

郑女是有老公的人了,她老公是志福。尽管他经常这样提醒自己,也丝毫没有减弱他被吸引的程度。相反,还更加强烈起来。在他看来,郑女是郑女,志福是志福,两者没有太大关系。他被郑女吸引,他想得到她,纯粹是他和她的事,与郑女的家庭无关,与志福无关。因为他只是想得到她,并不是要娶她做老婆,自然便与她的家庭、与她的男人无关了。

他开始向郑女靠近。他想,郑女肯定明白他的意思,只不知她作何感想,是认可他的追求呢?还是相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凭感觉,郑女至少不反感他。只要不反感就好,就有可能向她走得更近。

正当小龙揣摩着想对郑女有进一步举措的时候,郑女主动向他讲述了徐老三的事。

小龙听了甚有感慨。第一个感慨是顿起的:徐老三居然能向女人主动出击?这个不声不响、又瘦又小的丑邻居,真让他大感意外和惊讶!第二个感慨是渐起的:徐老三竟也会这么一手。仅就这一点说,他还不如徐老三哩!他只是主动接近郑女,而徐老三是既送东西又送钱。论经济实力,他比徐老三可强多了。他也并非吝啬之人,徐老三能做到这点,他却未能做到。

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悟开,便有一片崭新的天地。小龙有了新的认识,其展开的领域,就比徐老三宽广多了。第一,他的工资不会上交家里。父亲对他和妹妹庭花,向来比较宽容。兄妹俩挣的钱大都由自己支配。家里的包产地里不断有东西出来,加上母亲很会发展副业,喂了不少鸡鸭鹅猪。外嫁的三个姐姐,还不时对二老有所孝敬。对小龙庭花自己挣的钱,父亲自然就不大去管了。第二,是小龙担任着沙场采购,私下里讲,也是多少有一点“搞头”的差事。他采购物品,从没人跟着。并非所有物品的价格长期都在一个价位,尤其蔬菜和小物件类,往往随行就市。因此多少钱一斤、多少价一件,完全是他口头一句话。志武待人向来大度,他只需掌握市场上大的行情,心里有个基本数就行。而小龙报的价,常常都在他掌握的市场行情范围内,这就对了,他不必细之又细。大不了,小龙每天匀出一包两包烟钱,在志武看来,也属正常。当初他为崔老板买东西,不也如此么?在外面招呼应酬,哪有不多递几支烟的?小龙也不贪婪,每天能匀一包烟来抽,就足够了。志武已经对他不错,何必心太狠,太狠了就会走向反面。这一点见地,小龙还是有的。

凭这两点,徐老三岂能跟他相比?

一旦小龙决定对郑女有所实际表示,便把抽烟的等级降了一些。也就是说,他把匀出的烟钱大部分攒在一起,再从自己的工资里抽出一点来添上,给了郑女。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郑女一次钱。有时50元,有时100元。他对郑女说,志福没在外面挣钱,你拿着吧。一个女人,哪有不自己用钱的时候?

第一次,郑女表示推辞,但小龙固执地坚持,她只得接受了。第二次,她只略有推辞。第三次,就不再推辞了,只说声谢谢。再以后,便随手接了,揣进怀里,就好像志福给她钱一样。

郑女要了小龙的钱,心中也在盘算:若单是小龙的工资,他每月还能剩几个呢?断定他当采购时淘了点沙。但淘沙来的钱,也是小龙的,他可以不给她。因此,还得感谢小龙。她也用她的方式,对小龙表示谢意。不止一次要小龙换下衣服,给他洗了,若有脱针走线的地方,便一一为他缝上。有一天下午,她获准去镇街买妇女用品,小龙用摩托驮了她去。她买好自己所需的用品后,又去买了一根皮带,转身递给小龙,说是为他买的。从价钱上说,一根皮带并不太贵,与小龙送给她的钱相比,算不了什么,但小龙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和暖意。

郑女煮饭的厨房旁边,有一间小屋,与厨房相通,是郑女临时居住的地方,她用以搁衣物,或在里面歇一歇。小屋与志武他们住的工棚,尚有数十米之隔。因为要煮早饭,郑女有时也不回家,比如下雨天,或她不想往返奔波的时候。

小龙有时晚上回家,有时就住在志武那边的工棚里。他未婚,是自由人,有时喝酒玩耍或打扑克,时间太迟了,就不回去了。

郑女给小龙买皮带的第六天晚上,郑女没有回家,住在厨房旁边的小屋里。小龙在志武那边工棚里玩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他声称喝了酒,骑车不稳,便舍车步行而去。他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工棚里的人谁也没注意他。当然,谁也不会刻意去关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哪一条路径不熟,他还能走丢了么?工棚里继续传出玩扑克牌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厨房旁边的小屋有了动静。先是厨房门开了又关上,接着小屋门开了又关上。小屋门开在厨房里——也就是说,只有先进厨房,才能进小屋。无论厨房还是小屋,门开了又关上,灯都没有亮。只有在黑暗中呆久了的眼睛,才能看清一个人影溜进厨房,然后又进了小屋。不用说,这人影正是小龙。显然他和郑女早有约定,否则厨房门和小屋门都会上闩。二人发展到这一步,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无月的夜晚,为他们罩上了黑丝绒的帷幕。独处一隅的厨房小屋,为他们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环境。

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大有相见恨晚、悔不当初的意味。

男人和女人到了这般程度,往往不可遏止。这会儿他们是在僻如孤岛的地方,夜深人静,就只两人,他们完全可以尽情尽意,乃至放浪形骸。事过之后,热潮退隐,双双沉浸在满足与自得中。

世间许多事,往往有意外伴生。此时就有一个人,在他们意料之外。这个人虽然进不了厨房,更进不了小屋,但他伫立在小屋后墙下,耳朵贴墙聆听。虽是四周封闭的小屋,却是临时搭建的。虽是火砖砌筑,却较低矮,加之水泥瓦顶与墙体之间,不可能像正式居所一样,处理得严丝合缝,小屋里的声息,便无法隔断。墙外人,自然能听见里面的许多动静。听着听着,便一切都明白了,心里一阵阵火烧火燎地难受。

眼下能有如此感受的人,还有谁呢?当然是徐老三了。此刻,他管理的抽水机,正突突突地正常运转着。他正是从那里走来的,凼里的水,足够抽到半夜。临走时,他加足了油,添足了水。看来,他已经做好坚守的准备。

他早就观望好了,今天晚上郑女没有回家。晚饭后不久,暮色降临之前,小龙曾来过这儿一趟。他敏感地觉察到,今晚会有事情发生。果然小龙钻进志武的工棚,至黑也没有出来。也就是说,小龙也不会回家了。这更加印证了他的感觉,他便决定探个究竟。

天黑之后,徐老三从石堆旁边悄悄溜过来。郑女进厨房,进小屋,直到关灯,他都在小屋旁边守着。他望着有灯光的工棚。终于有个人从灯光照亮的门里出来,紧接着便是门里门外的说话声,一听就知道出门来的是小龙。果然没有猜错,一切照他预料的那样发生了。

他为自己的正确猜测和估计高兴,为探究成功而满意。但他不能做到至此为止。原先自我约定的底线,难以平复他空前复杂的心理。毕竟是他亲耳听见了整个发生过程,毕竟是火烧火燎一样的难受,毕竟是他渴盼如愿、到头来却如了别人愿的痛苦结果。已经基本平息下来的忌恨,又翻波涌浪一般吞没了他。

他咬着牙,捏紧拳头,真想一下子将小屋推倒。但仅凭他瘦小的躯体,推倒小屋无异撼山。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扔石头。于是蹲下身子去,摸起一块石头来,可最终还是没有扔出。一是他实在没这个胆量,二是他忽然觉得,扔石头也无济于事。该做的,别人都做了。要扔,便应该在开初,他真后悔。可又回头一想,即使阻断了他们的今天,能阻断他们的明天么?他十分矛盾,只是摇头,再摇头,直到屋子里又有了大的动静,好像小龙起来了,要往外走,这才捏起那块石头,赶紧退开,回到抽水机旁边去了。

在抽水机旁边的小棚内,徐老三翻来覆去睡不着。先前在小屋后墙听到的声息,老在耳边响动。郑女和小龙的影子,老在眼前晃悠——一会儿两人穿着衣裳,一会儿又赤身裸体,他甚至看见了他们私密的地方,他感到恼火,想把这些声音和影像压下去,回复自我约定的平静状态。但他的努力,最终没有大的效果。

他不得不往自我约定的界上逾越一步,以此来安抚难平的心理。他想,无论如何是他亲耳聆听、乃至亲眼见到的,总得有一点反应才说得过去。否则,他就太窝囊、太窝囊了。何况,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郑女和小龙的秘密,他要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就成了他二人的保护人?为他二人保密?为他二人守口如瓶?他岂能在郑女面前遭了冷遇,反倒为她帮忙,天下哪有这等屈辱的事!

他决定把这事告诉志福。志福一旦知道,肯定暴跳如雷。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呢?但是,他得给志福讲好,无论如何不能暴露了他。

第二天,徐老三利用暂时停机的机会,借口回家换衣服,急急往村寨中去了。这时志福应该在家。这是一条出了名的懒虫,凡地里没事的时候,不睡到太阳老高不会起床。

果然他去时,志福还在洗脸,他儿子早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立凯夫妇自和郑女大吵乃至大干了一回仗之后,就分灶吃饭了。若有什么牵涉到小两口的事,多与孙子说,让他回去转告。毕竟孙子是亲的,二老有什么好吃的,总要给他。大儿子每次回来,除了给钱,还要带回一些东西,比如糕点糖果一类,立凯总要让孙子带回去一些。立凯还经常给孙子零花钱,尤其夏天,让他在村学校旁边的小店买个冰糕什么的。

徐老三一进院子,就喊志福。

立凯最先看见徐老三,但没理他。

徐老三又喊了第二声,志福才答应。志福对徐老三同样不怎么看得起,见他向自己走来,便懒懒地问:什么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