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像有疯子从天上往下倒，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往下掉。房顶上、路上、院子里、田野里，厚厚实实的铺了一层，到处刷白的刺眼。
乡上要求各队队长，通知全队选民，早晨九点，到小学校进行民主选举。
现在的农民除了挣钱和领钱积极，一听开会就说谁闲得没事干凑那个热闹。村里的人不是在扫房顶上院子里的积雪，就是坐在热炕头看电视，再不就聚在谁的家里打牌搓麻将，还有人干脆躺回被窝接着扯胡噜睡觉。
张队长又挨家挨户，在整个村子转了一圈，还是没人愿意跟着去选举。
“民主？别上头早就选好了，不过是哄着老百姓去假装假装，选啥呢选？冻得贼死的！”
“队长去了，一代表就行了么，还折腾个啥？”
“上面的写的人，谁见过还是谁认识？不就是打个叉画个勾，谁画还不一样。”
话传到了，村民不去，总不能赶着打着骂着哄着拉着去——张队长硬着头皮，独自踏雪去了小学校。
空荡荡白茫茫的学校操场上，停着一辆面包车。一溜儿桌子在雪地上摆开，上面放着几个红红绿绿的纸箱子，县上乡上村上的干部坐得坐站得站，正经说话的闲聊玩笑的，三三两两。
嘿，都是队长一个人跑来了。
“咋回事？队上的人都呢？”负责这次选举工作的干部问。
“要是不下雪，可能还能来两个呢！”一队队长说。
“这咋行呢！都赶快回去叫人去，叫不来人你们也就别来了！”
张队长在回家的路上就开始琢磨，进了屋，还是想不出能把村民动员起来的办法。瞌睡也熬上来了，干脆脱了鞋爬上炕，美美的打了个哈欠，靠着被，歪倒头睡着了。
“老张，嘿，你还真回来睡觉——给，这是你们队上的，赶快找个人给画上，赶三点钟之前交了上去！”二队队长几巴掌拍醒张队长，掏出一叠选票。
“谁闲得没事干，给你画这个烂狲呢？”
“到这阵阵了，找个人糊弄糊弄就行了。我帮着画一点，你画一拓子，让你们上高中的嘎子再画几张，弄完了我就给送过去，多零尽呢！”
张队长、二队队长、张辉，一人拿了一厚拓子选票开始画。
嘿嘿，这就是所谓的民主选举？正读高三的张辉觉得可笑，脑子一转弯，便冒出了个荒唐的鬼主意。反正是无记名，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乡村基层工作不好做，往往要深入农户家中。小学校里，县乡村干部工作的很认真，手和脸都冻得红瓷瓷的，不时地跺脚跳一跳好使身上暖和一些。他们忙碌地将各队队长收上来的选票，郑重其实地分发投放。不管内容怎么样，形式一丝不苟。
“包青天？海瑞？啊——哈哈哈……”乡干事小王拿着几张选票大笑了起来，“——哈哈——还有——钟馗——哈哈……”
“这几张也是！”
“这还有！”
“尽他妈的胡日干干！拿这么严肃的问题开玩笑！哪个队上的？”
“玛丽隔壁的，傻B有了发言权，满世界都是笑话！”
写着“包青天海瑞钟馗”的选票，被扔进了小学校的垃圾池。在白雪的粉饰下，丝毫看不见垃圾的肮脏，作废的选票纸落在上面，嫩黄嫩黄的。
凡事都要从大处着眼。选举没有不民主的，工作没有不圆满结束的，农民没有不四肢赞成的，这一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