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明月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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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沧海月明

夜影重重,似梦似幻。

沈明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星辰,无边无际。

身下一股力量柔柔托着她,顺力而行,便使人舒适地不想动弹。

此景此感,沈明月不禁自问:“我这是在天上么?”

柔和的光线似无阻碍般照亮着,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那光线柔和而坚定,在沈明月的头顶上幽幽散发着柔光。以母珠为中心,四周各有一颗体积略小但却相近的子珠映和着母珠,和这漫天星光互映,如梦似幻。

沈明月咂舌,这得要多大的财力啊。

可是,随后她便发现自己是躺在一条河上。

一条河,看不见源头,看不见去向,而自己,便躺在这条河的中间。自己身下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浮床,浮于水却不流于水,缓缓地,托着沈明月,柔顺地,顺应着她的身体,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一张床了。

苍白美丽的少女,就这样,一袭素衣,静静地躺在水中央。

可是现在沈明月醒了,这情景也就消失了。

沈明月坐起来,手腕处传来的剧痛令她皱起了眉,抬眼看去,那里已经被好好地包上了绷带,每一个细微的伤口都得到了最为妥善的处理。

情况貌似是安定的,可是沈明月总觉得在那一片虚无中,有一双眼睛正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李安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躺在了界河里的沈明月,俊美阴沉的脸庞上是略略的若有所思,但那表情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一向的深沉难测,深浅不定。

看到沈明月四下扫射的样子,李安知高大颀长的身影微微一动,完美的薄唇逸出语句:

“她醒了,转移到明月阁去。”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了界河的天厅。

和刚才昏暗幽深的景色不同,沈明月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光明地非常,也正常地非常。

只是奢侈了点。

一张大床貌似用象牙雕琢而成,这其中需要多少财力,沈明月不作多想,只觉得这位主人的生活真不是一般的华丽。

还有沈明月很喜欢的白纱,柔柔地垂在床的四周,微风吹过,如梦如幻。

房内的其它摆设也是以华丽为主,但却雅致有度,不至于让人觉得是个暴发户。

至少品味不错——沈明月点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主人第一印象没有坏到哪里去。

房内安排了两位侍女精心照顾着她,寡言少语,清秀不俗,但沈明月看得出来这两人绝对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

心下流转间,却也未问什么,只一心吃喝疗伤,每天山珍海味的,她倒是能吃能喝能睡,安安心心地过着每一天。

也知道,该来的迟早要来。

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啊!

沈明月痴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兀自感叹着。

侍女恭敬来报:“沈姑娘,有请。”

微微叹气,沈明月踏上了软轿。

踏下软轿的那一刹那,沈明月看见了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一身黑衣便是最适合那人的颜色。

夜幕下,请不要以为那只是一块黑布而已。

缓缓沿着水廊前行,水廊两边的夜明珠幽幽散发着光芒,尽头的小亭在飞纱的翻飞下仿佛随时都会翩然而去,和满天星辰映衬着,何似在人间。

进到亭内,沈明月盈盈拜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安知回首,如雕刻般俊朗的脸庞上一片深沉幽深,就这样,渐渐逼近沈明月。沈明月心下镇定,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了,后背抵在柱子上,眼前李安知看着她的眼神捉摸不定,渐渐地,便仿佛飘到了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

“你是个天生的灾星。”父皇冷冷的话语飘来,夹带着几声微微的叹息,“去吧,少在我面前出现。”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受到如此的对待了,年幼的他这一次拼命背熟了《论语》,以求能得到父皇些许的赞扬和宠爱,可是,又一次被冷冷地推开了。

难过地走出门,外面的阳光怎么这么刺眼呢?

侍从讨好地上前:“太子,请问要不要回展翅阁?”

冷冷的目光扫来,侍从噤若寒蝉,李安知小小的年纪仿佛已经学会了如何冰冷。

又或许是因为他从来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样的。

稍大一些之后他便知道了父皇对他如此冰冷的原因:他的母亲,母仪天下的昭德皇后,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命。

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一抹月白身影映入眼帘。

“小心、小心我的风筝。”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李安知抬头——是谁?深宫禁苑里何曾有过如此不拘的笑声,像一阵舒爽的春风,温暖而真实。

一看,原来是——月妃。

身为父皇的四妃之一,月妃既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受冷遇的那一个,进宫数年来,李安知对于这个女人的印象仅限于皇家大典时那个高高在上却静默柔和的样子。而今日的她,却灵动到仿佛换了一个人,一个这重重深宫都不应当束缚的云般的女子。

“好可爱的孩子!”听到一声赞叹,接着他便被抱了起来,不习惯的他用力挣脱,却挣不脱这抓得死紧的怀抱,于是放弃了挣扎。

月妃柔美的脸几乎快贴到他的脸上:“是太子吧,好可爱的小孩子啊!”

很不满意这个女人连用两次“可爱“来形容他,李安知皱着眉表示着不满。

“你看你看,他还皱眉!”一声更为开心的欢呼声,月妃好奇地看着他,“这么小的孩子眼神还挺严肃的呢!”

放他下来,月妃似是依然对他爱不释手,牵着他到茶桌前:“坐一会儿吧,太子。”

泡好的碧螺春清香扑鼻,李安知小大人似的像模像样拿过茶杯慢慢品尝着,努力忽略着对面姐姐笑得过于灿烂的模样。

“这样可爱的孩子……”似是微微叹了声,月妃立刻又转成了笑意满满的样子,“好喝吗,太子?”

真的好喝,李安知在心里承认,便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以后想不想经常来我这里喝茶?”月妃笑盈盈。

从那以后,李安知变成了月妃的常客。

明月阁内,月妃会陪着他玩,教他放风筝,有时还会给他做些衣服、点心之类。

“自己做的用起来总是会不一样些。”记得她是如此笑着对他说。

李安知记得那些衣服穿起来确实比较舒服,点心吃起来也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温暖”。

明月阁里的气氛总是很轻松,不同于其它府所里的凝重严肃,明月阁里似乎总是有着暖暖的感觉,在这冰冷、独善其身的宫中微弱地散发着些许的光和热。李安知的第一场蹴鞠比赛是在这里进行的,第一只风筝是在这里做好的,第一支箭是在这里射出的,第一本《诗经三百首》也是在这里背完的。

“安知好聪明!”赞赏的女音响起,月妃柔美的眸子亮亮地看着他,“这么快就背完了一整本!”

李安知笑起来,自从和月妃在一起之后,他笑的次数增多了,开心的次数也增多了,赞赏、关怀……那些自己曾经以为得不到的,现在经常可以得到了。

终于可以得到了。

“所以姐姐要奖赏你,下午带你去放风筝。”

她让李安知叫自己“姐姐”,说她还没有这么老,等她变成了老妖精的时候再叫。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慧黠得发亮,刺痛了他的眼。

但其实他很想说,姐姐,风筝您自己放就好了。

“安知,高一点、再高一点,快点啊,跑快点,风筝要掉下来了!”

月妃很开心,又跳又叫,李安知跑得很想死,他不明白月妃天天放风筝的人,放风筝的技术怎么会如此地——差!

按照她说的方法放的风筝永远不会飞得很高,一会落下来,一会被挂住,东倒西歪地在天空跌跌撞撞。

“怎么又掉下来了?”月妃不满地嘟起嘴,“安知,你跑得不够快哦!”

那一刻李安知的眼里有泪光闪耀:姐姐,风筝放得不高跟跑得不快有什么关系?

“恩,这个方向!”月妃双手一指,自以为很英明,“一定可以放起来!”

那是明显逆风的方向啊!李安知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跑到另一个方向,三下五除二,风筝很快升上了天空,而且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呀,飞起来了!”月妃惊喜不已,很开心地跑到他的面前,亲了他的小肉脸颊一口,“乖安知最聪明了,姐姐疼你啊。”

便开心地放风筝去了。

看着那个纤弱的月白身影欢快跑跳的样子,李安知很开心,一种充足的东西渐渐地在他的胸腔里张开。漫天的花海中,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了这一幕而锁定,不知不觉间,如缓缓回旋飘落的花瓣,静静地停留在了那一副如画的记忆里。

“真的好像。”似是无意识地逸出几个字,李安知的手优雅地扶在沈明月身后的雕柱上,他根本不在乎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只是这样看着、看着,看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里依稀闪动着的慧黠光芒,思绪游荡……

沈明月倒是很镇定,以不变应万变,看着眼前这张似雕刻般360度无死角的倾人容颜,心想上天造人还是偏心的,李暮城是俊美飘逸到不似凡人,李安知是俊朗霸气到让人不能忽视他的存在。那幽深的眉眼,那紧抿的薄唇,好想扑上去咬一口啊——但鉴于这名美男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沈明月觉得还是保命比较要紧,不过还是小小感叹了下——皇家果然美人多啊!

终于,李安知懒懒地将手收了回来,好整以暇地踱步到亭前,看着亭外夜幕下无边无际的湖水,缓慢出声:

“你觉得这里美吗?”

沈明月眨眨眼:“不错,还蛮美的。”

李安知转身:“那,你觉得一辈子待在这里怎么样?”

沈明月吓了一跳:这厮的话什么意思啊?表白也不是这样的吧?不对啊,怎么觉得怪怪的?眼见李安知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

“呃,这个嘛,小女子还是比较向往自由的,一辈子待在这里……我应该受不了。”干脆坦白说了,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李安知笑笑,坐了下来:“陪我喝杯酒吧。”葡萄美酒夜光杯,花影相对两相醉。

沈明月也坐下来,不远处幽幽响起不知名的古曲,低低切切,缠绵刻骨,不甚真切,听久了会叫人心上丝丝缕缕地升腾。

但是听起来好悲伤的感觉,沈明月听着听着忽然很想哭。

这一晚夜风阵阵露华浓,李安知和沈明月如唠家常般闲谈,沈明月也很随遇而安地陪他聊聊,两人居然还能时不时地有些笑声,于是,这一个夜晚很快便过去了。

沈明月记得那天晚上,李安知的眼神始终带着一丝恍惚与悠远,静静地就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伸个懒腰,李安知悠然起身,黎明的湖面美得幻灭。

“美好的东西都注定不会长久呵……”

话语从他完美的薄唇轻逸出来,回头看看沈明月,少女已然累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升腾上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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