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出几日，便有密奏面呈圣上，密函内列出了当今太子李安知种种不为人知的罪状，条条证据确凿，令人触目惊心——据极隐秘极隐秘的消息称，皇上看完这一切后只是沉思不语，因此具体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谁也无法预料。即便如此，平静了许久的皇城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几许暗涌，诡异的氛围逐渐笼罩在皇城上空。
“他真的这么做了？”
春光明媚的后花园内，李安知看似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里的弓箭，以同样漫不经心的语调闲闲问道，指下的墨漆乌金弓已然被擦拭得锃亮，显出非凡的霸气。
“是的，但是据探子密报，奏折里……并没有最重要的一条……”
“最重要的一条……”李安知冷哼一声，似是嘲讽又是自嘲，“他这是敲山震虎么……”
“峥”地一声清脆铿锵，墨漆乌金弓的重弦被击得余音久久不散。李安知昂藏而立，双手负后，浑身散发着王者的霸气，令在场众人心中猛然一凛。
“呵呵……”李安知笑得低沉，仿若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皇弟，你可知，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妇人之仁注定了你的失败呵……”
今晚的天香楼格外地热闹，达官贵人络绎不绝，车水马龙，怎一个繁华了得。一切不为别的，只为今晚是京城花魁三千丝一月一度的献艺日。
身为京城第一青楼的掌事，领头人赵妈妈的手段不可谓是不高明，不仅有办法将手下的女子个个调教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花魁三千丝的舞艺虽是举世无双，但是经常看也就不稀罕了，这才有了一个月一次起舞愉宾的盛事。因此每个月的月圆之日，宾客便接踵摩肩，不乏各路英雄，王公贵族，那银子便像雪花一样飘进了赵妈妈的口袋。
华灯初上，天香楼内已然是灯火通明，赵妈妈笑容满面地在楼内楼外来往穿梭，明道暗道，各路大爷，皆是安排得井然有序，端的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一阵清雅的香风吹来，一辆同样清雅的精美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天香楼的门口。马车不见得有多奢华，但就是让人觉得很高贵。
赵妈妈眨眨眼，笑容满面地上前迎接。首先从车内跳下来一名脸蛋圆圆的小公子，玲珑精致，笑起来说不出的顽皮邪气，还成功逗得门前两个迎接宾客的小姑娘羞红了脸，赵妈妈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接着从马车内下来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笑眯眯、笑眯眯地站到一旁，行动是说不出的行云流水，叫人看了格外地舒畅；最后下来的便是正主儿了，俊美不似凡人，气质也很是冷，沁人心脾的同时叫人自惭形秽，觉得多看一眼仿佛都会玷污了这出世的飘逸高贵。
这三人的出现在今晚衣香鬓影、出色人儿聚集的天香楼前也惹来了纷纷的侧目，带头的公子却不想张扬，与另两人快步走进了楼内。
“怎么样，还是我魅力大吧！”沈明月得意地摇头晃脑，“我可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范儿……”
此举招来某人鄙视的目光。张灵风笑眯眯、笑眯眯：“小明月……”
“嗯？”她茫然回首。
“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是个女的吗？”
呜哇——
跌倒。
月上柳梢头，天香楼的好戏即将开场。
首先是天香楼的招牌曲目《风花雪月曲》，由天香楼的清风、清花、清雪、清月四大乐姬表演，各人手执自己擅长的乐器，为客人献上一曲合奏乐。
帘幕缓缓被拉开，众人看见薄如蝉翼的轻纱后，四大乐姬身着白衣，或坐或立，袅袅婷婷，纤弱如烟。
一阵清越的箫声响起，由清风首先出手，奏出一曲《清风曲》。箫声清亮婉转，缠绵入骨，仿佛一缕清风吹入每个人的心田，叫人听了舒爽非常。
接着似有若无的琴声响起，如潺潺流水，一点一滴渗入人们心里。随着演奏高潮的到来，古筝和扬琴不知不觉也加入了演奏的行列，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合乐毫不造作生硬，浑然天成，将众人从深山绝径的空谷幽兰带到海上生明月的繁花似锦，眼前的一切早已忘却，令人烦忧全消。
渐渐地乐声趋弱，众人渐渐回过神来，鼻端嗅到沁人心脾的花香，接着漫天花瓣洒落，空中缓缓落下红衣佳人。
那一瞬间美得叫人哽咽。
佳人红纱遮面，红衣似火，肤白如雪，在漫天落花中翩然起舞，那画面美得叫人窒息。众人自然地纷纷屏息，仿佛出气多些都会惊没了这不似人间的一切。
起初三千丝的眼神是空茫的，舞姿也偏向随心，仿佛这周遭只得她一人，这是她的独舞。叫旁人看来别有一番空灵的韵味，可是在沈明月看来，竟无端地生出几分哀伤，只是却捉摸不定，似有若无。
接着，舞风渐渐转变。三千丝像是回过神来，舞姿渐渐变得柔美妖娆。她本就舞艺卓绝，这下更是叫人不能自拔。美人如瀑的黑发仅被一支黑玉簪高高挽起，仿若神女下凡。或旋身，或垂首，都是不动声色的魅惑。
四女的合奏则始终伴随，或低沉，或缠绵，始终与三千丝的舞蹈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在一个高亢的音阶处结束。画面久久定格，众人迟迟不能回过神来，回味着刚刚那一幕的精彩。
半响，天香楼里爆发出一阵阵排山倒海的掌声，众人鼓掌欢呼，不断有人高喊着“再来一个”之类，三千丝早已退居幕后，赵妈妈笑眯眯地站在台中，待大家的情绪回落了这才笑容满面地开口：“千丝只舞一曲的规矩大家是知道的，如若还想欣赏，下个月请早！”
众人发出了然的笑声，赵妈妈清了清喉咙：“那么，接下来进入下一个环节。”
此言一出，天香楼的气氛骤变。有雅间的客人已不动声色地离开，但更多的是满脸兴奋的跃跃欲试。
随着一声“开始”，有人便迫不及待地叫价起来：“二百两！”
此言一出，赵妈妈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今晚的开头便有了如此的高价，看来要收获匪浅了。
“三百两！”
“三百五十两！”
一时间此起彼伏，热闹非常。
透过纱幕，沈明月可以看见三千丝是淡淡微笑的，只是那笑容有说不出的讥诮，和——悲凉。
霎时间心就沉重起来。
“一千两。”淡淡的男音响起，震惊四座。
众人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雅间内，隔着帘幕，无法得知里面坐着的是何方英雄，但那隐隐透出的霸气，却已让人不敢小觑，一时间无人再叫价。
“三千两。”
众人哗然，如自动般又将头齐刷刷向另一头望去。同样淡然的口吻，却如同刚才一方的深沉难测，不辨雄雌。
另一厢沉默了，众人大气也未出一声，无声的压迫占据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半响，赵妈妈上场，宣布今晚的获得者是那位出三千两的公子，众人这才发现先前那位客人已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雅间。
能看到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众人一边带着因自身财力不够雄厚而无法得到花魁相陪的遗憾，一边津津乐道地渐渐离开了天香楼。
雅间内，沈明月感激地看着李暮城，忽然觉得这家伙今晚特别顺眼，平时的冷漠骄傲都仿佛变得可爱起来了，因此目光分外肉麻。
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李暮城面无表情道：“别那样看着我，你还不值得我帮这个忙，我有我的目的。”
和风细雨立刻变成了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忽然，沈明月转向张灵风，握住他的手：“风风，还是你对我最好。”楚楚可怜的大眼看着他。
张灵风看着她的眼神深情款款：“月月，那当然，我随时欢迎你投向我的怀抱……”
“嗯！”重重点头，沈明月手向外一指，“看，小风风，窗外这平淡的风景也因为有你的存在而变得多么美丽啊——”
李暮城冷冷地看着他俩，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肌肉抽搐了一下。
这时门帘被掀开，赵妈妈笑容满面地带着三千丝走了进来。因为今晚得到的银子是往日的好几倍，便愈发笑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三千丝缓缓上前，朝三人作了个揖，雪肤黑眸，姿容绝世。
沈明月快步走到她身旁，开心地摇着她的手：“千丝姐姐，是我啊，小明月！”
三千丝微微一笑：“一进门就看见你了，一点都没变。”接着又对李暮城微笑垂首，“多谢李公子相救。”接下来却话锋一转，“只是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公子不必再为千丝破费了。”话语中包含着无尽的凄怆与坚决。
“呵呵……姑娘不必将这些小事挂在心上。”李暮城朗朗，转身对在一旁摇头晃脑的沈明月说道，“我和千丝姑娘有事要谈，你出去一下。”
“哦。”对于这种偏会谈性质的场合沈明月早就心不在焉了，这次倒是一点反对意见也没有就出门直冲楼下的美食区了——自己本来就是来玩的嘛！
“但不要跑太远，不要出天香楼。”临出门时李暮城加上了这句。
“哦。”归心似箭的沈明月一阵风似地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一切都看在三千丝眼里，她轻笑：“想不到王爷也会如此叮嘱殷殷。”
“咳……”李暮城有些不自然，“她那个性子，不叮嘱不行……”
三千丝微微一笑：真的是这样吗，他那素来冷冷的个性？
转身，李暮城开口：“千丝姑娘，好久不见。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问。”李暮城的表情变得诚恳，“还望姑娘赐教。”
微微叹气，三千丝轻启樱唇：“请讲。”
冲到楼下的美食区一顿狂扫，沈明月吃得不亦乐乎。一名华贵的公子带着一名黑袍随从向门外走去，像是发觉了什么般，经过她身旁时不由放慢了脚步，待看清她的面容后，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
行至门外，李安知发问：“刚才那名女子是……”
“她就是沈明月，上次破坏我们的计划的人之一。”戊宫回答。
听到沈明月这三个字，李安知仿佛想起了什么，但终归是泥牛入海。摇摇头，黑眸深沉，薄唇吐出几个字：“抓她回来。”便优雅上了马车。
“是。”戊宫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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